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玄鐵錠的小院里,楊獄靜坐了許久,方才消化了拳意碰撞的震蕩,繼而,緩緩打開了人種袋。
沒有了天罡拳意阻攔,袋口打開的剎那,一股不同于現世的氣息就涌了出來。
并于楊獄的注視之下,化作一道一人高的拱門,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人種袋內靈炁的消耗。
這道氣門,還能繼續打開,在他的感應之中,若舍得靈炁,甚至能開一道城門出來。
但他自然不會浪費靈炁,心念一動,留有一分在外警惕,身形一閃,已然跨入了這人種袋中。
一步跨出,就是兩重天地。
光影閃爍之間,楊獄極目四望,入目所及,盡是白茫茫一片。
“這么大?!”
楊獄心頭一驚。
哪怕早知能容納二十萬禁軍的空間不會小,可這一眼看去,他仍是不由一驚。
這人種袋內,竟然有著一座城池!
真正意義上的城池!
城樓、城門、護城河、甕城…一應俱全,城外,還有偌大的演武場!
甚至于,此間的地面,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布袋模樣,而是真個有著土壤的!
就好似,傳說中的福地洞天!
“難怪這人種袋有鎮國重器之名…”
捏了一把土壤在手中,楊獄不由嘖嘖稱奇,若非這里沒有日月星辰,他幾乎以為這是一方小洞天了。
相比之下,他的芥子空間,就顯得太過微小與寒酸了。
空谷石過于罕見,哪怕他坐擁一道之力,芥子空間也遠不及此處億萬分之一。
楊獄微微閉目,他雖還未祭煉這件法寶,但仍可感知到這片空間之中的大略布局。
這座城,到底不是給人住的,外面雖然一應俱全,但內里,其實仍是倉庫。
不是一個,他細細感應,此間,足有六十余個大倉庫。
分門別類的擺放著,金、銀、珠寶、玄鐵、金精、書籍、兵器、鎧甲、丹藥、藥材、礦石…
以及重中之重的,糧食!
“一國之底蘊,即便只有幾分,價值之高,也遠遠超過了張玄一的秘庫…”
跨過那無人看守的護城河,楊獄就瞧見了昏倒了一大片的人、馬。
有百姓、有軍隊,還有,林啟天…
“還活著…”
楊獄心中一動,將林啟天首先喚醒。
時間,在這里,是相對靜止的,但又不是完全靜止,除此之外,似乎還有著空氣與靈炁存在。
因而,雖然已有許久,但林啟天等人仍還保留著生命體征,不過,都虛弱的好似嬰孩。
“呃…”
扶額長嘆,林啟天幽幽醒轉:
“殺…”
一個字節的怒吼,卡在了嗓子里,看清了眼前人,林啟天眼神中閃過茫然與錯愕:
“怎,怎么是你?!”
“說來話長,簡略說來,就是…”
楊獄組織語言,言簡意賅:
“你被人擄了,我救了你。”
“是,老夫被梵如一攝了魂魄,動蕩了心神…”
僵硬的身子緩和下來,林啟天苦笑一聲,跌坐在地,他仍有些恍恍惚惚,卻是也不想問了。
“吃的,有嗎?老夫,快餓死了…”
楊獄啞然,取出干糧遞了過去:
“您慢慢吃…”
沒有招呼林啟天,他此刻的心思,都在城中的諸多倉庫,以及祭煉人種袋上。
朝廷的底蘊,自然不會都在人種袋中,可單單這點,已足可令任何人為之動容。
一國之積蓄,遠遠不是單獨個人或勢力可以比肩的。
楊獄踱步行走間,對這件法寶的感知就在慢慢深入。
心頭,則浮現出這人種袋中的龐大財富。
除卻被收入其內的兩千余人馬之外,金銀鐵器多達七千四百三十余萬斤,這,還不算礦石之類。
糧草三千八百四十萬石,此外,珠寶玉石不計其數。
這些外界用兩來交易的貴重寶物,在此處,多是以十萬斤來計數的。
“以一國之力,供給一姓一人…”
深吸一口氣,楊獄停在一間庫房前。
身后,林啟天也晃晃悠悠的跟了過來,緩了半晌,他也大概理順了某些事情,此刻,不由感慨:
“人種袋啊…得此袋,如得百萬大軍啊…”
直至此時,他仍是有些恍惚,思維轉動都十分緩慢,這是損傷了神魂。
以至于,他只要稍稍動腦,都痛到無法忍受。
“確實是巨大財富…”
不知為何,楊獄突然就想起了這些年所見的遍地餓殍,以及當年險些餓死的自己。
一嘆間,他推開了眼前的倉庫。
不如其他倉庫的滿滿當當,這間倉庫顯得空蕩蕩,只有中間才有著那么幾小堆。
但在楊獄眼里,這倉庫的價值,卻是這六十多個倉庫之中最高的之一。
因為此處擺放的,是玄鐵錠。
百鍛級數的玄鐵錠!
此世之百鍛,與前世不同,大明朝廷規定,百斤玄鐵礦石錘煉出的精華一斤,為一鍛。
百斤一鍛精粹,再捶成一斤,為十鍛,如此反復,千錘、百鍛級的玄鐵之貴,實非常人可以想象。
事實上,一口百鍛長劍,于江湖而言,就是宗門百年積累,強如龍淵王,一生也不過一口千鍛級青龍偃月刀。
可以說,任何一口千鍛級神兵,耗費之大,就足可令王侯都為之心驚肉跳。
這還是玄鐵錘煉過程中的雜質,也可錘煉成上等兵刃的情況下。
否則,除卻朝廷,根本無人打造的起千鍛級神兵。
“兩萬斤的百鍛玄鐵,足可打造一口百斤千鍛級的長劍,以及一百九十口百斤重的百鍛級神兵了…”
看著那一堆鐵定,林啟天也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他行伍里廝混了大半輩子,積攢的財富,也不足眼前這堆玄鐵的十分之一。
更不必說,玄鐵對面,是貴重絲毫不遜的,精金兩萬斤…
“百鍛玄鐵、精金…”
楊獄呼吸一頓。
這些金鐵足夠他重鑄金蛟剪,補上這口法寶的殘缺,還綽綽有余了。
或許…
心中轉過念頭,楊獄走過此處,于角落處,看到了一塊巨大的青空石,以及,為數眾多的空谷石。
沒有了天罡拳意的阻攔,祭煉人種袋其實并不難,等得楊獄將整座城池的六十余倉庫走完,氣息也已然烙印進了這件法寶內。
“呼!”
將被困其中的兩千余人馬放出,楊獄吐出一口濁氣,將合于掌心內的人種袋徹底煉化。
驅散了原主烙印,法寶祭煉其實不難,難的是溫養。
任何法寶的存在,都需要靈炁來支撐,否則,就無法動用,甚至還會日漸萎縮。
其威力,也與溫養有關。
“武圣成就之后,若每日不吃不喝,我可從碧水寒潭圖內汲取靈炁三十縷,不耽誤正常作息,則是十二縷…”
心中默默盤算著,楊獄也不得不熄了再度祭煉攢心釘的心思。
金蛟剪的溫養上限,是九百縷靈炁,而這人種袋,是五萬縷…
且不同于金蛟剪,容納著巨量物資的人種袋,無時無刻都會消耗靈炁。
好在,其內尚有將近兩千縷靈炁,若他不大力催動,日常使用,足可支撐五六十年。
“老妖婆…”
夜風中,楊獄的院門合攏,他靜坐調息,梳理著人種袋中所得。
“三十三萬副鎧甲,摻雜玄鐵的兵刃七十余萬件,上等弓弩九萬余,箭矢超過百萬斤,書籍副本七百余萬冊,藥材,兩百三十余萬斤…”
念著念著,楊獄也覺有些牙酸。
這不是單純的數量,能被乾亨帝隨身攜帶的,絕無半分劣等品,其中多為精良上品。
他并不驚訝,畢竟,這是億萬萬人供給出來的龐大財富,但這,卻只是乾亨帝隨身攜帶的一些而已…
完全祭煉了人種袋,其內的諸般物品,就十分直觀,隨其心念一動,任取任存。
細細數著其內的諸多物資,某一瞬間,楊獄的神意停在某處倉庫之內。
那是個不甚起眼的木架,其上擺放著零星的幾瓶丹藥,而其中最為令他注意的是。
“地元大丹…”
楊獄睜開眼,手中已多了一灰撲撲的瓷瓶,只從外觀,任誰也瞧不出這瓶丹藥,就是天下最為頂尖的丹藥之一。
一枚地元大丹,可省卻大宗師六十年苦熬積累靈炁之路,令其有突破武圣之機。
為了此丹,聶龍天為朝廷效力前后一甲子,其價值之高不言而喻。
而這瓶內,地元大丹,有著三枚之多!
“那乾亨帝居然有藥不用?”
楊獄有些訝然。
如果說,這藥只有一枚,還能說乾亨帝是要留給自己,可分明有著三枚…
把玩了片刻,楊獄收起了這瓶丹藥,念頭一轉,一塊塊百鍛玄鐵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融金煉體二重,已可汲取金鐵之力…”
心中轉念,楊獄也沒有猶豫,手掌伸開,抓向了身前的百鍛玄鐵。
汲玄鐵入體,這是他早就想好的。
世間奇珍異鐵不計其數,可玄鐵能在其中脫穎而出,成為神兵代名詞,不止是因為其鋒利、數量最多。
也是因為其一大特性。
‘疊加!’
天下所有異鐵之屬,不乏可鑄就神兵者,卻只有玄鐵,可一鍛、百煉、千錘、萬鍛!
哪怕已經鑄成兵刃的玄鐵,仍可兩兩相合,繼續錘煉、疊加!
百鍛玄鐵,或許還不足與那些異鐵相比,但千鍛、萬鍛之后,則世間可比者寥寥了。
而更為重要的是,萬鍛,不是玄鐵的盡頭,只是人力的盡頭。
夜風吹卷而來,吹起齏粉漫天,小小的院落之中,似有赤光大作,滾滾熱浪,也隨之擴散。
小院隔壁,正自療傷的林啟天心頭一動,循光望去,就見得赤色燎天,金光內斂。
隱隱間,嗅到一股濃重的硝煙、金鐵之味。
但他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之上,而是小院中那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機…
遲鈍的大腦,在此刻好似閃過了一抹令他錯愕而又驚悚的靈光:
“他已是武圣?!!!”
接下來的日子,楊獄留在了小城里,深居淺出,除卻召集諸工匠打造了一套新的鍛造爐之外,幾乎是足不出戶。
一堆堆的玄鐵錠,在他的手中化作飛灰,而隨著汲取的玄鐵之氣逐漸增多,不止他橫練武功在進步,擎天之體,也在緩慢的向著二重進發。
這個緩慢,自然是與汲玄鐵煉骨相比,事實上,比起尋常打熬法,快了不知多少。
漸漸地,他也把握住了擎天之體進階的奧妙。
這本神通根植于身,推動著身軀的緩慢蛻變,同時,身體的強化,也好推動其晉升。
一天、兩天…
一月、兩月…
而小城之中的居民驚訝的發現,城中不知從何處,竟吹起一股熱風。
這風,最早只是溫熱,加之天氣未寒,并沒有影響太多人。
但漸漸地,這股熱風越吹越熱,到得隆冬之時,年關將至之日,這風已然比夏日炎陽暴曬更熱幾分!
那比之往年不過稍小一些的大風雪,竟然都被這熱風抵在了城池之外。
一時之間,不知引得多少人驚呼、駭然,更有甚者,以為神靈降世。
燥熱難當的紅光之中,赤著身子的楊獄盤坐其間,他闔眸吐息,周身一塊塊玄鐵飛騰、環繞。
每有一塊鐵錠化作齏粉,院內就又會騰起一塊加入其中。
而隨著一塊塊玄鐵的消融,他周身縈繞的紅光也越來越強,到得最后,他整個人都變得剔透。
肉眼都可以看到他那于盤坐之中,還在不住震顫的骨架筋膜,甚至于內臟、血管。
某一瞬間,他似有所感般睜開眼:
“憐生…”
塞外的寒風跨過邊關,吹白了關內群山、大地,云州境內一片白茫茫,大雪多日未停。
酷烈的寒風下,林文君神情恍惚,不敢催發真罡的她,被凍的渾身僵硬。
可她卻不敢停下腳步,心中有且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本長老出關之時,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讓我教中栽培了二三十年的圣女叛逃…”
突然,寒風都似被凍結住了,森冷的聲音自飛雪中飄蕩而來。
“大,大長老?!”
林文君的思維都好似被凍結了。
她怎么也沒想到,為了追殺自己這么個熔爐都未成的小輩,教中居然動用了一尊大長老…
“原來,你心中之神,被人摧毀,取代了…可這,不是你叛逃的理由。”
風雪中,一面赤如血的老嫗鬼魅般出現,看著林文君,她眼中閃過厭憎的目光:
“膽敢竊取教中圣物,賤種,你背后之人是誰?!”
積雪炸開,林文君奪路而逃,但身形剛起,就被一掌打落下來,大口鮮血狂噴。
“你…”
赤紅臉老嫗正要出手盤問,突見得之前還滿臉寧死不屈的賤人,不知為何,竟詭異的低下頭,做出頂禮膜拜狀:
“婢女林文君,叩見主人…”
“誰?!”
她神色驟變,猛然回首,就見得風雪中,有人影由遠而近。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口中提及的,想來,是我了…”
“你是…”
那聲音落下之剎那,那老嫗也終是看清了來人的面目。
恍若有雷霆炸響于面前,身軀劇烈一晃,不假思索的就要奪路而逃。
“楊獄!”
凄厲的尖叫被狂暴的勁力拍滅,那老嫗死狗般跌落雪堆,楊獄看也未看她一眼。
目光卻不離林文君左右:
“射日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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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