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界…」
小院中,楊獄仰望天空,大日懸于高處,煌煌耀眼,但他卻能看到那被大日光芒所遮掩的閃耀群星。
但,也僅此而已。
縱然對于此時此刻的他而言,所謂的寰宇諸世界,也幾可說是傳說中的存在。
跨行兩界,簡直是神話一般。
可望而不可即…
小院中,姜俠子足足說了半日,待得他離去之時,大日已是西落,天色黯淡下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不同一切不同…」
夜色下的小院中,楊獄靜立許久。
陸沉、血獄冥合道、萬法樓…
諸般念頭在他心中起起伏伏,最終歸于心海深處。
「夫君。」
夜色中,秦姒提著食盒而來,取出一碟碟的菜肴擺放在石桌上。
「婆婆、小弟吃過飯,都已睡下啦。」
拉著楊獄坐下,為他斟茶,遞上碗筷。
空腹一日夜,楊獄也是有些餓了,秦姒的手藝雖不算極好,但他卻吃的十分香甜。
秦姒輕嘆:
「夫君,小弟本性善良,與其他孩童相比,也只是那一身巨力難控,你若真個憂心,不如親自傳他武藝?」
「這小家伙天賦太好,如何雕琢,還需細細琢磨。」
楊獄擱下碗筷:
‘不過,你說的不差,的確是該我親自傳授武功…」
小楊間的本性不壞,可又有哪個孩子天性本惡的,多還是后天養成。
而比之貧寒子弟,出身大家的孩子,自幼條件就好,所見所聞,無不是好言好語好人。
久而久之,對于是非的分辨,就好與常人大相徑庭。
至少,他曾經歷過的地痞、貪官、山匪、亂兵等等之類麻煩,楊間是絕遇不到的。
而他天生大運,生而具武圣之資,這樣的天賦,這樣的出身,這樣的機遇,若無外力引導,他著實放心不下。
這幾年,他甚至將自己前世所學的一些書籍親手書寫出來,可他到底太忙,極少有時間教導…
但現在…
秦姒本是準備了許多話,用來說服自家夫君,但見楊獄干脆答應,又有些驚訝:
「夫君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莫非…」
自幼就跟隨趙坤在江湖中討生活,還要躲避朝廷的追殺,秦姒自是靈通的性子,楊獄只是些微的態度變化,她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
「也沒什么…」
楊獄沒有隱瞞,以簡短的話語,將自己此次出關所經歷的一切,悉數說于秦姒。
包括了永恒山中,與陸沉的對話,以及對于其人的忌憚與猜測。
「當年那金佛,真是陸沉嗎?,
秦姒的神情微緊,卻沒有急著說什么,而是多次發問,詢問兩人見面的細節。
「所以,夫君之所以改變主意,也是因為陸沉的威脅?」
「不錯。」楊獄點點頭:
「小弟的天資更勝于我,若他有所成,那我就可放心不少。」
時至今日,他并未真個與陸沉交過手,可從大衍山中那憐生老嫗的態度與話語中,也可窺出其人修持只怕更勝,至少,也不會遜色。
這樣一尊絕頂高手蟄伏暗中,而偏生尋不出來,任何人都要坐立難安。
楊獄未有表露,不代表他心中沒有忌憚。
「楊大哥…」
秦姒忍不住抓住他寬厚的手掌,心中有些擔憂,卻并未表露,而是沉吟著:
「那陸沉所言,
必也是真假摻雜,可他屢次現身,且相助夫君,只怕真有所圖。
只是,化武為道,卻未必是真。」
「怎么說?
」楊獄問。
「若他真是陸沉,且真個想化武為道,那么,當年趙王爺幾乎都要跨過那一步了,為何不見他出手相助?」
秦姒皺著眉,思忖:
「如他這樣的老古董,到得如今,所求者,除卻晉升位階之外,就只有延長壽數。
那陸沉的目的,也必不會超出這范疇…,
「不錯。」
楊獄點頭。
陸沉的目的,其實并不難以揣測因為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東西,都已不被其放在眼里。
其能夠追尋的東西,也少之又少…
「這么說來,當年那老妖婆突兀出山,且對我等出手,是要逼迫夫君先成武圣?」
秦姒想了想,越發覺得有可能:
「那他這次再度現身,莫非是因為察覺到了夫君有望突破十都?」
秦姒說到此處,楊獄已是懂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突破位階的最后一著,就應在我突破人仙?」
「他如此作為,著實不太正常,除卻這個解釋,小妹著實想不到其他解釋。」
秦姒搖搖頭。
陸沉的動作,是很反常的。
正常而言,若是為敵,又何必相助?
而若是他在大衍山中與那老妖婆聯手,只怕…
「若是如此…」
輕扣著石桌,楊獄沉吟著。
‘他果真是要逼我強行突破人仙,斷掉仙佛之路嗎?,
諸多念頭在心中發散,最后被楊獄一一斬滅,他反握住秦姒的小手:
「夜深了…」
一夜無話。
翌日,楊獄少有的睡到了日上三竿,直至齊文生派人前來通傳,方才穿衣起身。
「東越使團嗎?」
不緊不慢的吃完早點,瞥了一眼門口怯生生的小楊間,楊獄想了想,取出一本秘籍拋給他。
「哎呦。」
小家伙本在忐忑,一時不差,被砸了一個踉蹌,但等他瞧見這本書上的‘天意四象,四個字,頓時就忘了生氣,喜笑顏開:
「哥,你,你不生氣啦?」
「只準看,不準練,先去將我寫的那些書全部背誦下來,等我回來檢查,若背不出來,休想習武!」
沒好氣的瞪了這小家伙一眼,楊獄這才起身,準備出門。
「保證完成!」
小家伙一蹦三尺高,屁顛顛的往外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對了哥,那玄功境,貌似又在呼喚我來著…」
「閉嘴!」
楊獄一道氣機彈出,封了他的口,警告道:
「此事,以后一定不準提及!」
他的神情比之昨日還要嚴肅,嚇的小家伙一個激靈,忙不迭的點頭。
「去吧。」
楊獄無奈擺手。
他禁足這小家伙,也與那玄功境有關。
姜俠子守口如瓶,與萬法樓相關的切事都不敢說,但他卻記得當年素明來見他時,曾提及過。
姜俠子于破廟中走出,遇到他的第一時間詢問的,就是玄功境…
只是,指望一個小孩子守口如瓶,這著實難度太大,不得已,楊獄只得將他暫時禁足。
東越使團的到來,比楊獄預料的要遲了幾天,不過,一如 他所料,鐵踏法此來,帶來了‘鬼斧,道果。
他還未至前廳,就瞧見了匆匆而來的齊長法,這不修邊幅的小老兒,難得的沐浴梳洗了一番,看樣子,怕不是還焚香靜坐了幾日…
「王爺,鬼斧道果…」
齊長法從未有過的激動,若非林安拉著來后院,他怕是第一時間就直奔前廳而去了。
鐵踏法來到王府的那一瞬間,他已察覺到了同根同源的道果波動!
「東越使團來訪,齊先生可要一同前去?」
楊獄微微一笑。
「好。」
齊長法滿口答應。
前廳內,鐵踏法早已到來,齊文生等數人陪同,看似相談甚歡。
楊獄腳步聲傳來之時,萬里江山圖前的鐵踏法猛然轉身,實質的精光似從眸中迸射而出。
「王爺!」
齊文生等人紛紛起身,行禮,東越使團之人則都看向了鐵踏法,見他似是怔怔出神,心頭不免都是一緊。
「世子!」
鐵影更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多年不見,鐵兄風采依舊。」
楊獄行至廳內,隨意擺手,讓眾人自便,他從不是個拘泥于禮數的人,
不喜歡向人低頭,也不會強求他人叩拜自己。
相比于他的隨意,鐵踏法的神情變化就顯得十分劇烈,好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半晌后才拱手道:
「鐵踏法并東越使團一十八人,拜見西北王!」
一眾人紛紛行禮,神情各異。
「一別似也不過十年,王爺的進步,真讓鐵某敬畏萬分…」
深吸一口氣,鐵踏法拍了拍手,命使團眾人將攜帶的木盒遞上:
「聽聞老太爺將過百歲大壽,我家城主,特遣派我等前來祝壽,略備薄禮,還請王爺不要嫌棄…」
鐵影躬身,執禮甚恭,實則緊張到了極點。
他也是積年的大宗師,感知敏銳,而此刻,他就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可怖壓迫。
恍惚間,身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嘉地拔天,沉重到了極點的仙山神峰!
「鬼斧!」
楊獄還未開口,齊長法已是按耐不住,一把抱住了其中一方禮盒。
幾乎是同時,兩道色澤不一的光芒分別從他身體,以及那木盒之中迸射而出。
并于剎那之間交融,再度回返其身。
齊長法不出意外,直挺挺的躺了下去,被楊獄扶住。
「這位,便是天工院主嗎?」
一眾人神色各異,鐵踏法的眼神很亮,看著齊長法的目光,好似在窺探什么絕世珍寶。
「齊先生心急而亂,諸位不要見怪。」
林安接過齊長法,折身而走,楊獄則隨之落座,也示意一眾人各自落座。
「哪里,哪里。」
「王爺客氣,道果在前,換做我等,只怕還要不堪。」
「神工鬼斧合一,王爺更增臂助,實在是羨煞旁人…」
這一幕被東越道一眾人看在眼里,心中頓覺十分不是滋味。
拉攏齊長法,是早在二十多年前,鐵橫流就已定下的事,可如今,卻只能將到手多年的鬼斧雙手奉上。
且還是不遠千萬里…
「上菜!」
齊文生心中大喜,拍拍手,守在門外的兵丁已是傳聲,讓一眾家丁上菜。
「鐵城主遠在東越,還記得家父生辰,倒是讓楊某頗為意外…」
楊獄微微一笑:
「這份禮,楊某就代家父收下了,諸位回返,還請代為謝過城主。」
「王爺客氣了…」
東越道一眾人笑的十分僵硬,卻也只能附和,同時心中思量著如何更好的遞交文書。
「王爺!實不相瞞,鐵某此次前來,不止是為了給老爺子拜壽…
他們心中思量,鐵踏法卻沒有這個耐性,更不愿打什么機鋒,一抬手,已將文書取出。
在使團眾人色變,齊文生肅然的注視下,沉聲道:
「我家祖父,愿與王爺結盟,南北分而治之!」
「世子?」
「笑話!」
此言一出,除卻楊獄在內的所有人,神色全都大變,齊文生更是拍案而起,怒目而視。
「世子,住口!」
鐵影神色大變「城主的意思,分明是結盟,何來…」
「閉嘴!」
鐵踏法陡然大喝,將一眾使團的高手全部懾住。
「結盟,是爺爺的意思,但分而治之,是我的主意!」
鐵踏法冷眼掃過一眾屬下,旋即撕掉文書,又自從懷中取出一份,
誰也不理,只是看向楊獄:
「王爺,意下如何?」
「絕不可能!」
齊文生面皮抖動,厲聲阻止:
「王爺…」
若早五年,鐵踏法奉上結盟文書,他或許雙手贊同,可如今,莫說南北分治,便是結盟,他也絕不同意!
邊關一戰,楊獄只身橫推兩國,大勢已成,這數月里,投效之人多達數萬之多,明眼人都已可看出天下歸屬!
這種情況下,他怎么可能接受…
「一枚鬼斧道果,就要換取與楊某南北分治,只怕不夠。」
楊獄開口,大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無論是齊文生等人,還是一眾東越使團,皆是閉上了嘴。
「說是南北,并不準確。」
鐵踏法沉聲道:
「我滄海城深耕東越上百年,勢力擴張已至嶺南、東陽…」
「鐵兄!」
鐵踏法來之前,心中有著多次腹稿,此刻本想一一道來,可一句話還未說完,已被楊獄打斷。
「什么?」
鐵踏法神色微緊。
「打天下,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刺繡畫畫,沒有那么多的溫良恭儉讓,
只有…」
楊獄一句話沒說完,便是不同意鐵踏法的一眾東越使團心頭也不由狂跳。
感受到了莫可名狀的雄渾氣勢。
楊獄起身,背對送客:
「順昌,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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