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詩,這字…”看著那僅有半句的題畫詩,青平山人眼皮狂跳,心生出莫大的季動來。身為當世,甚至古今少有的畫圣,從不乏人求他補畫,題畫詩之類,他也寫過不少。但此刻,只是看著這幅畫,他就覺心驚肉跳,強烈的季動在心頭涌動…‘絕不能落筆!’萬法樓前,自稱敖玉的金袍少年踱著步,將這一副殘畫展示給眾人。秦時于人群之中望去。這一副畫的上半只有題畫詩與落款有缺,可下半幅殘缺就極為嚴重。但這殘缺顯得極為詭異,因為素來畫的殘缺多因為紙張,可這幅畫的畫紙完整無缺,偏偏其上的景色有差。海域、諸島、諸靈獸栩栩如生,偏偏正中那座島嶼之上,那一片宮殿殘缺厲害。‘這幅畫上的氣息…’出鞘一寸的神鋒中傳出低語,稚嫩的聲音中帶著一抹凝重。旋即,竟自己歸鞘,讓秦時頗為驚詫。“這一副‘海波圖’乃是我家樓主自一處極隱秘之處所得,樓主愛不釋手,可惜畫有殘缺,詩也僅有半句,引為大憾…”敖玉展示殘畫,聲音頗大,好似龍吟,蘊含威嚴與強橫。赫然也是超邁三劫的大高手。但讓一眾人心頭一震的,卻是他話中透漏的‘樓主’。敖玉在玄黃界的名頭頗為不小,其出身萬龍巢,年少成名,不過千載已成三劫之身,如今更是當世僅存的十九位四劫靈相之一。能被其尊稱為樓主的…“萬法樓主?”青平山人心頭一驚,又自皺眉:“倒是貧道孤陋寡聞了,卻不知萬法樓何時有了樓主。”尋常人只知曉萬法樓乃是萬龍巢、千佛天之外,沒有圣地之稱的最古老宗門之一。可對于他們這般存在而言,自然知曉萬法樓的強橫不止于此,這是一方橫跨諸多界域的神秘組織。但據他所知,這萬法樓于諸多大界都有蹤跡,但從來只有萬法行者,根本沒有什么樓主…“我家樓主素來低調,極少現身人前,道友不知也是正常。”敖玉微微一笑,卻也未說太多,只是再度相邀:“我家樓主極喜此畫,只要道友將之補全,可全道友一愿,無論什么,皆可!”“哦?”青平山人心無波瀾,察覺到了危險,他哪里還愿落筆,婉言拒絕:“貧道畫技不入流,只怕難以補全此畫,還是請貴樓主另請高明吧!”言罷,青平山人一拱手,就欲離去。“慢!”敖玉笑而不語,蒼云法師卻是開口喚住了青平山人:“青平道友不再考慮一下嗎?萬法樓主乃是雄踞諸界之霸主,她的允諾…”“不必了!”青平山人問也不問,既知危險,他根本不想聽任何條件。但下一瞬,他的腳步仍是一頓,卻聽蒼云法師開口道:“七元位階圖,道友也不需要嗎?”“七元位階圖?!”青平山人眸光一凝,虛空之中已是一片嘩然。仙佛之路,乃是通天之大道,在諸多修行者的心目中,還要高過靈相之法。七元位階圖的價值之高,尤其是對于天下諸般四劫靈相主而言,更是超乎想象。此價值,不在于神通威能,而在于天壽。玄黃天地間的修行者,壽元遠高于尋常大界,然而,真正可突破七萬大壽的,也唯有證道七元這一條路!青平山人心中亦是一動,轉而看向蒼云法師:“道友就是因此而誆騙我來?”“道友乃是畫圣,補全一畫豈非信手拈來,此著實是難尋之造化,貧道誆騙,實也無惡意。”蒼云法師苦笑一聲:“只要道友補全此畫,任何怪罪,貧道一力但下…”仙佛大道,乃是自古而今唯一一條長生之路。四劫靈相固然有比肩七元之力,卻沒有直通永生之路。青平山人也似被觸動,但思及此畫之危險,猶豫片刻之后,還是搖頭拒絕:“七元位階圖固然價值極高,但貧道只怕無福消受…”七元之誘惑,無人可以抗拒,但越是如此,青平山人越是警惕。只為了一幅畫,就舍得如此代價,可想而知其中的危險之大。“七元位階圖,乃是我家樓主許諾給蒼云道友之物,而非道友…”這時,敖玉方才開口,他微微一笑,似乎根本不怕青平山人拒絕:“我家樓主,許諾給補全此畫者的允諾,不是七元位階圖,而是,六司成道圖!”轟!好似驚雷炸響。偌大的虛空一時間好似陷入了死寂。莫說是一干三劫靈相主,八極主,便是秦時,大豐國主,大豐國師,一心拒絕的青平山人,也都陷入莫大的震驚中。“六,六司?!”“成道圖?!萬法樓中竟然有成道圖?!”“只是為了一幅畫,怎么可能?!那可是六,六司啊!”“傳說中,六司者,與天地同壽,百劫不磨,人與道同在!”…剎那的死寂之后,就是沸反盈天。便是秦時這般冷靜者,也被震驚到無以復加,甚至生出強烈的沖動來。天地同壽,一道之長!六司,乃是傳說中,自初劫至如今,真正意義上的修行之終極境界!所有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強者,無論境界如何,其本質,也只在六思!這是,道之極!“這…”秦時心頭震動,不住詢問那口神鋒,但卻沒有任何回應。而此刻,一直作壁上觀的大豐國主,也是忍不住開口了:“敖兄,你說,六司成道圖?!”大豐國主乃是一個須發銀白,容貌俊逸,頗有些儒雅氣息的中年男子。此刻卻難掩心中季動。他于靈相修持道上天賦極差,但卻是當世極少的幾尊七元位階主之一。位階‘南吉仙君’。“我萬法樓跨行諸界,已逾百萬載,自有諸般造化匯聚,成道圖固然稀少,卻也不是沒有。”澹澹的看了一眼大豐國主,敖玉回答。他自然知曉這位大豐國主今日來此的目的,卻也并不排斥。玄黃天地的歸屬之戰,萬法樓于其間也可得到莫大的好處。“如此…”大豐國主點點頭,與自家國師對視一眼,卻見后者眉頭緊鎖。大豐國師,是個身著青衫,其貌不揚的老者,此刻微微皺眉,沒有回應。他們此來是為邀萬法樓攻伐赤心神州,此刻聽得成道圖,心中不喜,反而生出莫大憂慮。在此之前,在所有人的眼中,萬法樓都要比之萬龍巢、千佛天稍遜,可如今看來,只怕…“天海開,大道生。九劫諸般大神通者紛紛歷劫歸來,從未有過的大世即將到來,諸位乃是此劫佼佼者,當知,此時此刻,成道圖何其之珍貴…”敖玉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場的諸多修行者。蒼云法師乃是玄黃十九尊四劫靈相之一,雖是秉承前人遺留之靈相而成四劫,可也是天下絕頂。他所邀請的,自然也非泛泛之輩,不乏三劫靈相主與八極主。“這…”清平山人心中季動。他當然知曉這敖玉話中的意思。天海開,大道生對于他們這般存在而言,自非隱秘。未來世,孽鬼必將紛紛出世,霸占位階前路,若是落后半步,只怕前路斷絕。啪!敖玉屈指一點,一縷流光已落在青平山人身前:“此乃我家樓主所留之訊息,道友一看便知誠意…”“嗯…”在這一縷流光之中,青平山人似是感覺到了什么,他的神色變幻不定,猶豫許久,方才開口:“敢問敖道友,此畫何名?誰人所畫?題畫詩,又是何人所留?”七元位階圖的誘惑,青平山人尚可抵御,但六司成道圖的誘惑,實在太大太大。要知道,縱然是在九劫之年,一卷成道圖,也足可引得諸天震蕩。這是無與倫比之造化,哪怕只有一線可能,他也不想放過。“道友不會后悔今日之選擇!”敖玉微微一笑,對于青平山人的抉擇并不意外,聞言方才道:“此畫,名喚‘禹余釣鰲圖’,乃是九劫三億一千八百萬年時,九炁天君于無盡道海域所畫…至于題畫詩,乃是…”靜!虛空之中一片寂靜,除卻敖玉的聲音,再無任何雜音。聽得他的聲音,包括秦時,大豐國主在內的一眾位階主,無不心頭震蕩。九炁天君,乃是九劫至高位階之一,神話傳說中才有的存在。傳說中,其又名‘青靈始老’,名列一因三圣十二尊之列,神話中,其真正的位階是‘東方青帝青靈始老九炁天君’!而禹余…“道友不必說了!”青平山人心如擂鼓,打斷了敖玉的話,他的神情數次變幻,心潮翻涌多次,方才低聲傳音:“貧道聽聞,萬法樓中有一物,名喚‘六道替死像’,落筆之前,貧道需要一尊,不對,至少三尊,不,六尊…”“越多越好!”“這?”敖玉一怔,旋即大笑:“自然,自然!”……呼呼日升日落,寒風吹卷大雪,一處荒山之巔,楊獄靜坐了一個日夜。他凝望虛空,感知著虛無之間,那一株偉岸大樹。玄黃世界樹,乃是超邁天地極限的無上至寶。在來到玄黃天地之前,消化了萬仙圖錄的楊獄甚至不知道世上還有‘先天劫寶’這一說。至少,龍泉界并不曾記載。萬仙圖錄記載著龍泉百萬年的傳承,也有著不少關于遠古的秘辛。諸般法寶,由低到高,是法器、法寶、靈寶、仙寶、道寶。玄天靈寶,介于靈寶與仙寶之間,有著堪比大神通者的偉力,常人持之,亦可逆伐仙人。縱然在九劫之年,玄天靈寶,也已是尋常仙神所能觸及到的極限。仙寶,已只存在于那些無上存在手中。至于道寶,楊獄所知之中,有且僅有‘天、地、冥’三書,以及那一尊,諸多無上強者合力錘煉而出的,六道輪回。他不知玄黃世界樹比之那些無上至寶來如何,可對于他而言,這一株世界樹的偉力,簡直超乎了想象。“我真能煉化這一株世界樹?”荒山之巔,楊獄盤膝而坐,歷經諸劫的他,此刻居然對自己有些懷疑。無他,這一株世界樹,實在是強橫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過去的半年里,他分化的諸般化身已散落赤心神州各處,依著大周藏內的記載,尋到了一處處來自于遠古的仙山。暴食之鼎的煉化進度大漲,他對于這株世界樹的感知,也在漸漸加深。而隨著進度的加深,他心中的震撼也越來越大。這株世界樹,任何神通道術都無法觸及,可其又無所不在。其根須深入混沌之海,其枝葉伸展到了法則之海中,甚至于,截留了天海開啟之后,從寰宇諸界留向天海的滾滾靈炁洪流…“難怪天書老人說玄黃天地將成泥潭,截留靈炁洪流,可是大忌…”楊獄心中自語。隨著煉化的加深,他能感覺到這方玄黃天地,無時無刻都在變化,拓展,甚至可以說,膨脹!這個速度,在天海開啟之后越來越快,這是因為靈炁洪流被截取。“或許,玄黃未來數百年的大亂,也與此有關?”楊獄心有疑問,卻已無人可以解惑。一夜靜坐之后,他緩緩起身,千山不比孽海,縱然對于天地危害極大,可對于位階主而言,并不如何可怖。唯一的難處,只在于其中的劫氣難以祛除,而這,對于楊獄而言,算不得難。萬仙圖錄,足可汲取一切劫氣,甚至于,若非不想暴露身份,他盡起法力,甚至可以將那些仙山盡數收入圖錄之中。事實上,靈潮復起的諸般劫難,龍泉也有,只是,大多平定于天變萬載之后。那位應感大帝,實是龍泉不世出的第一人。嘩啦啦楊獄目視遠方,隨著夜幕散去,一輪輪紅日東出,無邊金光灑落在一片汪洋之上。十日橫空之景,美輪美奐,而楊獄卻沒有多看一眼,他的目光與心思,皆落于金光照耀之下,那似虛似幻,陌生,卻又熟悉的島嶼。“三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