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指彈劍,音似龍吟,如水波光中,一襲白衣的呂道人憑欄而望,悠悠長吟:「獨自行來獨自坐,無限世人不識我…」
窗外云海翻涌,古城內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說不出的熱鬧與喧器,呂道人的臉上,卻有一絲淡淡的悵然。
楊獄端杯而立,看著彈劍長吟的白衣道人,心中竟似有著剎那恍惚。
一時之間,竟有種遠古純陽子走出幻境,重生于現世之感…
已逝之人,若具備生前的記憶、經歷、命數、跟腳乃至于功法,道果,那這,算不算是另類的重生?
看著杯中蕩漾的酒波,楊獄心中既有感慨,也有對于冥冥之中不可言說之物的敬畏。
晉升三重的通幽,已可將諸般命數挪用、錘煉、合并,甚至于,根據自身的心思,去影響命數改易的方向。
更可以,令相同的命數,同存一人之身。
只是,這身命數,還是配不上純陽子…
呂道人 命格:???
十三條命數:七紅、六青 安忍不動(淡紅)、純陽之身(淡紅)、降龍伏虎(淡紅)、劍術通神(淡紅)、劍膽俠心(淡紅)、純陽劍丹經(淡紅)、精通道藏(淡紅)、
時運加身(淡青)、時運加身(淡青)、時運…
天地不同,命數的層級,也自變換。
龍泉界百萬年孕育之繁華,實非山海三千年可以企及,紫色之命,落于此間,只剩淡紅…
但也是他此刻的極限了。
三個月來,他吸納的諸般命數雖然不少,卻也遠不足以凝練出紫色命數來…而且,無法改易命格,只能側面去引導。
「六道時運加身,至少,也得是純金的氣運吧?」
楊獄心中轉念。
天地的反制,實非此刻的他能夠改易奪取,呂道人,已是他此刻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但他自問,只要那口劍是純陽劍,就絕無任何人,能夠爭得過眼前這位!
「貧道的劍,在東方。」
彈劍歸鞘,呂道人回轉身來:
「不過,在此之前,我需得重回九耀,否則,純陽劍縱然認我,也是提不起來…不同于活死人草頭神具備著自我意識,魂靈越是完整,則越是如此。
因而,楊獄本想直接送呂道人前去東荒的心思落空。
因為,他要自己走一走,看一看…
可也正因如此,其才有獲得道果,晉升位階的可能。
「一路小心。」
楊獄舉杯相送,遞上火龍道果。
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般機緣巧合,這枚多年前就入手的火龍道果,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只有呂道人能晉位十都道人,就可以此為憑依,進窺九耀之門…
「有心!」
呂道人舉杯相碰:
「待貧道尋回純陽劍,再來論道長短!」
「好!」
觥籌交錯,兩人相視一笑,杯落酒干。
「此行,千萬小心。」
楊獄仍有些擔憂,呂道人的脾性,這一去,只怕不會順暢。
畢竟,他不是真正的純陽子…
「安了,安了。」
一擺手,呂道人負劍而行,踏步遠去,風吹白衣,音猶在耳,已蹤影不見。「斬魔留步,貧道走也!」
楊獄未送,因為,經由鎮邪印,他可以清晰的察覺到呂道人所在的方位。
一路向東….…
甚至可以感受到這位呂道人在城外縱劍高歌。
他的心中沒有半分陡來異界的錯愕與惶恐,沒有位階跌落的頹唐,只有而今邁步從頭越的豪邁與狂放。
「這,就是傳說中,純陽劍仙的風采嗎?」
感受著鎮邪印中傳遞而來的進取與堅定,楊獄心中喃喃著將最后一杯酒飲盡。「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慳山府,合有八大城區,每個城區,又各自劃分,總計算下來足有四十八個城區之多。
下北城區,屬于其中最為繁華的八大城區之一。
但因其處三大家族之一,方家莊園之下,陰影彌散,大部分地方少見日光,鮮少有大小家族會坐落于此。
因而,滋生出諸多幫派,也漸漸成為,一些明面上不被允許的地下交易之所。其繁華,也在于此。
「于前輩,真是個奢遮人物,三個月,讓俺賺了三百多兩金子,再有一年,就湊夠給兒子檢測跟腳的錢了…」
夕陽西落,下北城區顯得越發陰暗,韓九快步走過人群,帶著警惕與小心。慳山府,很太平。
可這份太平在于,不要逾矩,如他之前,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年到頭攢不下幾個錢,自然不會引得誰人關注。
但這三個月,他狠賺了一筆,哪怕并不曾聲張,可也還是引來了不少注意。好在,一路走過,并無人跟蹤,令他松了口氣。
「兒子,開門,瞧爹給你帶什么…」
一推門,韓九的聲音夏然而止,院門沒關,屋門,也沒關,幾個精悍中年大馬金刀的坐在屋子內。
「狼,狼爺…」
韓九心頭一顫,已不由得跪倒在地:「小的的月銀,可都是足額交付過的…」「你確定,足額了?」
那大漢赤著上身,踩著一瘦弱孩童,猙惡一笑:
「聽說你這幾個月傍上個豪奢人物,很是大賺了幾筆,就給狼爺那么兩個銅板,是瞧我不起嗎?!」
「爹…」
那孩子慘叫一聲,涕淚橫流。
「狼爺,小的錯了…」
韓九一下崩潰,將懷里的金銀一下都丟了出去,泣不成聲:
「我,我就這一個兒子,狼爺,你饒了我…」
「晚了!」
那大漢冷笑一聲,將韓九提起:
「咱幫主他老人家,對你身后的人,很感興趣,也想,見見你!」
「幫,幫主…」
韓九身子一顫,突然跌在地上,身后,也傳來熟悉的聲音:
「巧了,某家對你們背后的人,也很感興趣!」
不高不低的腳步聲中,楊獄走進院內,他隨意一招手,已將韓九與那孩童拉到身后。
「閣,閣下,誤會,誤會…·」
韓九如蒙大赦,抱著孩子渾身顫抖,卻見之前還兇惡非常的狼爺,此刻腰背彎的幾乎要垂在地上。
「閣下…」
作為一個在街上討生活的,分清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是他得以活命的本錢。
眼前之人,雖形若少年,俊美如小娘,可其氣息太過可怖,簡直比他之前遇到的兇獸還要可怖。
「帶著孩子,關上門。」
拍了拍韓九肩膀,楊獄看向一干冷汗直流潑皮:
「帶路。」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一干潑皮卻似如奉天命,不由自主的起身,駭然而恐怖的對視,僵硬的帶路。
竟連絲毫反抗的念頭都沒有。
龍泉界的等級森嚴,從十都始,十都之下縱然身懷道果,也沒有資格錄名萬仙圖錄。
十都之下,以王朝治世,諸城池之中,皆設府衙,這些府衙,維持著城池的表面秩序,但暗里如何波濤洶涌,也不會在意。
宗門是天,王朝是地。
這些府衙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調度百姓,滿足從上而下頒布的諸多法令。黃金、白銀、玄銅,藥材,乃至于各式各樣的天材地寶,奇珍異鐵…
甚至于,儀式。
因而,表面上,慳山府繁華熱鬧,一派盛世景象。
但暗里,因為要完成上下任務,諸多府衙都不得不仰仗于大小家族,乃至于一些不入流的幫派。
狼鷹會,就是坐落于下北城區的諸多幫會之一。
「天殺的三大家!」
殷狼重重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案,粗獷的老臉上盡是震怒、無奈的頹唐之色。「爹,慎言!」
一面容俊秀的青年神色微微一緊,忙打個眼色,讓屋內其他人全都出去。
「只出十八兩精金,就要老子搜集上千陰年陰日陰日出生的童子?天殺的畜生,這不是要逼死老夫?!」
殷狼氣怒至極:
「上次的千叟才過去多久?這次又要千童?這幾年來,老夫被刺殺的連門都不敢出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爹!」
殷龍面色微緊:
「這任務,到底是府衙派下來的,還是三大家派下來的?」
「嗯?」
殷狼一怔:
「你是說,三大家敢擅傳旨意?這怎么可能…」
「咱們根本接觸不到城主府,誰又知道,這是府衙的命令,還是三大家假傳命令.......
殷龍眸光幽冷:
「千叟、萬女、千童…這些年,咱們接下來的任務,越來越難,越來越狠,這次接下,下次又來,如此反復,遲早有咱們完不成的時候!」
「你…」
殷狼心頭一跳,意識到了什么:
「你萬不可尋死!」
「不入萬仙圖錄,終是螻蟻!爹,有人應了我…」
殷龍眼神亮起:
「惡了三大家又如何?若兒能晉位十都,屆時,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這時,殷狼反而冷靜了下來,他來回踱了幾步,才看向兒子:
「這事,干系重大,你可知道,應你之人,是哪家?」
「是血…」
殷龍正欲說話,突然間,汗毛炸起。
「你?」
殷狼先是一怔循著望去,也不禁嚇的汗毛倒豎。
卻見案臺前,不知何時,竟已坐了一人,其著玄服,面容俊美非常,他翻閱著卷宗,抬眼詢問:
「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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