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暈染,氣浪排空。
護著老夫人連連后退,齊文生心頭駭然至極,那一聲聲輕斥,像極了傳說中的言出法隨。
音波過處,各類灰塵、氣流、雜音,乃至于光線,都在劇烈震顫的遠離此間!
氣浪排空,推動狂風吹卷著整座王府,引得一眾人紛紛側目。
不遠處的小院中,正自伏案畫符的云泥道人心頭一震,猛然望向音波傳來之地。
就見得墨色遮天,一重重的氣浪迅疾擴散,如避鬼神。
而讓他心頭振動的,是那唯有靈覺最為敏銳才能感知到的,無形氣機。
「神通,三重!」
猛然起身,云泥眼中閃過驚駭與不可思議。
一住://42biquge
神通,遠比任何道術武功都要難以修持,縱然是晉位十都的神通主,也只有小部分能夠在法則之海的洗禮之下,將神通修持至三重。
而施展神通的那位王妃,分明連十都也未成!
「這怎么可能!」
不止是云泥道人,王府之內的諸多神通主,宗師級武者,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也無不震驚。
天光陡黯,氣浪翻涌,颶風呼嘯…
這樣的動靜簡直是驚天動地也似,根本不似是常人可以企及的高度。
而更令他們驚悚的是,這氣息他們不少人都頗為熟悉,這像極了他們重傷之時,王妃搭救之時的氣機。
這是…
「王妃的神通」
余景來得極快。
不同于其他人,他心中雖驚,但隱隱也猜到離開這一幕的背后意味著什么。
他心中一緊,當機立斷,號召王府之內的諸般高手各自警戒,并將后院之中的所有人全部撤出。
除了,那渾身毛發炸起,如臨大敵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的白犬。
「嗷嗚!」
狂風之中,白犬迎風就長,本就大若牛犢的它,剎那間化作房屋般大小,向著四周發出威脅的低吼。
它的靈覺驚人,更感知到自家主人到了極度關鍵的時刻,雙眸血紅也似,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便是小楊間與它唯一的兒子小細犬靠近,也被它掀起的狂風吹卷出去。
余景匆匆而至,就又眼皮狂跳著后退。
望著那于風中低吼的白犬,他心中一驚,這頭白犬他當然熟悉,卻沒想到,它居然如此之強橫。
以他大宗師之身,竟然也察覺到了危險…
小小的院落之中,氣浪呼嘯,諸般法壇林立,秦姒身著白衣,發帶束著長發,
于諸般法壇之中不住游走,踏罡步斗。
這一剎那,唯有寥寥幾人可以察覺,盤踞在西北王府之內的氣運,都在向她涌動、加持。
未成十都,神通幾無可能晉升三重,而這五年之內,她嘗試了幾乎所有的辦法,法則之海七日一去,卻仍然沒有能夠尋得命圖,更遑論完成儀式了。
但隨著神通精進,對于自身位階圖的不斷掌握,她隱隱間,尋到了破局之法。
‘青鳥借運,以騰飛!,
腦海之中,似有青色翎羽招展,一只高潔青鳥于霧氣之中舒展羽翼,發出一聲聲鳴叫。
白衣舞動之間,秦姒額頭汗珠不住滑落,她卻恍若未知,雙手起伏,如蝴蝶穿云,一次次的拍出神通。
一次、兩次…
十次、二十次…
前后或許不足盞茶時間,整個王府后院似乎都已被墨色籠罩之時,秦姒方才罷手。
她身形后退,每退一步,則有一座法壇爆碎,連退九步,九座法壇隨之破碎,化作漫天齏粉,被神通驅離,彌漫在墨色之外。
而她自己,則陡然停步,在最后一座法壇之前停步,雙手相合,十指撐開,結出蓮花般的手印。
引領著她一次次催發,卻不曾流溢、外散的九十九次神通催發之力,印在了,
盤坐于法壇之上,氣息衰竭,血肉枯干,好似干尸也似,內斂了所有精氣神的楊獄的,眉心之上!
轟隆隆!
氣血歸于內,神意歸于冥冥,絕對的沉寂之中,似有聲聲雷霆響徹,驚醒了楊獄沉寂多時的靈智。
神意歸體之剎那,楊獄只覺如墜汪洋,如被怒潮淹沒,好似暴雨天的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以傾覆。
這不是水,也不是海。
而是滾滾奔流,似江河湖海般遼闊的精氣血海!
這是,那憐生老母數千年修持之底蘊!
漫長歲月累積的底蘊,足可令古往今來任何宗師、大宗師為之驚嘆駭然。
足可讓任何武圣望洋興嘆。
小舟也不是舟,而是楊獄二十載修持之底蘊,兩者之間,差距大若鴻溝,可彼此仍在同一層級,彼此碰撞,消磨著 五年里,楊獄內斂之氣血精神,就在與這樣可怖的底蘊對抗,且是,無時無刻!
這是難以想象的困難與磨礪。
五年過去,他精氣神從艦船般大,化作一葉扁舟,氣血爆降,精純卻也遠遠勝過曾經。
「是時候了…」
若有若無的雷聲,自虛無之中快速奔來,楊獄側耳傾聽了剎那,終是睜開了眼。
扁舟之上,霧氣朦朧,那是西北王的氣運匯聚,在抵抗著,鎮壓著精氣血海的侵襲。
而在他睜開眼的剎那,這霧氣主動消散開來,繼而,那代表著他精氣神匯聚的,金色扁舟也被怒潮淹沒。
借助那滾滾雷音,反向侵襲血海!
二十年修持,終歸比之他人百載修持差了幾分厚重,以往多次與武圣交手,也都印證了這一點。
這兩年,他在創功,亦是在等待,等待今日。
正是要,化害為益,以這憐生老嫗三千年修持之精氣神血海,鑄就他自己的,武道根基!
嘩啦啦 潮汐澎湃,血海沸騰。
如被激怒的活人一般,似有靈智的血海,感受到了強大的威脅,也爆發出了從未有過的驚天巨浪。
于外,楊獄盤坐的法壇在不住的震顫呻吟,甚至于開裂,他干枯的身軀在不住的充盈著,驚濤拍岸般的氣血奔流之聲,幾乎透體而出。
似要震碎他的血脈筋骨,卻被沒入體內的神通氣機,一次次的摧毀、碾滅。
虛無之中,雷聲降臨于血海之上。
青光如瀑,似天刀墜落,撕裂血海,一道,兩道,三道…
似是許久,也可能只有一剎。
好似無邊的精氣血海,已被上百道縱橫交錯的青光割裂開來,分成大小不一的無數塊。
與此同時,楊獄也終于暴起,燦金色血氣滾滾翻涌,似騰淵之龍,撲殺著沸騰的血浪。
完整的血海,他只能勉力對抗,幾無反向侵染的可能,可在秦姒的神通之下,裂開的血海,卻無法與他對抗。
很快,燦金之色,就反向壓過了血海,一塊,兩塊,三塊…碰撞、燃燒、消融著…
外在,秦姒的面色蒼白如紙,好似精氣神一波被全部抽走,七竅都有血色流淌出來。
但她卻反而松了口氣。
眼前,楊獄干枯的身軀,漸漸充盈,滾滾血氣化作旺盛無比的生機,讓他重返巔峰。
甚至于,層層攀升…
「呼!」
「吸!」
未多久,后院的墨色漸漸消散,被驅散的光線伴隨著滾滾氣浪回返,吹起大片的灰塵。
與之同時響起的,是自王府后院傳出來的悠長呼吸。
這氣血漫長到了一個極點,呼氣之時,勁風呼嘯,吹得滿院草木‘嘩嘩,作響,
吸氣之時,氣流迅猛回返,好似海中大浪潮汐,蔚為壯觀。
「這是…」
看著身前越發緊張的白犬,余景心中一動,后退數步,翻上屋檐,遙遙望去。
只見得墨色退去之后,燦燦金色從無到有,自弱而強,最早只在小院之中流淌,
未多久,已如狼煙般筆直升天,縱然是墨色退后,懸空再現之大日光芒,也無法遮掩。
「嗷嗚!」
突然,白犬發出威脅的低吼,渾身毛發似鋼針般倒豎起來,它死死的看向城南,
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
余景反應何其之快,循之望去,瞳孔也不由一縮,有人的目光,穿透了重重屋舍與墻壁,
隔著半座城,看向此間,眼神冰冷而漠然,猶如端坐云端的天神在俯瞰人間。
氣運加身,秦姒堪比三重級的神通之力,其威幾已可動天象,其勢外泄,所影響的不止是王府內外。
便是距離數條大街之外,也被陡起的狂風吹的風沙走石,一派風雨欲來之象。
甚至于,相隔小半座城池,比鄰民居的一座酒樓中,都有人察覺到了異樣。
「青鳥借運以騰飛,這小女娃子倒是好氣魄…」
不大的酒樓,已被整個包下,三層靠窗處,一躺在搖椅上上,衣著華貴的老者微微抬頭。
這是個看起來年歲就極大的道人,他身著上好錦緞制成的道袍,白玉道冠下,梳理整齊的須發皆白。
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也不由贊嘆:
「那小子,倒是好福氣。可惜,他是斷子絕孫相,反而耽誤了人家姑娘…」
三樓內,有十數人陪同,但只有老者一人躺坐著,聽他說話,其他人不由得望向窗外。
可西北城高樓林立,三層高低,哪有可能俯瞰全城,一時不由茫然。
「師尊,您說的,是那位西北王」
只有其中一年級稍小的俊秀女弟子,像是猜到了什么:
「師尊好似很關注這位西北王前些年,你好似還特意為他卜了一卦,不過,您說他斷子絕孫…」
這女弟子十分的活躍,說著捂住嘴,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小模樣嬌俏客人,看的一眾師兄弟眼神都有些發熱。
「就你聰明。」
老道寵溺笑笑。
一伸手,將她拉入懷中,俯下身,就是長長一吻,直將她吻的渾身發軟,面色潮紅,方才松開:
「小嘴也甜」
「師尊」
女弟子嬌嗔一聲,捂著臉貼在他懷里。
「何止他斷子絕孫呢古往今來的神通主,又有幾個有子嗣留下的」
老道微微一嘆,有些傷感。
他幼時學道,中年入世到得如今,已有百十年了,不提魚水之歡,單紅顏知己,已不止幾十。
可至今,也仍無子嗣。
這,當然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道果的問題。
除卻極少見的,神通本身就和子嗣有關的神通主,絕大多數的神通主,都無法誕下子嗣…
「啊」
三樓內,一眾弟子都是首次聽說這種說法,面面相覷,不知想些什么。
「不要想太多了,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可都沒有道果之緣,這輩子,多子多孫談不上,血脈傳承個幾百年,自然是沒有問題…」
似是瞧出一眾年輕弟子的忐忑,老道不由安慰了一句:
「放心,為師會代你們照料一二,咱們師徒一場,總不至于讓你們血脈斷絕…」
看著須發皆白,年近三甲子的寒月散人,一眾嘴邊還有絨毛的弟子全都無言以對 「呵」
突然,輕笑之聲從樓下傳來:
「西北,苦寒之地也!寒月道友從來是安于享樂的性子,怎么回來此受苦」
「誰」
一眾弟子神色微緊,寒月散人已是擺擺手:
「老道為何來此,黑山道兄莫非不知」
他的話音未落,一面色冷硬的老者,已如鬼魅般出現在三樓之中,只是眼神一掃,已無任何人敢于發出雜音。
「本座此來,只為取些東西,你不該攔,也攔不住…」
「以八世搏一仙,道兄幾乎成了,卻又何必遣化身來此若是栽在這里,不說白活一世,也得白修十年不是…」
抬手,打斷了來人的話,寒月道人指了指窗外:
「你是知道我的,老道從不騙人,不信,你看…」
「那你,就太小看本座了。八世搏仙,一成皆成,哪有…嗯!」
老妖本不如何在意,突然察覺到了異樣,他緩緩抬眸,目光如電般洞穿了層層墻壁,小班城池…
卻見得王府之上,血氣蒸騰如云,而云氣之下,似有一似人似猴的燦金身影。
而那洞穿如柱金光,似如巨棍般被其抓在掌中,只一棍朝天,就迫開了千頃煙塵,
洞穿了氣流,直抵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