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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 楊無敵

  “人仙,人仙…”

  鐘聲回蕩全城,五龍生行于人潮之中,耳畔是五樂齊奏,眼前是各種各樣的旗幟飛揚。

  八千西北禁軍的擁簇之下,王輦緩行而過。

  道城內外,人潮涌動,諸多禁軍分列兩側,山呼海嘯之音蓋過了禮樂之聲。

  入駐統合西北已近十年,楊獄于西北道的聲望,已遠遠超邁曾經的張玄一。

  縱然西北道不興跪拜禮數,所過之處,高呼千歲而跪之人,仍是比比皆是。

  這是人間極貴。

  王者一怒,流血漂櫓,遑論這位,隱隱已是當世武道第一人了。

  只是…

  “李闖的背后,到底是誰?只怕不止那老妖婆一人,她的武學造詣絕無這般高…”

  五龍生的心頭有著忌憚。

  那一冊秘籍并不詳盡,可寥寥數語,卻牽動了他的心神。

  道果四步止步儀式之前,他是當世極少的幾位純粹武圣,精通諸般武學,對于那冊子之上的東西,自然有著自己的認知。

  寫書那本‘人仙之基,之人,武道造詣遠遠勝過了自己,或許,已不下張玄霸。

  “躲在暗處的鬼祟之輩,縱然武道造詣不差,又怎可能為我輩開道?”

  五龍生駐足于一巷口,于此處,正見得緩行之王輦。

  車輦之前,吳長白持戟縱馬,為王輦開道,各類旗幟繚繞間,楊獄身著冠冕,腰佩長刀,正襟危坐。

  自秦至明,各類禮儀都有著極為繁復的規程,服飾冠冕配飾都有著極為嚴苛的要求。

  相比于他曾見過的稱王大典,這已可謂十分寒酸節儉了。

  “他的傷勢,這般嚴重嗎?”

  遙遙看了一眼,五龍生心頭就不禁一沉。

  冕旒之下,那位的臉色蒼白無血色,仍是氣血兩虧,命不久矣的模樣。

  親歷了定陽城一戰,眼前這位的厲害他如何不知,可這樣的傷勢…

  “身中三千年功力的舍身印卻仍未死,此人,真真驚天動地…”

  無聲無息,五龍生身側又多了一人。

  面色如鐵,身材干瘦,正是錦繡榜上與之齊名的程一元。

  “那些人,也聯絡你了。”

  雖是問,語氣卻是篤定,五龍生看著程一元,這位與他一般,皆是純粹的武圣。

  那些人找上自己,就定然會找上程一元。

  “筑基六關,人仙之基啊!程某幾乎就答應了下來…”

  程一元嘆氣,聲音中有些波瀾。

  不必十都,有道可循,武圣之后,幾無任何可學之人,可學之武功。

  陡見那本‘人仙之基,,他心中悸動,著實非尋常人可以想象。

  “為何不答應?”

  五龍生又問。

  他與程一元相交多年,自知曉他這位好友的脾性,其嗜武成癡,定陽城,他可是不請自去。

  不止定陽城,當世強人,幾乎沒有程一元不曾交過手的。

  屢敗屢戰…

  “人不對。”

  程一元神色平靜:

  “若那人仙之基,是張玄霸所留,那程某定當齋戒沐浴,靜心七日以迎…”

  “可惜,不是…”

  武圣,乃武道之極限。

  人仙之路,更是他們惟一可行之路。

  若那人仙之基真實不虛,不要說今日之楊獄,縱然是再戰憐生老母,兩人也不懼不退。

  可惜,他們信不過。

  若古往今來,真有誰人涉足人仙,能為武道開路,他們只相信是張玄霸。

  其余任何人,他們,都不會信。

  “不過,咱們不答應,其他人卻未必了。之前,我很是見到幾位‘老朋友,…

  也難怪他們還敢起其他心思,畢竟,這位的狀態,著實太差、太差了…”

  五龍生心中嘆氣。

  定陽城一戰,石破天驚,他直至如今,午夜夢回仍會驚醒。

  眼前這位,更是一戰登頂,隱隱有著取代慕清流成為當世第一人的跡象。

  而這,也將迎來劇烈的反撲。

  沒有人愿意世上再有一尊西府趙王,尤其是,這位年歲不過三十余。

  這代表著,若他渡過此次舍身印之劫,天變之前后,所有人都要仰其鼻息。

  這對于有些人來說,是無法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這位的傷勢已經惡化到了一個一眼就可看出來的程度…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天下第一這名頭,著實太重了些…”

  看著涌出城門的王輦,程一元微微搖頭:

  “程某此來,本是想與這位交手印證武道,但現在…希望他能熬過去吧。”

  “如此人物,若因傷折辱于小人之手,那…”

  五龍生微微搖頭,不再多說,只是任由人潮裹挾,出得城門。

  看著他的背影,程一元眸光閃爍,于某處人去樓空的茶肆前駐足。

  未多時,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也來到此處。

  “程叔,真的是您老人家!”

  青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看著跪下的青年,程一元不由嘆了口氣:

  “只是,你不該回來的。你是鑄劍山莊傾力栽培的種子,不出山莊,他們必然會庇護伱,可一旦出來…

  老夫,可未必護得住你。”

  大明九王,張玄一在其中并不出彩,歷代西北王中,也屬中下之資。

  可其有一項,卻是冠絕諸王。

  那就是他窮盡一生造出的,成千上萬的子孫后代…

  子孫多了,自然就有成器的。

  眼前跪下的青年,名為張柏,鑄劍山莊真傳弟子,因身懷道果,被視為‘真種子,培養。

  如今年不過四十而已,已是宗師之身,有望武圣。

  “闔家上下,三萬余口的亡魂皆在此間,張柏怎能不來,怎敢不來?”

  張柏嘆了口氣,臉上卻無悲憤與傷感,十年了,再多的淚,也流干了:

  “程叔,您…”

  “你回來,又能如何?”

  程一元只是搖頭:

  “他只是受傷,而非死了,如他這般高手,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是你能窺伺的…”

  親歷了定陽城之戰的他,如何不清楚,這位西北王,縱然不是天下第一,也定在前五,甚至前三之列。

  直面這樣的人,不要說武圣之資,便是武圣有如何?

  “是啊,又能如何…”

  張柏有些失魂落魄,怔立良久之后,重重叩首:

  “程叔,晚輩要行險走一遭,還望您老助我一臂之力…”

  程一元抬手,打斷了他:

  “離開吧,老夫護你出城。”

  “程叔,我不能離開,離開,就沒有任何機會…”

  張柏咬牙:

  “事成之后,我…”

  “雖然知你無路可走,可挾恩圖報之前,也得明白,恩在何處…”

  程一元再度打斷了他。

  “晚輩斷無此意…”

  張柏神色大變。

  “一百多年前,你家祖父,曾對老夫母親有過一飯之恩…一飯之恩,百多年了,你們都可能不太記得各種情由,卻還記得自己有恩于老夫…”

  茶杯落下,張柏的身軀一顫,爛泥也似軟倒在地,他嘴唇發白,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氣:

  “程叔…”

  “你的來意,老夫清楚,不外乎是趁著城內空虛,潛入王府秘庫…”

  程一元神色平靜,波瀾不驚:

  “你的說辭,不外乎秘庫之內有幾多寶物,幾多道果、神兵、法器之類…”

  “你,你…”

  張柏慘然:

  “好一個睚眥必償程一元,我張家看錯你了,看錯你了…”

  見程一元神色漠然,張柏神色數變,又連連叩首:

  “程叔,你就幫我這次吧,你…”

  “走吧,走吧。有些事,不是你能摻和的,再不走,或許…”

  程一元起身,邁入人潮之中。

  一剎而已,已無人影,只有淡淡的嘆息,與西北禁軍急促的腳步聲一并傳來:

  “西北張氏一脈,就要絕了。”

  “程老賊!!”

  西北城南郊,有著一方祭天壇。

  類似的祭天臺,大明九道都有,最早可追溯到四百余年前,是張氏諸王祭天之地。

  自其鑄成直至如今,四百年里,張氏一族,十數位西北王,皆于此處繼位。

  而今日,在萬人矚目之下,祭天壇前,迎來了四百年來的唯一一個異姓人。

  諾大的南郊,幾乎被人潮填滿,漫山遍野,無處不是人潮涌動。

  萬眾矚目,山呼也似的呼聲之中,楊獄按刀緩行,拾階上得那九丈九尺高的祭天壇。

  “氣運、人望…”

  當跨上天壇的那一剎那,楊獄猛然抬頭。

  只見霧氣朦朧,氣運洶涌而至,于青天之上匯聚,其色如火,其形如華蓋,徐徐而落。

  氣運,他并不陌生,天眼加身,他甚至無需動用通幽,就可望人氣運。

  可這如潮滾滾,置身其中,卻還是頭一次。

  氣運垂流的那一剎那,饒是以他如今的心性修持,心頭也不禁泛起漣漪。

  一種大權在握,生殺執掌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同升起的,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壓力,這華蓋,不,是這氣運,沉重的難以想象。

  “原來,這就是人運…”

  楊獄抬眸,額間有龍形神紋閃爍,天眼之下,通幽發動。

  虛空之中漣漪泛起,翻涌的氣運漸漸蛻去了表象,在他的觸碰之下,真實顯露。

  無人可見的細微之處,一條條若有若無的線條貫穿虛空匯聚而來,

  組成了氣運華蓋。

  而其來處,正是天壇之下山呼千歲的百姓、禁軍…

  西北道城,兗州、興州、離州,以及定陽府內,一切認同西北道城的軍民。

  “這才是稱王建制的奧秘之所在…我所感覺到的,不是虛幻,西北一道三州的軍民,在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將自身之運、命,交給了我…”

  垂眸望向道城內外的一眾軍民,楊獄明白了那令他都有些不適應的重量從何而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一股數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心頭涌動著,他的目光游離,望向四面八方。

  這氣運,不止來自他已然占據的一道三州之地,更遠處,稀稀落落的也有,只是極少極少。

  而除卻一道三州之外,最為密集的地方,是德陽府!

  “德陽府…”

  楊獄闔眸,隱隱間,似從虛空之中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呢喃聲。

  “小民劉二民,愿楊大人多福多壽,多字多孫,一生平安…”

  “小民方大有,攜子方平為楊大人祈福,愿您無病無災,長命千歲…”

  “小民…”

  “小民…”

  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聲音,無數個雜亂的聲音,在此刻回蕩在耳畔。

  跨越了千山萬水。

  “他們,在為我祈福…這,不僅僅是氣運,也像是,香火?”

  伸出手,觸碰著那些無形脈絡,楊獄心頭一震,眼底閃過了不可思議。

  他體內,那貫穿血液、經絡、臟腑乃至于意志的舍身印,竟陡然退卻了部分。

  “居然能迫退憐生老母的舍身印?!”

  雖只是極小的一部分,楊獄心中仍是震動不已。

  沒有人知道這短短的剎那,楊獄感受到了什么,他靜心感悟,并不在意這祭天的繁文縟節。

  “王爺…”

  但于一旁隨行的余景、齊文生等萬象山弟子擺放好三牲,見此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由提醒道:

  “王爺,該念祭文,接下來,是行三跪九叩禮…”

  他們,卻是以為楊獄又牽動了傷勢。

  “不必了。”

  楊獄回過神來,隨手將那篇祭文丟給余景。

  “您這是?”

  余景神色微微一緊。

  “老天哪會理會咱們?不必自欺,也不必欺人…”

  華蓋已落,氣運已然匯聚,稱王大典,對于楊獄而言,已經結束了。

  至于祭天…

  “命是老天給的,可這人運,可不是,真該拜的…”

  微正冠冕,楊獄遙拜四方,旋即擺手,表示大典結束。

  一眾萬象山弟子還想說些什么,卻哪里阻攔的住,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這位西北大王抬手,敲響身后十數人合抬的銅鐘。

  鐘聲數次回響,稱王大典結束。

  “這,這,不成體統,沒有禮數,沒有禮數…”

  楊獄的動作太快,他來不及阻止,回過神來,手腳都有些哆嗦。

  “祭…”

  “雜事,已畢。”

  楊獄轉身,環顧四方,垂眸各處,聲音不高,卻壓過了不住回蕩的鐘聲:

  “諸位,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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