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窗緊閉,寂靜的房間之中,泛起一絲碧青之光,粼粼若潭水。
楊獄箕張五指,一條尺許長,碧青色,鱗角須爪俱全的袖珍龍靈,于五指之間不住盤旋、打轉。
時而撕咬,似而嗚嗚咆哮,猙惡不遜生前,但尺許長短,自無甚殺傷可言,縱無真罡覆體,也咬不破他一層油皮。
“雙生蛟龍之靈…”
兩指夾住這條龍靈,楊獄眸光微動,經由通幽,所見比之暴食之鼎上的寥寥幾句要詳盡許多。
雙生龍靈(十都神):碧水寒潭之異種寒蛇,吞服匯聚一方山川水汽所生之奇異道果‘虺龍’所成之位階 神通(神種)驅水:近水則強,離水則弱,水中異種,入水難傷,可驅諸般水汽…
“這玩意…”
細細打量了一眼這條小龍,楊獄心中一動,回想起了自己自黎道人所得的食材‘山君后頸皮’。
依著暴食之鼎敘述,煉化那皮,可獲得‘奇寶金蛟剪真形圖’…
“也不知這玩意,成不成…”
心中轉過念頭,楊獄收起了這條龍靈,起身開門。
時值清晨,風雪又來,白茫茫一片,換做往年,冬日少雪之年,大雪來,不乏有賞雪的詩會、玩鬧的孩童。
然而在雪災陰影未散的如今…
“天變…”
只有縷縷炊煙升起的城中,一片寂靜,楊獄心中卻有著壓抑。
生死簿殘頁在手,人禍于他而言,至少在西北城,其實反而好應對,有著一眾萬象山弟子可用,甚至可在一定程度上消弭其于未發生之前。
可天災,卻著實難以應對。
一場大雪,不可怕,一年雪災,也可支撐,可若一年又一年呢?
再如何絕世的武力,都喝不停這一場又一場的大風雪,打不散這足可凍死人的酷烈寒冬。
更為可怖的是,依著三笑散人的潮汐論所預言,一旦天變將至,雪災、洪澇、災旱、蝗災、瘟疫…
等等一切往日難得一見的天災,將會成為常態,直至那一日,真正到來…
飄忽的風雪之中,秦姒走近,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她不知楊獄此時在思量什么,但卻感覺到了他心頭的壓抑。
“我沒事…”
楊獄回過神來,正想說話,心頭突然一動,猛然轉身,望向城外西南,隱隱間,感覺到了兩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在碰撞。
“這是?”
眉心一熱,通幽催使,剎那之間,楊獄眼前的風雪、墻壁、屋舍,乃至于厚重的城墻都被一一剝離。
前后不過幾個呼吸,他已然捕捉到了遠在千里之外,正自碰撞的兩道氣機。
其中之一,他很熟悉,正是云泥道人。
而另一道…
強烈的悸動自楊獄的心頭升起,并以極速擴散至四肢百骸,乃至于魂靈深處。
恍惚之間,他感受到了‘撼地’神通的震蕩,似有實質的龍吟象鳴之聲于他的耳畔、心頭炸響。
此時此刻,他只覺潛藏于體內、魂靈之內的撼地神種,在劇烈的顫動著,猶如饑餓了多年的老饕,看到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珍饈美味。
澎湃洶涌的精氣,似要透體而出,放聲狂嘯。
這是,
“擎天?!”
后院之中,狂風驟起,雄渾至極的精氣,似如狼煙般沖天而起,蕩開風雪,于半空之中獵獵狂舞。
聲勢之巨大,瞬間引得王府沸騰,不遠處的院子里,封鎖房門多日,消瘦憔悴的林道人推門而出。
“這是?!”
他的眸光一凝,耳畔陡然間有著一聲驚雷也似的咆哮炸開,似虎狼長嘯,又像是,犬吠?!
錯愕回頭,就見得遠處房檐之上,一頭大如牛犢,毛發純白若雪的巨犬,似如白光一道,咆哮著沖向后院。
“汪!”
“小黑!”
被精氣所驚,后退數步的秦姒,本還心有擔憂,見得沖將過來的白毛巨犬,不由得驚呼一聲。
“你,你怎么?!”
惡風撲來,見得一身純白,大而矯健,毛發柔順而有光,好似脫胎換骨一般的大黑狗,秦姒有些傻眼。
沒想到這小家伙,沉睡了一個月,居然蛻皮了?
“汪!”
白犬低聲叫喚了一聲,兇惡的雙眼變得溫順,蓬松的大尾巴,也搖晃了起來。
“你,蛻皮啦?”
秦姒十分驚訝的撫摸著那柔順,且堅韌的毛發。
“嗚嗚”
白犬翻了個白眼,沒有發現什么異樣,倒豎的毛發也就垂了下去。
“呼!”
精氣的外泄,只是幾個剎那,楊獄很快已然收斂了心中的震動,氣息平復下來。
白犬,也嗚嗚叫著,撲進了他的懷里。
“小東西,這一覺睡得,可真長!”
壓下心中悸動,輕撫著柔順的毛發,楊獄臉上,也浮現出微笑來。
趙坤求援那一日,他在臨走之前,可不僅僅交代了余景、吳長白等人,也將得自黎道人的華發早生賦予了大黑狗。
并將那枚‘白毛道果’,連同一枚人元大丹,塞進它的嘴里。
而之后,它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算算時間,已是將近兩個月了,過程之中,他也曾去看過,發現其氣息平穩,也就不甚擔心。
此刻見它功成,自然心中喜悅。
雖然,這不是他締造的第一個神通主,但比之于道人,這大黑狗,自然要親近太多了。
“嗚嗚”
嗅到楊獄的氣息,白犬十分亢奮,嗚嗚哇哇的叫著,好似想要說什么,比之之前,靈性更足了許多。
“小黑它?”
秦姒驚訝不小。
此刻的白犬靈性十足,簡直比之萬壽山幻境之中,狐谷那些小狐妖還要來的靈動。
這是,成妖了?!
“此事,說來話長,稍后,再慢慢說給你聽…”
拍了拍黏人的白犬,楊獄望向城外,眸光幽幽:
“有客遠來,需去迎上一迎…”
極道位階‘擎天撼地’,這,是西府趙王張玄霸的位階。
這一點,楊獄自真言道人那里得到了證實,而事實上,‘撼地’道果,最早,就是真言道人送出去的。
也因此,在剝離神通之時,張玄霸選擇了還給真言道人。
依著他所說,撼地,是他贈于張玄霸,而擎天,則是其生來不久,就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位階核心。
一如紫金葫蘆于極魁星。
換而言之,擎天,才是‘擎天撼地’這一極道位階的核心,在真言道人口中,這一枚神種,甚至更優于撼地。
因為撼地之力,尚需要強大的體魄才能發揮的淋漓盡致。
而擎天之體,則無此等掣肘。
不過二者本來一體,也說不出個高低上下來…
“有客?”
秦姒神色微緊,下意識看了一眼緩步而來,頗為憔悴的林道人。
后者微不可察的點點頭,道:
“同去。”
“嗯…”
楊獄想了想,牽起秦姒的手:
“那就同去。”
臨街酒樓,二層。
秦厲虎在吃飯,他的十指張開,連皮帶骨的黑豬肉就被送進口中,鋼牙一個摩擦,就整個吞入腹中,骨頭也不需要吐。
武道修行,補更大于練,尤其是對他這樣,沒有上好丹藥滋補的,吃起肉來,一個足可抵旁人數十個。
他的肚子,就像是無底洞,在一眾食客驚駭的注視下,不多時,上百斤熟肉就入了肚。
“沒酒啊!”
隨意擦了擦嘴角的油脂,秦厲虎連灌了好幾茶壺水,只覺嘴里缺了點味道。
西北道禁酒已然多日,到了現在,市面上幾乎見不到酒,各家的存酒,價格暴漲十幾倍,也供不應求。
吃肉都只能吃旁人眼中的賤肉,秦厲虎當然沒有買酒的銀子。
“你是真能吃…”
對面,楊牢心疼的直哆嗦,嚴重懷疑這老家伙是想一頓吃回一年的肉…
“大獄里的幾年,身體虧空厲害,不補一補,開不了玄關一竅!”
粗大的手指飛快的在諸多盤子上一抹,將碎肉也塞進嘴里,秦厲虎仍未吃飽,又叫了一桌。
“吃多少人能撐得起你開玄關?聽咱一句…”
楊牢嘆氣:
“你說你,上次分明都答應為人做事了,怎么就連人贈送的丹藥也不收?”
“當日,老妖堵城門,眾人畏懼不敢出,老夫出城,只是不想楊獄身死異族手中罷了,非要為他做事。”
秦厲虎眼巴巴的看著熟肉上桌,隨口敷衍著:
“自然,不會收他的東西…”
“呵呵”
楊牢皮笑肉不笑。
心中,卻是松了口氣,思忖著何時去尋一尋那位本家的大人。
他與對面這老家伙相交好幾十年,哪里瞧不出他心中其實已然有著松動,只是放不下心中的別扭。
事實上,一年半的時間內,西北道城在楊獄的治下,比之之前要好太多了,沒了諸大族的吸血剝削,沒有了橫行街里的地痞惡霸。
更重要的是,沒了那三千王府貴胄…
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咦?”
突然,秦厲虎心中一動,自窗下望,卻見風雪之中,頭發幾乎全白,氣息也不復之前鋒芒畢露的楊獄,緩步行于街上。
秦姒,林道人并肩而行。
“秦大將軍,幾日不見,越發瘦了。”
楊獄駐足,眼神微亮,一眼就瞧出這位‘武曲’玄關將開。
“你老的也很快。”
秦厲虎面無表情。
拈起幾縷白發,楊獄不以為意,笑笑邀請:
“城外來了個客人,大將軍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呵”
秦厲虎輕哼一聲,轉過身來,在自家大舅哥焦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之中,大快朵頤,狂風卷落葉也似,將其上的飯菜一掃而空,盤光碗亮。
這才慢慢起身。
“你又要去哪?”
楊牢一臉的沒好氣。
“自然是去看熱鬧。”
秦厲虎就著胖子的衣服,擦了擦手,又整理了一番衣服,這才跨步下樓,楊牢愕然,旋即大喜過望:
“你這老東西,居然也開竅了?”
“只是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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