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726章 舍利子……如來

  平獨山不在生死簿殘頁的籠罩范圍之內,通幽所見,自不能多么詳盡,但這自然難不倒他,初成的意志,配合他的手段,自可問出想要的東西。

  只是,他到底不是嗜殺之輩。

  十數年風雨走過,楊獄從不認為自己算是尋常意義上的好人,殺人如麻都不足以形容他。

  可他,卻并不嗜殺。

  他持戒‘不法’,心中足有一桿尺子,有所殺,亦有所不殺。

  誠如戒色所,如今之禪宗,乃至于佛門,幾無持戒的土壤,沉迷享受,好逸惡勞者眾。

  但終歸也是有著良善之輩,全殺,自不至于。

  更何況,達摩請他代為清理門戶,卻不是覆滅禪宗,因而,楊獄難得的手段溫和。

  除卻其中的確罪大惡極之輩,絕大多數違逆禪宗清規戒律,卻并無大惡者,他也不過是廢去武功而已。

  山林之中,血腥氣頗濃,受不住丟失武功的巨大落差,哀嚎聲傳蕩,十里都可聞聽。

  “殺神,殺神…”

  走出山林,伏龍寺諸僧遠遠的避開,不少和尚手腳都在打顫,他們,也沒有能逃過毒手。

  足有六人被廢去了武功,其中甚至包括著伏龍寺當代主持,戒殺…

  “阿彌陀佛…”

  荒山之巔,回看了一眼遠離自己的諸多師兄弟,戒色的神情復雜,合十的雙手也不住的顫抖。

  十數年養育,二十年傳功授藝,他自然不忍自家師尊被廢去武功,卻又怎么阻攔得住身邊這位。

  山崖畔凸起的青石上,楊獄盤膝靜坐,垂眸云海,神飛冥冥。

  對于此時的他來說,處理這些和尚自然算不得什么負擔,無論是心理,還是武功。

  那伏龍寺名為戒殺的老僧,武功不遜虛靜多少,更有異術在身,但也沒有廢他多少手腳。

  他的心思,九成都在那隱沒虛無之中,他都無從追尋探查的仙魔幻境之中…

  “楊施主。”

  看著風中靜坐的楊獄,戒色突然開口了:

  “假如,一位你極親近之輩,做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你該如何?”

  “小和尚心中到底有些不忍愧疚,甚至有些埋怨我?”

  他的心思,楊獄洞若觀火,也知他為何有此一問。

  戒色沉默一瞬,又問:

  “楊施主還未回答小僧。”

  “你是想問我,是否一視同仁,心中是否會因為遠近親疏,而有雙重標準?”

  楊獄回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要什么樣的答案?”

  又是一陣沉默,戒色垂下頭,澀聲道:

  “我禪宗的宗旨,是持戒、明心、見性,意在摒棄六欲七情,得見本我真性…

  可人性如此,真能做到嗎?”

  “做不做得到,終歸要看自己…”

  俯瞰云海,感受風吹,楊獄不由得想起那位趙王爺。

  “你問我,極親近之輩犯下無可饒恕的罪惡,我會如何…這個問題,數月之前,趙王爺也曾問過。”

  人非圣賢,遠近親疏乃是本性,殺伐果斷如張玄霸,面對生母,也難以痛下殺手。

  換位處之,他也未必就能成。

  只是…

  戒色抬頭,好奇他是如何回答的。

  “我回;‘我不會遇到這樣難以抉擇的處境’。”

  楊獄很認真的回答,一如數月之前:

  “世間事,太多都只是一念之差,若懂得規避,則可避免…”

  趙王之遺憾,是其所行之法,已將在麟龍道大成,繼而推向天下之時。

  對于家眷、親近之輩有著倏忽,最終,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功虧一簣。

  “這,不是回答。”

  戒色木然看著他。

  “楊某也非圣賢…”

  楊獄極不喜歡這種無中生有的問詢,可也沒有避而不談。

  他自不會相信那對善良了半輩子的老夫妻,會晚節不保,也相信自己留在他們身邊的人與‘活死人’。

  “若真有那么一天…楊某,自會對得起自己的‘心’。”

  “如此,小僧明白了…”

  戒色深吸一口氣,突然,卻又像是蓄謀已久,真氣鼓蕩上涌間,竟也廢去了自己的武功。

  “噗!”

  一口逆血噴出,這小和尚面色煞白一片,踉蹌跌坐,氣血兩虛,神情卻是有些如釋重負:

  “小僧這一身武功,皆師尊傳授,還給他,也是應有之意…”

  楊獄沒有攔阻,這和尚死腦筋他是早有領教,故而,見他看向自己,也不安慰:

  “依著民間的規矩,借人錢財,十兩借,也得還個十二三兩,按理說,還了這身武功,也得搭個一手一腳才是…”

  戒色失神一剎。

  “也罷,楊某代你還了這利息就是。”

  怕這死腦筋的小和尚真個自廢手腳,楊獄自芥子空間中取出一本典籍,一揚手,就被真罡包裹著飛向山下。

  他的眼力何其之精準,隨手一甩,那秘籍已然飛到了踉蹌下山,神情苦澀的老和尚身前。

  “這是?”

  戒色愕然。

  “你家祖師所傳,上十二絕技之一的‘苦禪大行法’,比之你所學的武功,可要強出一大截…”

  楊獄答。

  達摩未曾明說,但他心中清楚,這位禪宗大宗師,并不是全不在乎后世道統。

  相反,他身隕兩千年,一縷執念都不忘請他代為清理門戶,就可知其人對于道統的看重。

  故而,他很明白,那一十二門絕技,雖然是給他的,但也不無讓自己代為傳承下去的念頭在。

  “上十二絕技?”

  戒色先是一驚,旋即苦笑,卻是想起了這門苦禪大行法是門什么樣的武功。

  何為苦行?

  這是極古老的修行法門。

  據說,是通過忍受劇烈的痛苦,極度節制自己的肉體欲望來保持內心的虔誠。

  其根本是通過極致的自我節制、自我磨煉,拒絕物質和肉體的誘惑以達明心見性的修行手段。

  達摩祖師傳承的諸多絕技,各有失傳的原因,獨獨是這門苦禪大行法,是因為修行太難,且所得與付出完全不得正比。

  相傳,這門苦禪大成,也不過是活的久一些,至于威能…

  “修不修的成,那是他的事,但這利息,我代你還了。現在,說說吧…”

  苦禪大行法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不然,也不會給那老和尚。

  說著,他瞥了戒色一眼,遞了丹藥過去:

  “到底發生了什么?幻境為何無故崩滅?你家祖師,可曾留下什么話?”

  “呼!”

  接過楊獄遞來的丹藥,服下,戒色深吸一口氣,才道:

  “那日與你分別之后,祖師帶我走了很遠,去了許多許多的地方…”

  沒有隱瞞,戒色一一道來。

  那日,將那佛像交給楊獄之后,達摩帶著戒色離去,途中,傳他諸般持戒法,諸多佛經,獨獨武功,只因他輕功太差,而傳了門踏雪無痕。

  更多的,是帶著他行走天下…

  “…幻境為何崩滅,小僧當時也一頭霧水,但事后思來,祖師只怕將佛像交給你的那一日,已將一切安排妥當了…”

  戒色嘆了口氣,自懷里摸出一枚灰撲撲的石子,遞給楊獄:

  “出來后,小僧才發現身上多了此物,若所料不差,這怕是祖師留給你的…”

  這是,

  “舍利子?”

  楊獄眸光一震,已然感受到了其內稀薄、虛弱、縹緲卻又純粹的意志。

  他極目凝望,卻覺其內氣息模糊而虛幻,好似被無形之力籠罩,不住磨滅著…

  ‘這氣息…’

  楊獄輕按胸膛,暴食之鼎毫無反應,顯然,這舍利子算不上食材,或者說,已然損毀。

  只是…

  捏著舍利子,楊獄凝神,同樣發動:

達摩舍利子  禪宗大宗師虹化之遺留,內蘊其人精神…

已損毀  “應當是祖師坐化留下的舍利子,后世禪宗弟子尋覓良久,不想,是他老人家自己拿著…”

  戒色神情黯然:

  “可惜,其內的氣息已經很虛弱了,而且,沒有絲毫的文字留下來…”

  話至此處戛然而止,小和尚猛然抬頭,不由得瞠目結舌。

  卻見得楊獄拈起那枚舍利子向著眉心一按,這一按,居然按了進去!

  按,按了進去?!

  他震驚難,想伸手卻被一無形氣機逼退數步,再看去,楊獄的身形已被真罡籠罩。

  幾道若有若無的灰黑之氣,于他周身不住繚繞,逼退他的,就是這灰黑之氣。

  “五鬼搬運術?!”

  舍利子按進眉心的那一剎,極盡天眼之能,楊獄方才窺見了一抹淡到了極點的佛光。

  不對,不止是佛光!

  那稀薄的佛光之中,分明混雜著不知名的氣息,其如大磨盤般徐徐轉動,不住絞殺著佛光。

  “通幽!”

  沒有猶豫,楊獄再度催發通幽,意志也自拔升到極限,諸般能力疊加之下,方才勉力從這稀薄的佛光之中,‘聽到’了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聲音來。

  “一縷執念…雖憑借幻境才接下本座這一掌…死亦可瞑目了…”

  “大日如來神掌,不愧古今第一…老衲窮盡精力所成之諸般武功與之一比,似不值一提…”

  楊獄高度凝神,方才于恍惚之間,看到了若隱若無的大佛山,以及霧氣間,幾不可見的老僧。

  這畫面模糊到無法辨認,可依稀間仍可見殘垣斷壁,山體殘骸,不知是幻境崩滅之故,還是兩人交手的余波導致。

  有人說了什么,但他聽不清楚,只斷斷續續聽到了一句:

  “長生不是茍活…你…出得去幻境嗎?”

  “朝聞道,夕死可矣…你就真個不想看一看,那天地大道嗎…”

  “老衲,已得己道。”

  “小和尚,你知什么是道嗎?”

  “道…”

  畫面,在此刻清晰了許多,楊獄凝神去往,就見得斷壁殘垣間,一抹淡淡的佛光托舉下,

  老僧踏空登天,十指結出佛印,打向那似如菩薩蓮臺般高不可攀的云霧:

  “這就是道!”

  畫面一閃而逝,楊獄都不自覺的眉心刺痛,片刻之后,方才聽到似聲音。

  沙啞、苦澀。

  “這,不是你的武功…”

  “武道,為本座所開,三千年來一切精髓,亦當歸于本座,又有什么是或者不是?”

  “武,非你所開…老衲曾于某處幻境中,窺見一遠古宗門的痕跡,其中,已有武道流傳…”

  模糊的畫面中,有聲音傳來。

  遠古之前的武道?

  楊獄不由一怔,他高度凝神,想要聽的更清楚,可惜,仍是模糊不清,分明少了一段。

  但也隱隱可以猜測出什么來…

  “…這是什么拳?”

  “信口胡,也算禪宗大宗師?”

  “老衲所,字字為真…”

  “不知所謂…你引以為傲的禪宗武學,在本座眼里,又算不得什么…此拳,取自后世一小輩,名喚‘霸拳’…”

  “這一劍…名喚,七劫…”

  “這一拳,喚天罡…”

  “這一刀,三陰戮妖…”

  短暫的沉默,老僧的聲音斷續,重復:

  “這不是你的武功…”

  “海納百川,萬川合流,武道從不是閉門造車…彼輩悟出雛形,吾推演大成,是或不是,算得什么?”

  “…雛形?陸先生,幻境開啟的那幾次,老衲也曾聽聞,后世有過兩尊無上大宗師…”

  “…于本座眼中,他們不過是垂髫童子,武功立意或許不差,但遠稱不上大成…”

  “陸先生,何必騙一孤魂?自古創功,皆以自身意志為根基,這門霸拳,沒有你的意志…”

  “…你坐井太久,哪知天地高遠?你兩千年生滅苦熬,也極不容易,可惜,孤魂一縷,執念一道,到底無法更進一步…”

  “…武者,可學千百種武功,卻只有一種意志…陸先生,你騙不過…”

  “是嗎?”

  一聲哂笑,無比清晰。

  這一剎那,楊獄再次看到了大佛山,看到了佝僂的老僧,以及那云霧間的道臺…

  話音至此,光芒已然熾烈到了極點,楊獄已無法看到任何東西,只覺其間佛光普照。

  “你那一式武功似是叫做‘現世達摩’?那你且看看,本座以其為基,推演而出的…”

  “現世如來!”

  ------題外話------

  晚安…

大熊貓文學    諸界第一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