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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8章 南嶺小兒,取死之道

  夜色落去,六輪大日次第而升,灑落下霞光萬斛。

  金燦的朝暉,洋洋灑灑,渲染無垠天際,宣示著新的一天又到來。

  金財城中,陣陣炊煙鳥鳥升起。

  此時已然是深秋過后,雖然沒有下雪,但隆冬的寒流已經席卷了整座金財城,各家屋檐下,都掛上了冰柱。

  乾元王朝,地處南嶺東南之邊緣,而金財城則位于乾元王朝的邊緣最大的一座城池,屬三大王朝交界之地,四季分明,且最是繁華與富有。

  此城雄偉如山,壯闊無比,青黑色的城墻東西拉開,猶如堤壩一般,不知幾十還是幾百里。

  燦金色的朝暉灑落山林,昨夜的薄霜已開始散去,金財城外的一條條官道上,已是車流如織。

  城池上空,也有飛舟穿梭,更不乏劍光、云氣閃過。

  遙遙望去,就像是一座張開大口的青蟾,鯨吞著八方人流財貨。

  “坐北望南,通三國之有無,納八方之財貨,難怪那老家伙晉位財神也不挪窩…”

  云海之上,一艘上下九重,猶如小山般的澹金色飛舟上,一身著錦袍的青年饒有興趣的看著地上的城池:

  “林師兄,你可知道這財神的神通是個什么?”

  “不過是個輔左之神罷了,若非僥天之幸,錘煉了一支‘金甲道兵’,早被附近宗門吃個干干凈凈了…”

  被稱之為林師兄的中年人,盤膝坐于甲板之上,擦拭著掌中的飛劍。聞言頭也不抬,卻還是警告道:

  “但怎么這遭,是陪著鐘師兄行走天下,增長見聞,萬不能節外生枝!”

  “鐘師兄…”

  錦沐白呼吸一緊,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飛舟九重,又很快轉開目光,低聲道:

  “林師兄,據門內傳言,鐘師兄身懷天運,是必能得道的人物,怎么還要咱們相助?”

  “你以為鐘師兄真要咱們助力?是宗門師長強行讓他帶著咱們增長見聞,咱們這點神通修為,也配助力鐘師兄?”

  林經聞言收起了那口從不離身的飛劍,冷眼掃過:

  “多看,少說,照料好這些師弟才是正經,此行,他們中但凡能成一個十都主,那也是咱們一分功勞…”

  “林師兄說的是…”

  錦沐白忙陪了個笑臉,旋即冷眼掃過甲板那頭俯瞰云海,大呼小叫的一干弟子。

  瞥見其中一人,又覺十分膈應:

  “也不知玄丹師伯怎么想的,居然收了這么個老家伙入門,也不怕他十都未成,就老死…”

  “閉嘴!”

  林經眼皮一跳,壓低聲音,卻還是小心澹澹瞧了一眼飛舟九重。

  此次下山,他本人是極不情愿的,不是因為巡查使乃是苦差,也不是要帶著一眾有望十都的外門弟子麻煩。

  而是因為這位大師兄…

  自從那劍仙南嶺登頂金榜第一,這位師兄的脾氣就極差極差,門內長老都要避開,他自然也想。

  奈何…

  飛舟另一角,一眾萬始天宗外門弟子,正在觀望風景,直抒胸臆,暢想未來。

  角落里,李凝陽拄著鐵杖,也在俯瞰云海。

  但比之其他弟子的熱鬧,他所在之處就顯得冷冷清清,鮮少有弟子與他交流,好似一層無形的隔膜,將他們分隔開來。

  “吸熘!”

  深吸一口氣,將大鼻涕拉了回去。

  看著一眾朝氣蓬勃的師兄弟,再摸了摸自己滿是褶皺的老臉,李凝陽無奈的輕嘆了口氣,一瘸一拐的向著船艙而去。

  突然,李凝陽微微一怔,只覺四周變得落針可聞,下意識一抬頭,嚇的差點跌在地上。

  一條昂藏九尺,俊目美髯,氣息內斂卻仍覺十分霸烈的青年,突兀的出現在甲板上。

  一時之間,飛舟之上落針可聞。

  包括錦沐白、林經這兩大真傳弟子,也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他們感知敏銳,已經察覺到了自家大師兄平靜下的狂暴。

  ‘南嶺…’

  鐘離烈漠然而立,劇烈震顫的童孔卻顯露出他心中的震動來。

  以他的身份修持,哪里需要做什么巡查使?

  他此次下山,意在南嶺!

  而下山之后,他就在飛舟上閉關,剛才才將自己最后一門神通修持到六重,自問功行大進…

  然后,就看到了劍仙南嶺登頂金榜第一的消息…

  “鐘,鐘師兄…”

  “既為巡查使,為何遇大城而不停?”

  鐘離烈神情冷漠。

  “回,回師兄。這金財城雖在乾元地界,但不屬任何一國,也不歸其他宗門統轄,名為城,實為宗,不在巡查之列…”

  還是林經,硬著頭皮回答。

  “隨我入城!”

  鐘離烈面無表情。

  其余兩大真傳也只得低頭稱是,雖然同為真傳,但他們與這位大師兄之間的差距,可遠比凡人與他們之間的差距更大…

  一招手,林經收起飛舟,而鐘離烈拂袖間紅光如潮,將一眾外門弟子裹挾著,化作虹光落在城池之外。

  “這城,比之慳山要大太多了!”

  于高空俯瞰,李凝陽還未覺得什么,此刻近距離觀看,只覺此城好似一座大山,氣息雄渾至極。

  而四面八方涌來的人流與車輦,更讓他十分親切。

  “此城的位階主,似乎有些過于多了…”

  林經、錦沐白隨后而來,剛一落地,兩人的眉頭就不由得擰了起來。

  龍泉界雖無什么仙凡不混居的說法,可正常而言,一座城池至多也就有那么十多個位階主。

  但此刻,在兩人的感應中,十都之上的位階主,只怕已過百了,且有著九耀的氣息…

  兩人一句話還未說完,就不約而同的看向自家大師兄,鐘離烈隨手抓起一道旁的神通主。

  “前輩…”

  那神通主面色煞白一片,就聽鐘離烈沉聲道:

  “你可聽說過,劍仙南嶺?”

  “啊?”

  許是被鐘離烈的氣息所懾,那神通主只覺眼前空白一片,還是林經搖頭勸道:

  “鐘師兄,那南嶺橫空出世不過幾年,此人既無萬仙之匙,怎會知曉…”

  “回,回前輩,晚輩知道,知道此人!”

  誰料,林經還未說完,那神通主已是回過神來,點頭如搗蒜,更沒有絲毫隱瞞:

  “真火煮海碧波潭,八萬里追殺蒼龍將!莫說是晚輩,便是尋常的百姓,也全都知其名諱!”

  “哦?”

  “嗯?!”

  萬始天宗三大真傳,連同一干外門弟子,無不驚咦著瞧向這神通主。

  劍仙南嶺,兩次名動天下,一次登臨金榜第八,再一次登頂十都第一。

  其名聲傳播自然是非常之廣,但也不該流傳如此之廣吧?

  萬仙之匙,可不是誰人都有的。

  “南嶺劍仙橫空出世數年,先殺慳山龍靈,再斬九耀妖蛇,殺盤踞碧波潭的龍王,又追殺龍將…

  一路斬妖除魔,名聲之大,乾元王朝,幾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神通主緩過神來,滔滔不絕,說了小半盞茶的功夫還沒停口。

  “你說,那劍仙南嶺,追殺的是瀚海龍君座下的分水龍將?!”

  閉關多日的鐘離烈聽聞這個消息,饒是如他這般修持,也只覺心頭一抽。

  分水龍將何許人也?

  九耀,九耀絕巔!

  誠然,其靠的是年歲硬熬到九耀絕巔,又非極道位階,在九耀榜上名次不高。

  可那也是九耀絕巔,且不是那些散妖、散修,是真正擁有龍族傳承的大龍!

  他自問,窮盡手段,或可不敗,但追殺、誅殺未免太過驚悚了些?

  要知道,那劍仙南嶺,晉升十都,才數年,數年…

  “鐘師兄…”

  一眾外門弟子無不驚駭,倒是錦沐白與林經訕訕低頭,好似早已知曉這個消息。

  “怎么,你們早知道此事?”

  鐘離烈的語氣不善。

  “回鐘師兄,此事發生在月余之前,據說,是有條什么妖蛇要屠城,驚動了南嶺,他殺了妖蛇以及滄江門兩大真傳…”

  錦沐白忙回答。

  “說重點!”

  “是,是!”

  錦沐白額頭見汗:

  “…那夜,紂絕陰天宮現世,那南嶺同時登臨金榜第一,是夜,當著滄江門一眾弟子與三尺道人的面,將那分水龍將打成了重傷…”

  “居然,居然…”

  鐘離烈雄壯的身軀晃了那么一晃,這位萬始天宗當代真傳之首,眼底甚至閃過了迷惘。

  什么天縱奇才?

  晉升十都不過數載,就能搏殺九耀絕巔的蒼龍?!

  那再過幾年呢?

  是不是要破限稱帝了?!

  開什么玩笑…

  “入城等我!”

  林經、錦沐白有些擔憂,但不及說話,鐘離烈腳下已是騰起火光,只一剎,已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這…”

  一干萬始天宗的弟子面面相覷。

  “鐘師兄,只怕有了心魔…”

  錦沐白低聲傳音。

  門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鐘離烈早已能晉升九耀而不晉升,為的正是金榜第一。

  而事實上,他比之雄踞十都金榜數百年的,霍亂老魔,寒蟬童子,筆道人等老怪,也只差了幾分火候而已。

  依著宗門大長老所說,十年之內,就必可登臨絕巔,誰料…

  “或許吧…”

  林經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就自看向金財城,卻見一行人縱神光而來,正是城中的大小家族。

  “先入城吧…”

  寒風吹卷,碧波潭面漣漪泛起,一葉孤舟在湖面上漂流而過,其上一青衫儒士,靜坐垂釣。

  未多時,一尾大魚已被他吊了上來,隨后,一干枯瘦弱的老者,也隨之邁步而出。

  “這潭水,還是溫的,已過半月有余,居然余溫不散?煮海神通也不該有如此能耐才是,莫非,那小輩還掌握有一門強橫真火?”

  那老者的聲音沙啞而冷:

  “碧波潭中的水族法陣已被破掉,水晶宮連同其內的水族死傷殆盡,只剩幾個癡傻的廢物!”

  “可笑啊,可笑。”

  青衫儒士以指甲割下幾片魚肉慢慢咀嚼,卻又忍不住搖頭失笑:

  “霍老魔,這幾百年來,咱們幾個爭來爭去,廝殺多場,卻不想,被這么個橫空出世的小輩奪走了第一,呵呵…”

  “很好笑嗎?”

  那干枯老者抬頭,純黑的眼眸中閃過森冷白火:

  “這世上,絕無人能在數載之內,超邁你我,這小輩,只怕已‘道鬼’奪了廬舍!”

  “道鬼…”

  青衫儒士神情凝重,這個懷疑,他心中也有著:

  “相傳,那小輩得了北斗道果,莫非,是遠古之前的哪位北斗大星君…”

  鬼藏道果內,隨位階晉升而奪人廬舍的事情,在百萬年里,著實不少。

  但從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來的。

  甚至,直至如今,也沒人知道,古往今來的那些天驕豪杰之中,有多少遠古歸來的神魔。

  “未必就是北斗大星君…遠古之前,由北斗大星君位晉升上去的大神,可也不少…”

  霍亂老魔冷然道:

  “那南嶺小兒登頂金榜第一那夜,紂絕陰天宮正巧出世,這,真是巧合嗎?”

  “只怕未必!”

  “你是說?!”

  青衫儒士眼皮一顫:

  “司法…”

  “未必沒有可能,但,也說不準…”

  霍亂老魔面色陰沉。

  “百萬年里有記載的道鬼,在遠古多也只是些小角色,這等大人物,不該吧?”

  青衫儒士緊鎖眉頭。

  “是或不是…”

  話至此處,霍亂老魔突然閉上口,兩人先后抬頭,望向北面,只見一道赤紅流光貫空而來,氣息暴烈:

  “天理教霍亂老魔,風雷閣筆道人?!”

  “鐘離烈?!”

  窺見彼此,三人心頭皆是一驚:

  “你居然也來了?”

  “來!怎能不來?聚運金塔之爭,干系我輩證道八極,那小輩憑空奪去,不來看一看,哪個能安心?!”

  潭水上,長空中,鐘離烈三人對視一眼,已望向遠處,只聽得笑聲如蟬鳴,百里可聞。

  “寒蟬童子!”

  鐘離烈的眉頭擰起。

  他當然知曉劍仙南嶺的橫空出世會引來諸多高手,卻不想,曾經的金榜前三居然全都來到此間…

  “諸位都來了,好,好啊!”

  遠遠地,寒蟬童子大笑聲已傳至此間:

  “金榜第一,虛名而已!可他要先入聚運金塔,那,就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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