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觀內,一片狼藉。
雪花落了一地。
明明昨日來的時候,這天君觀還是一副常青模樣,深秋初冬之際溫暖如春。可今天來卻顯得有些破敗了,處處是刀尖斑駁之痕,甚至三清殿的大門都沒了。
見狀,狐裘大人也不意外,踩在雪地之中,看了一眼只有兩三個小道童在打掃的三清殿,無聲無息的來到了后院。
當走到那石門處時,他腳步一頓。
一眼就看到了緩緩起身的陸道長,以及他旁邊那幾個負劍的道人。
昨日那四個負劍道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個。
其中一個還斷了一臂,面如金紙氣若游絲,正在盤膝運功療傷。陸道長起身時,其他兩名道人也睜開了眼。
唯獨這個,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盤坐在原地。
“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見過特使大人。”
陸道長唱喏了一聲。
狐裘大人點點頭,走上前去后問道:
“怎么就剩下三個了?”
“…回特使大人,劍二昨晚與那倆青丘之妖激斗,慘遭毒手…兵解升天了。”
陸道人的語氣有些沉痛。
可狐裘大人卻沒什么表示,繼續問道:
“丘道長可在下面?”
陸道長神色一僵…但轉瞬即逝,點點頭:
“回特使大人,師兄于今日午時天地至陽之氣出現時,開啟了煉丹爐,如今正在閉關煉丹…”
說著,他看了狐裘大人一眼,繼續說道:
“師兄還交代向特使大人賠罪,在丹成之前,他恐怕無法在出來了。還請特使大人勿怪。”
可誰想說完這話,就聽到狐裘大人一聲意有所指一般的輕笑:
“哈~是無法見我?還是瞞著什么怕我知道?”
“…”
陸道長只覺得呼吸一窒…
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特使大人何意?”
這話說完,他便察覺到了從對方斗笠之下傳來的一道目光。
只是因為有輕紗遮擋,卻看不真切。
而狐裘大人也沒回答陸道人的問題,只是左右看了看…
“也罷,這書信可是發出去了?”
“回大人,已經發走。”
“嗯…那便是最好。”
說完,目光落在了一處外觀看著還算雅致的屋舎,徑直走去:
“那我便在此地靜候二位道長的喜訊捷報了。要知道…陛下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已經…快等不及了。”
“是。”
陸道長點點頭,等狐裘大人離開后,扭頭低聲說道:
“開門吧…”
很快,石門打開,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石門之內。
娥女剛才“賣自己”的事情,讓李臻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時代的孩童,其實遠比后世要早熟一些。
而看著娥女最后賣身成功,給一處富戶人家的小姐當了丫鬟,他的心底算是踏實了一些。
算是省卻了一樁麻煩。
看了看天色,他來到了西市的這處布莊。
昨天自己定做的衣裳,人家讓今天來取。
進門后,站在柜臺里的小伙計已經認出了他。
趕緊招呼了一聲,接著從柜臺里拿出來了一個包袱:
“道長,您看看成色。”
“福生無量天尊,多謝居士。”
李臻道謝,打開了包袱,一件嶄新的深藍色道袍看的他是心花怒放。
這個時代的裁縫可不是后世那些所謂的私人訂制,這種布莊里的裁縫講究的就是時效性。更何況,李臻這道袍也沒什么技術難度,所以速度很快,同時也很合身。
李臻在身子上比劃了一下,確定沒問題后,便把衣服重新折疊了起來。
指著和包袱在一起的那堆碎布條:
“這是…”
“這是道長這間道袍成衣后剩下的碎布頭。”
“噢~~”
李臻恍然大悟,點點頭:
“多謝。”
“道長慢走~”
他背著布包直接出來,但沒直接回山里,而是打算去找伍瘸子。
自己身上這件衣服雖然都爛了,可好歹也能遮風御寒,給那幾個天天祝自己早日升仙的孩子們剛剛好。
嗯!碎布頭得留著。
萬一以后道袍破了,打補丁能好看一些。
可不能便宜那個要飯的。
一邊想,路過一處炊餅攤的時候,他摸了摸懷里那所剩無多的幾個大子兒,花了五文錢又買了幾個餅子。
這下雪天兒的,大人能抗住,小孩子若是吃不飽…很容易出問題。
天知道伍瘸子那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會不會把自己昨天給他的辛苦費直接買了酒喝。
他要真敢這么做,一會貧道給那群小要飯的餅時候,他敢吃,貧道就打掉他的一嘴牙!
腦子里想著似是而非的惡趣味,懷里揣著溫暖的餅子,一段路的功夫,他來到了伍瘸子的總部。
門,是開著的。
李臻往里一看…喲呵?
新鮮了啊。
這么大的雪,伍瘸子竟然上鐘了?
嘖嘖,這么勤快當什么乞丐?去給人家當個跑腿兒啥的不也能混個溫飽啥的么?
打定主意一會好好埋汰埋汰這臭要飯的,他也不走了,直接往這破屋里一待…還在屋子里翻出來了一些柴火。
哈哈~
臭要飯的,你吃貧道的餅,貧道燒你的柴。
公平吧?
找到了火折子,他在那個破水缸底兒改的碳盆前,看著開始冒煙的柴禾,舒服的盤腿坐了下來。
從昨天到現在…他一點都沒合眼。
這會也想休息休息了。
于是,幾個呼吸間,便進入到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
內觀星河,他看著那只是瓶中出現了一丟丟星輝的幾個瓶子,又想了想今天和昨天差不多的客人…
心說難不成這星光增長的大小,不是和觀眾有關?
那是什么?
錢財?時長?
黑暗的空間內,他的思緒翻滾。
最后決定等哪天在遇到榜一大哥的時候試試。
接著便進入到了入定的狀態。
破院當中,篝火青煙徐徐,屋外風雪正疾,屋內金光點點。
修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李臻緩緩睜開眼。
身體的疲憊一掃而空。
他看著逐漸變暗的天色,有些疑惑…
伍瘸子和那群孩子怎么還不回來?
這天都快黑了。
目光落在已經燃盡的炭火上面。
他想了想,掏出了懷里尚有余溫的餅,放到了柴禾堆上面。
伍瘸子回來后肯定得生火,到時候看到這個餅,但凡有點良心都應該知道是爺爺我送來的。
接著便提著包袱跨步出門,踩著越來越黑的天色,往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