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水,長吁了一聲。
眾人也分不清是他自己吁還是馬三兒在那吁。
李臻放下了茶碗,看著眾人:
“人,腦子冷下來了。可您想啊,這會兒天還沒亮呢,他也不敢跟家繼續待著了,不然那主兒拿了帽子越想越氣,回來在找他麻煩怎么辦呢?看了看天色,一琢磨…也不睡了。昨兒個悶二不是說早上起來給我找個活么?就去那什么…磚塔巷子,得了,我趕緊吧。”
說著,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洗了把臉,這就出門去了。”
好的說書先生,其實動作都要很講究的。
說書,相聲這種東西,人靠一張嘴,通過語言的結構,把看官聽眾吸引到故事里面。在演出的時候要求你身上的每個動作,都必須要有含義。
不然這邊正說著大英雄真刀真槍的在那打,旁邊拿手在那扇風…那觀眾看的會特別亂,氣氛帶動不起來。
要求是觀眾在每個節骨眼每時每刻,精氣神都要在你身上。
哪怕額頭見了汗,李臻也是趕到了這時候擦了一把。
擦完繼續說:
“一路出門,撒丫子就開始跑。走到岔路口,他還故意繞遠了一些。您想啊,那主兒指不定還在樹上吊著等他呢。萬一碰見了那不茅廁點油燈,找屎嗎?”
“哈哈哈~”
俏皮話一出,場下又是笑聲陣陣。
“話簡休煩,就說著馬三兒一路奔到了BJ城,進了城,天也蒙蒙亮了。路邊一些賣吃食的小攤位,就跟今兒個的西市一樣,人也都出來了。這見到人,那就不怕了。呼…”
喘息了幾聲,他扭頭左右看了看:
“左看看右看看,還行…沒人帶帽子…趕緊吧,悶老二指不定已經到了。就打城門口奔磚塔巷子去了。剛到巷子口,一拐彎,剛好和人“咚”…“
發出了一聲清脆的彈舌音,兩只手同時豎起碰在了一起,表達撞擊的聲音。
“倆人撞一起了。馬三兒被撞的一趔趄,雖然沒受傷吧,但嘴里也沒饒人:誒你是長人身上了?走路不長眼啊?…撞的人呢,是一小伙計兒,原本還犯困呢,一撞人,一下打了個激靈。您想啊…肩膀上還挑著擔兒。也知道自己撞了人了,語氣還挺橫,也不敢多言語,支支吾吾的,低頭就走過去了。”
“馬三兒撲打撲打身上濺上的幾滴兒水,也沒計較。列位別忘了,他這憋著找悶二弄錢,然后趕緊置辦東西過年呢。就直接往巷子里面走。這花開兩朵,各表一只。就說剛撞了馬三兒這小伙計兒,歲數不大,十六七。叫什么呢?叫小力巴兒。”
這話音剛落,忽然就聽下面那狐裘大人來了一句:
“萊州人士?”
一般來講,聽書是不興接茬的。
可大隋朝滿打滿算就是這么一個說書人,他沒說規矩,人家也不懂。
更何況…這位一看就是身份不簡單,接句茬李臻能說什么?
況且人家也說對了。
萊州放到后世,就屬于SD省。
于是便拱了拱手:
“誒,這位大爺您見多識廣。不錯~萊州山東縣人士。像咱們這邊,小二!”
張小二一個激靈。
可李臻沒搭理他,繼續說道:
“咱們喊小二,是打京城那邊傳來的。萊州那邊兒呢,喊小力巴兒。”
聽到李臻的話語,狐裘大人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這味道拙劣的濁酒。
李臻很清楚這種心態。
得意。
瞧見了沒?你們都不知道,就我知道。
這是人類本能的一種心態,而這時候就得捧著來了。捧的越高,一會給錢就越痛快。
同時他心里也做好了這位不停接茬的準備了。
賺錢嘛,不寒磣。
“大人您果然是高人,我一提,您就知道這是萊州人。厲害!…不錯!這小力巴兒是干什么的呢?水鋪,一個小伙計。這BJ城啊,缺水,有錢的大老爺呢,從山上運泉水回來喝。普通老百姓呢,就得打井。但打井得尋水脈不是?也不是誰家都有。所以這門生意就應運而生。打口井,開個水鋪,賣水之用。”
“這BJ城也夠慘的,當初建此城之人莫不是什么草包?生民若連飲水吃喝問題都解決不了,那還做什么官?!”
你瞧。
李臻把他的心思摸的透透的。
一準兒接茬停不下來。
但誰讓人家闊呢。
一會要是多來點…別說接茬了,你就上來說都行。
更何況…你跟我說又沒用,你找姚廣孝去啊。
而他接茬歸接茬,李臻也只是拱拱手,繼續自己說自己的:
“這水鋪生意呢,山東人居多。每家每戶都有劃分,你負責這塊,我負責那塊。每天早上,水鋪的這個小力巴兒挨家挨戶的給送水…很辛苦,您想啊,挑兩擔水去一家,返回來水鋪,灌了水,繼續在下一家。這么家家戶戶的,很累。繞開了馬三兒,小伙計來到了磚塔巷子東頭這家。扁擔卸下來,拎著的兩桶水嘩啦~嘩啦~”
做出了傾倒的動作:
“都灌進水缸里,沖門里面喊:是畫道啊?是給錢啊?…什么意思呢?我給你送水了,你要是給錢啊,那你把錢給我,我直接就走。畫道呢?就是拿個鐵針,在水缸旁邊的墻上畫一道。一月一結錢。”
解釋完,他又喊了一句:
“是畫道還是給錢啊?…沒人回應。小力巴兒心想這人是沒起來?伸手要敲門,這門…自己開了…”
說著,李臻面露愕然之色,左右看了看…
“大爺,大奶奶…一邊說,一邊挑著這扁擔,扁擔上倆空桶,探頭探腦的,就進了屋了。且說這屋子是連三間,中間是中堂,右邊是書房,左面是睡覺的地方。睡覺這屋,沒關門,門口有一簾子。這小力巴兒呢,一邊喊房屋主人,一邊鼻子這么一聞…嗯?有脂粉的香氣!”
“咱們剛說了,這孩子十六七兒,正是少年幕艾的時候。一聞這味道…走不動路了。哎呀…就覺得這個味道怎么就那么好聞。俗話說是色從心中起,挑著這扁擔,頭,就這家人臥房里面探:大爺,大奶奶,畫道兒啊?”
“正說著呢,就瞧見了,床上被窩里有人正睡覺呢,蒙頭蓋臉,露著兩條腿。腿是又白又細~~”
“喔~~~~~”
不自覺的,那伙子邊軍發出了一聲動靜。
“…”
薛將軍嘴角一抽,扭頭看了一眼…可狐裘大人沒吭聲,他也就繼續沉默了下來。
李臻臉上呢,全是會意的笑容,點點頭,但不明說。
“大爺,大奶奶,畫道不啊?…這一邊說,一邊就往里面看。半個身子在外面,腦袋探進簾兒里面…哎喲,這個啰嗦啊,這孩子。可就在這時,他身背后啊,出現了一個人。”
他瞇著眼睛,看著旁邊的空氣。
目光有些冷意。
一邊看,一邊說:
“要光這么看還則罷了,就見他這手里面兒,拎著兩顆血粼粼的…人頭!”
隨著這一聲語氣。
頓時,屋子里面的人后脊梁竄起來了一股涼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