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千萬座煉丹爐同時炸爐,駭人級的光與熱于山谷內炸開,裹挾著煙塵沖天,似將夜幕都撕出一個口子來。
狂飆的氣流吹散了山谷內的草木泥石,發出聲聲可怖的雷鳴氣爆。
猿鳴谷占地足有數十里,而此時,那驚人的熱浪擴散拍打,直將整座山谷都籠罩了,炙烈的氣流炙烤著一切。
“這樣的力量…”
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包括林安在內的一眾錦衣衛還是只覺頭皮發麻,周身滾燙,心中卻是寒氣直冒。
這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力量。
狂躁的風吹的山谷外的諸多營帳東倒西歪,更吹動了外在一干錦衣衛的飛魚服。
“青女…”
楊獄遙望,只覺血光沖天,這駭人的氣浪像極了武者的血氣,卻比他所見過的任何武者的血氣都更為龐大、暴戾。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尸山血海,無盡怨憎撲面而至,讓他的心神都為之一震。
“這魔魅的躁動越發的厲害了。”
祁罡走出營帳,難掩神色的凝重:
“每隔七日,山谷中必會暴動,數量龐大的怪物對月狂歡,見人就殺,而且,一旦被其殺掉的人,在下一次暴動之時,也會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猿鳴谷變故之后,祁罡帶領的錦衣衛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此間,在這之前,類似的變故已發生了數次之多。
“不過,那青女并未出現過。”
祁罡凝望著山谷,守衛在各處的錦衣衛皆如臨大敵,劍拔弩張。
“嗚嗚”
熱浪翻涌之間,楊獄再度聽到了那如泣如訴的嗚咽,隨之而來的,是在炙熱氣浪中閃爍而出的身影。
他的目力極好,夜幕不能遮擋,清晰的捕捉到了那涌動而出的兇戾怪物。
它們仍然保持著人形,可任誰看到也都必然清楚,這些根本已然不是人了。
它們兇惡猙獰,身形扭曲,有的甚至根本就殘缺著,有內臟與器官被啃食過的痕跡,可它們卻恍若未覺。
崩崩崩崩 在場的錦衣衛皆是精銳,不需要任何人指揮,大片的箭矢已然攢射而出,連綿不斷的射向了自谷中涌出的怪物。
“吼!”
“啊!”
凄厲的吼叫聲于箭雨之中此起彼伏。
有著數次對敵經驗,一干錦衣衛再不近身與之抗衡,只以強弓勁孥攢射為主,若被近身,則會快速分散成一個個十人小隊。
頭前的是身披重甲,手持重盾的橫練高手,居中的是手持長槍的武者,最后的,是手持勁弩的強弓手。
分工明確,各司其職,猶如堤壩般抵御著谷內不死不活的怪物們的沖撞。
“這種陣法?”
楊獄本欲上前,見到這陣法腳步不由一頓。
武林高手與軍中高手的武功、對敵方式都有著莫大的區別,前者適合單槍匹馬,后者更擅長結陣應敵。
錦衣衛處于兩者之間,既有強大的個人武力,又可默契配合組成陣法迎敵。
不過楊獄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陣法,心中不由的有些好奇。
“這陣法改自東越王的鴛鴦陣,最合適與武林高手廝殺。”
祁罡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間隙之余,還有余力為楊獄解釋。
“鴛鴦陣?”
楊獄心中一動,響起了這鴛鴦陣的來歷。
這是大明九王之一,東越王麾下廣泛使用的陣法,最早,這只是因為東越道比鄰大海,用以應對海外前來劫掠的海賊與高手的。
雖也有些名氣,但也僅僅局限于東越道。
直到伐山破廟,馬踏江湖之時,因軍中士兵并不擅長在群山之中與武林高手游斗,是以,不少軍隊都吃了大虧。
獨獨東越王麾下的諸多軍隊無損分毫,有人追尋原因,發現了這鴛鴦陣。
相傳,東越王麾下的一支精銳,在數次攻伐武林宗門的山野戰中,創造了殺敵千人,自損數人的驚人戰績。
一舉名動天下。
“徒具其形罷了,沒有核心吐納法,鴛鴦陣是學不來的,不過用來應付這些不知死活的怪物,還算差強人意。”
祁罡隨口解釋,眼神不離各處戰場,只待有強大的怪物出現就上前迎擊。
“也很是不凡了…祁頭你盯著,我去會會這些怪物。”
楊獄足下一點,人已躥進了陰影之中。
他的速度極快,幾個起伏已進了山谷,余光一掃,就看到了數十個怪物在沖擊一支錦衣衛小隊。
這些怪物各個不知痛,不怕死,力道比之生前更大,然而,卻始終無法沖開軍陣。
乍一看,怪物如潮水般涌動,但那小隊猶如磐石般巍然不動,任由沖擊都不后退,反而如磨盤般一點點的絞殺著。
“楊千戶,斬他們頭顱!”
軍陣中一位百戶見得楊獄,百忙之中發聲提醒:“小心些,萬萬不可被這些畜生抓傷!”
“多謝提醒!”
楊獄道了一聲謝,反身而下,足下一點,磅礴勁力已將一頭怪物的筋骨震碎。
可即便如此,這頭怪物仍在嗚嗚嘶吼,兇惡的掙扎。
“僵尸啊。”
楊獄打量著腳下的怪物。
他這一腳踩下,鋼鐵都要碎成渣,這怪物的身體堅韌,卻也抵不住,被踩碎了筋骨,可它并未死。
這樣的生命力,比起一般的換血武者都強得多,當然,它們也談不上生命力。
“果然是寄生…”
細細端詳后,楊獄印證了心中的猜想。
這頭怪物比之王景奇異化的要深的多,那一層肉眼不可見的青黑之氣早已徹底融入其臟腑、脊椎、大腦中了。
此時操縱這具尸體的,早不是原主,而是那一縷灌入腦中的青黑煞氣。
因此,它才無知無覺,不懼痛苦。
印證了猜想,楊獄也沒有耽擱,踩死腳下這頭,如猛虎竄入羊群,猿臂舒展,十指連彈,一縷縷真罡就自洞穿了撲上來的諸多怪物的頭顱。
“吼!”
似乎察覺到了楊獄的存在,更多的怪物涌了上來,狂吼著撲殺,獠牙利爪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小心!”
之前出聲的那百戶見狀面色一變。
這些怪物皆可比擬一二關的換血武者,這也就罷了,這些怪物的爪牙還有著破罡之能,被其抓上一下,更是只能斷臂求生。
楊獄穿梭于尸潮之中,他的感知何其之敏銳,數十丈內的一切細微變化都在他的心中映徹。
即便真罡不曾外放,這些怪物卻又哪里傷的到他一根毫毛?
未多時,大片的殘尸已在山谷內鋪出了厚厚一層,腥臭已極的毒血彌漫了整座山谷,讓人嗅之都要干嘔。
“呼!”
隨手一指點殺了涌來的最后一頭怪物,楊獄方才停手,余光掃過,諸多錦衣衛雖還沒有解決戰斗,但也差之不多。
這時,眼見沒有變故,祁罡以及等候在一側隨時等候援手的一眾千戶也都出手,掃平了剩下的怪物。
一眾錦衣衛在短暫休息之后,開始打掃戰場,這些尸體都蘊含劇毒,必須將其徹底焚燒掉。
“猿鳴谷方圓足有數十里,其中怪物極多,我等雖可圍困此間,卻無法攻入其中…”
一個千戶神色不好看。
被動挨打這么多次,他心中也是憋悶。
“急不來。”
祁罡顯得很穩重,龍淵衛的前車之鑒不遠,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踏入谷中:
“再等些日子,徐老大人、青州軍方面都會派來援手,到那時,再清洗此谷也不遲…”
“話雖如此,可按著卷宗里的說法,那什么‘青女’若是提前出世,該當如何是好?”
幾個千戶的神情都極為凝重。
每隔七日涌出來的怪物對于他們來說算不得什么,可對于造成這一切災難的源頭‘青女’,卻沒有人敢大意。
不說其尚未出世就造成兩年多的天地大旱,單單那每隔七日就會擴散一次的駭人血氣也足夠讓人心驚肉跳的了。
這樣的怪物要真的出世,天知道得要多少人命去填。
祁罡沉默。
他多日難眠,未嘗不是擔憂那魔魅會提前出世。
“祁頭,讓我帶幾個兄弟進去走一遭,看看那怪物是什么東西!”
最早開口的千戶沉聲道:
“不知道谷中的內情,心里著實沒底!”
“不行!”
祁罡斷然拒絕:
“那王景奇武功不遜于我,都幾乎死在其中,你們進去豈非是送死?真要去,也該我去!”
“不行!”
聽得這話,所有人全部反對。
不說祁罡傷勢沒有痊愈,即便無傷,封鎖山谷也缺不了他,若無他坐鎮,四周窺伺的武林人士只怕又要生出亂子來。
楊獄靜靜聽著,正想說話,突然擰起眉頭,回首望去,祁罡也似有所覺。
“哈哈哈!”
低沉的笑聲自夜幕中傳蕩開來,一個體魄魁梧的老者踏步而來,其人氣勢狂猛,眸光兇戾:
“名震青州的祁罡也不過如此!什么錦衣衛,不過是群瞻前顧后的畏縮之輩,只敢欺壓良善!”
笑聲回蕩間,為數眾多的武林人士也自夜幕中沉默走出,立于老者背后。
“哼!”
云杰負手而立,氣息冷厲而霸道:
“你若膽怯,盡管退開!且看老夫除此魔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