屬于一個上古門派的隱秘,此時此刻被那表情木然的洛神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
甚至從話語中還能得知,原來…當年的一些事情發生時,諸懷與女子,就在現場。
親眼見證了一段或許早已被埋沒的秘辛。
可面對洛神的發問,女子卻沒有給出回答。
依舊站在原地,看著那張明明是天工凋琢,可如今卻一片木然的容顏…
很丑。
這是她的評價。
當師父頂著滔天的烈焰,帶著自己來到了那間地牢里。
親眼看到了女子挖出了那男人的心肝,捧在手里一口一口吃掉的時候,她,就再也無法對這張臉在升起任何其他的情緒。
可是…
興許是自己的死亡也越來越近。
美與丑,同情或者憎恨,喜歡、討厭,似乎這些界限都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
于是,她泄去了那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氣勢。
重新回到了那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接著,她察覺到鼻子有些癢,掏出手帕來捂住了口鼻。
但她做出這個動作的一瞬間,對面的洛神鎖骨處的鱗片忽然迅速蔓延。
它似乎察覺到了什么,那鱗片的一開一合之間都彰顯著無比興奮的神采。可就在那一層又一層的鱗片即將籠罩洛神那張絕美的臉龐時,一朵九瓣蓮花悄然出現在了洛神頭頂。
一葉蓮瓣飄落,似乎帶著奇特的力量。
彷佛萬千之人祈禱,又似無窮欲念升騰。
鱗片與蓮瓣一接觸,便在洛神的肌膚之上一陣涌動,似避讓,似暴怒,似恐懼,似厭惡。
它重新安靜了下來。
而那蓮花,還剩八瓣。
在圣潔的光輝之中緩緩消散。
“這就是你的目的?”
捂著口鼻的女子眉頭緩緩皺起。
“這是什么邪門術法?那萬千祈禱聲難不成是你那些信眾?那欲念呢?是那牽魂絲搞出來的?竟然能壓制這鬼東西?”
她看起來有些不解。
可洛神卻不多解釋,眼神直勾勾的看著她…或者說看著她手里的那張逐漸出現點點梅紅的手帕。
“原來你…也活不久了呢。”
聽到她的話,女子緩緩的把手帕放了下來。
她的鼻尖依稀還能看到一絲殘紅,而純白的手帕已是點點梅花。
既然發現了,便不隱瞞了。
于是她點點頭:
“嗯,沒幾年可活了。”
“…被你師父傷的?”
“或許吧。”
女子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桉。
“還有多久可活?”
聽到了這個問題后,女子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很有深意的微笑:
“誰知道呢。”
這次,洛神沉默了下來。
是真的?
還是假象?
明明被諸懷所傷,掌香大監黃喜子親言“非悟道不可解”,可就在剛才,那焚燒一切的兇勐火焰已經徹底否定了這一說法。
而現在她又口鼻流血,氣機衰敗。
明明看起來就知道沒多久可活了…可不知為何,她卻不信。
因為…她太清楚這個孩子了。
當年,便是她慫恿了諸懷,在那一晚燃起燎原之火,封鎖了山門內外。
逼迫自己與那些隱門逆賊如同養蠱一般搏殺。
雖然自己完成了復仇,依靠身上這件衣服那吞噬一切的特性,把所有賊人斬殺殆盡。
可若不是后來諸懷在看出了這件妖鱗天衣的名堂后大失所望,口中直言“可笑之妖”后離去,那么那一晚…她也絕對活不下來。
而在那之后,也是她親自封鎖了隱門的一切,找到了如今百騎司賴以成名的匿氣之法與追蹤之法,才使得原本只是軍中細作的小小一營,如今成了天下間最令人防不勝防的存在。
同時也正是她,親自毀滅了隱門千年的基業,焚燒了所有后,對自己親口說道:
“你,自由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就。
而從那段相伴的時光開始,洛神就對她無比忌憚。
到現如今察覺到她命不久矣而發自內心的喜悅時,在看到了這個笑容后,心頭的喜悅卻再次變成了那份驚疑。
而對面的女子彷佛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自顧自的說道:
“敘舊,就到這吧。”
她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斗笠,拍打了幾下,抓在手里。
“從我出發后,杜伏威便也消失在了歷陽。不過嘛…你的白蓮教眾似乎不如我的百騎司。今天行至天目山時,我得到的情報是東峰的寺廟里昨夜多了幾個留宿之客。”
在洛神的沉默之中,她歪著頭,有些好奇的問道:
“花了這么大心思,把我喊到這來,就是為了讓我和杜伏威見一面?…難不成,你把重建隱門的重寶,押在了他身上?”
“…看來,果然什么的瞞不過你。”
見藏不住了,索性,洛神也就不藏了。
“如今,白蓮佛宗有數十萬教眾…”
“我不信。”
沒等對方繼續說下去,女子便搖搖頭:
“你這白蓮教的控制手段,無非就是通過那縫在圖里的牽魂絲根植神念,發動時可讓人失去神志成為牽線木偶而已。別人不知曉,可我卻是知曉的。牽魂絲作為當年隱門發展妖族探子的重要倚仗,優點與缺點同樣明顯。優點是一旦深種,便如跗骨之疽,只可壓制,不可根除。哪怕是神念堅定之人經年久日之下也會受到影響。而這也是為什么我會把那兩幅你送來的《白蓮晨朝懺儀》交給黃喜子的原因。
但缺點也很致命,人心有欲,欲念駁雜,從控制一人開始,施術者便要受到他人欲念意志的沖擊。無窮欲念直接沖入施術者大腦,使人靈臺方寸大失。隱門刺探所穿的妖鱗天衣本就是妖族血肉練就之物,無神無智只尊崇本能行事,依附宿主吞噬精血欲念而活。而若穿戴者神志失守,那么這妖物便會第一時間尋著那欲念誘餌而來,憑借本能吞噬掉包括施術者在內的一切。還幾十萬教眾?你…“
忽然,她話頭一頓。
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不對。
她忽略了一些事情…
“嘻嘻”
妖媚之音陡然從洛神口中發出。
她似乎變了一個人。
“說呀,小秀寧,為什么不繼續說下去了?”
“嘩啦啦啦…”
潺潺流水之聲從洛神的裙角之下響起。
一股股彷佛有生命一般的黑色液體在地面上蠕動,摩擦,那一片又一片細密的鱗片與青石摩擦,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響動。
要是李臻在場,估計第一時間就吐了出來。
可女子不為所動。
而是目光微瞇,看著這一灘黑色的莫名物質緩緩脫離了洛神,就在她旁邊,形成了一副顏色漆黑,可卻與洛神無關無二的漆黑影子。
妖媚的聲音也從它的嘴里響起:
“你以為,我為什么會留著她的命?你真的以為那可笑的蓮花能保護她永遠不會被我侵蝕?…啊”
“它”伸出了手指,漆黑如墨的指尖化作了一道靈活的小蛇,從半空中蜿蜒匍匐到女子的面前,卷起了那地上的絲帕…
“你的血…”
漆黑的“它”臉上出現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欲望,執念,仇恨,厭惡…簡直是…”
一雙如蛇的豎童從漆黑的眼眶中出現,看著對面的女子迸發出無比貪婪的模樣:
“你比她…更美味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
“呵”
女子臉上出現了一抹譏諷的冷笑:
“既然如此,我就在這,為何卻不敢過來?”
“嘻嘻嘻嘻嘻”
嬌媚、酥麻、萬種風情的聲音里滿是喜悅與開心,可說出來的話語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得意與期待:
“因為,還不到時候啊沒有悲傷、沒有恐懼的情緒,就像是沒有燉到時辰的鮮湯。我的小秀寧”
豎童之中,貪婪如若實質。
“我會一直等待著,等待當死亡來臨時,你們這些脆弱的人族在面臨生與死的大恐懼時,究竟會散發何等清爽的恐懼。以及…當你找到你心愛之人卻無法與他長相廝守時…那份回味無窮的悲傷與遺憾。而在這之前,你放心…”
漆黑的指甲勾住了那張木然卻絕世的下顎,它帶著粗重的喘息聲,悄悄說道:
“她不會死,而她所對你說的一切,也都是真的。可笑的人族信眾也好,無窮的欲念也罷。我都不會讓她死的”
說完,它的身軀之中忽然分裂出來了一條漆黑的小蛇。
小蛇吐著冰冷的長信,游到了女子面前:
“帶上它吧,你的血,太珍貴了。不應該浪費在任何地方而你需要什么,隨時都可以與我聯絡。做個交易吧,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當你的生命走到盡頭時,你,將成為我最期待的那份美味佳肴!”
雙眸之中,滿含無與倫比的期待與克制。
而女子在聽到了這話后,似乎也并不覺得有什么。
只不過…她看著那條靜靜等待的小蛇,忽然來了一句:
“以燭九陰的名義起誓?”
貪婪的豎童瞬間陡然擴大!
震驚、恐懼、忌憚等等無窮的情緒流露而出。
“你怎么會知道…”
沒有理會它的話,女子只是平聲問道: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