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疾的風聲在耳畔不住響動,兩側的景物,極速的掠過。
青州雖非養馬地,可到底是邊境,并不缺馬,徐文紀贈送的這匹龍馬雖比不上為聶文洞拉車的雪域龍馬。
卻也是頂尖好馬了。
真正的好馬,絕不只是速度快而已,更講究個平穩和契合,一如此時這匹黃蛟馬,奔踏起伏間,始終保持在一個平面。
無論腳下的是荒野還是土路泥濘,都并不顯得顛簸,速度,還很快,遠非尋常馬匹可比。
“呼!”
“吸!”
馬背上,楊獄一手持韁,一手輕按馬鬃,卻是閉著眼睛,靜氣凝神,強大的五感自會辨別路途與環境。
他的氣息緩慢而悠長,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奔騰不休,極為劇烈的血液流動。
換血,不止是字面意義的換血。
更多的,是以血氣蘊養自身,達到脫胎換骨的過程。
“若武功最初果真是佛、道兩家的高人從神通之中演化出來的,那換血的頂點,豈非也相當于神通成就?”
“要真是這樣,那可就有意思了…”
楊獄心中泛著思量。
得益于暴食之鼎與他自己的勤勉,他的武功進展很快,即便是最為短板的底蘊,也在慢慢的補齊。
更因自身有著神通可以對比,他隱隱間,就覺得換血的過程,有些類似于神通。
同樣的脫胎換骨,只是更為溫和而已。
呼呼!
風聲呼嘯,氣流漫卷。
龍馬的優勢,漸漸就體會到了,尋常駑馬,速度慢不說,還不持久,一氣可跑一二百里,就汗出如漿,再跑甚至會暴斃。
上好的千里馬,數倍于其,一日可行八百甚至上千,但全力奔跑之下,往往要休息半日甚至一日。
龍馬,卻不同。
它的速度比之千里馬快的并不多,可持久力,卻遠遠超過了。
楊獄清晨出城,一路不停,足足跑過八百里,這龍馬方才出汗,耐力之強,讓他都有些驚異。
“難怪龍馬要價高,的確是好東西。”
微微感慨,楊獄睜開眼。
此時,日近黃昏,官道之上已無什么人老了,只有極遠處,似有炊煙升起。
楊獄的目力極佳,雖距離頗遠,卻還是一眼看到了炊煙下的驛站。
大明多驛站。
官員上任、調任途中食宿、換馬都要經由驛站,除此之外,驛站還肩負著接待賓客、物資運輸、傳遞文書和軍事情報等等作用。
除此之外,尋常百姓想要往來書信,也只有通過驛站。
當然,那是之前。
隨著驛站的改制與裁撤驛卒,很多驛站早就破落,甚至被其他人盤下,或作為客棧,或作為酒館。
那處雖還是驛站某樣,可未必就還是驛站了。
“果然追來了…”
楊獄眸光微冷。
此番得了這好些食材,依著他的性子,非要將全部消化才肯出門。
而之所以答應徐文紀出城,可不止是因為看不慣四大家這些蛀蟲,也是因為,城中對他惡意深深的那位。
隨著‘老母想爾服氣法’的精神,武功的進步,他的五感越發的神異。
隱隱間,已可嗅到常人對于自己的敵意了。
比如,此時。
在他的眼中,遠處的驛站,就有著一道針對于自己的,如潮惡意!
官道之旁,有著一家由驛站改來的酒館,外有籬笆圍著,內有酒旗飄揚,門內,隱有酒肉之香。
以及呼喝劃拳聲。
夜色將至,若有來往客商,多也會在此處落腳,畢竟帶著貨物,一日也走不得八百里到青州城。
唏律律 馬匹長嘶聲中,數道狼狽的身影下了馬。
迎客的活計掃了一眼,這幾人看起來十分之狼狽。
頭前兩人還好,只是狼狽了些,其后的三人,簡直不成個樣子,慘白干瘦好似厲鬼一樣。
但這馬,卻是上好的馬。
只是,這伙人似乎奔波很久,此時這幾匹上好的馬匹,都已半廢了,長嘶幾聲,都快癱在地上了。
看著,不免有些心疼。
“店家,快些上些酒菜來!”
幾人大步進屋,頭前一人甩著亂發,拍下一錠銀子來,聲如洪鐘。
“得嘞!”
見得銀子,伙計自然也不管這些人的來意,轉身就去了后廚。
這幾人,也不在乎其他客人的目光,尋了處角落坐下,等待酒菜,也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戒備著。
“酒菜來了,幾位客官慢用。”
沒多時,酒菜已奉上。
這幾人顯然是餓的狠了,尤其是臉色慘白的三人,更是眼珠子都有些發紅,幾乎搶一般將肉塞進了嘴里。
這吃相之兇惡,讓伙計嚇了一跳,其余客人,也都吃驚不小,不過行商在外的多是謹慎,倒也沒人敢嘲笑什么。
“嗚”
突然,其中一人發出不明所以的嗚咽聲,身側幾人只以為他吃嗆了,忙在他背上一拍。
“啊!”
卻不想,這一拍之下,這人竟整個癱在了地上,惡臭也隨之傳來,竟是失禁了!。
“小石,你怎可如此失態?!”
一眾客人厭惡退開,同行幾人也全都色變,但還不及詢問,那人已是顫抖著指向了門口:
“他,他,他追,追來了…”
酒館里的一眾人都是一驚,這幾人看起來也有武功在身,卻被人嚇的失禁?
驚詫看去。
就見得一批鬃毛棕黃,四蹄發白的高頭龍馬絕塵而來,速度迅疾,猛然停下,卻又絲毫不亂。
一背長弓,跨長刀的青年,翻身下馬,向著驛站往來。
“啊!”
這一看,大堂里頓時傳出三聲慘叫來。
那三個臉色慘白之人,真好似厲鬼一般發出刺耳的尖叫,已分不清其中是驚恐還是憤怒了。
“閉嘴!”
終于,有客人看不下去,一聲怒斥,壓過了三人的尖叫。
“你,你還不放過我們…”
那失禁的年輕人,絕望的呻吟一聲,幾乎癱軟在地。
這幾人如此大的反應,翻身下馬的楊獄自然注意到了,他冷眼掃過,已認出了這幾人,不由的挑眉:
“我聽說,昨夜有人趁亂逃出大獄,原來是你們幾人。”
“楊,楊獄…”
臉色慘白的三人都有些絕望了。
“楊獄?!”
那亂發遮面,顯然有過喬裝打扮的老者聞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你就是楊獄?!”
“鐵劍門,羅烈。”
見得這老者,楊獄心中頓時皺起眉頭。
他跨箭而來,于城外擊潰了青州賊寇,并將包括于長鏡、錢叫花等宗門高手也都拿下,其中,就包括這羅烈。
不過,他走的匆忙,只囑咐幾個錦衣衛將這些高手下大獄,卻沒有想到,這羅烈居然當天就越獄成功。
而且趁亂救走了被他擒下的鐵劍門老中青三人。
關山水、石永言、嚴景略…
“你,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見得楊獄,羅烈一顆心頓時沉入谷底。
昨夜之戰,面前之人以一己之力,擊潰了賈擎為首的長留眾寇,更將他們一網成擒。
其箭術武功都已達到一個極高的程度。
哪怕是完好之時,自己都不是對手,更別說,被穿了琵琶骨,僥幸逃走,一夜奔波,氣力大減的現在了。
這話問的楊獄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
“青州城外八條路,你們偏偏走了這條…”
“楊獄,楊爺!您就放我等一馬吧,我等必將洗心革面,再不敢胡作非為…”
關山水與嚴景略都還能繃得住,最為年輕的石永言卻是徹底繃不住了,涕淚橫流,連連討饒。
這一年的牢獄之災,幾乎讓他崩潰了。
“住口!”
羅烈大怒,一腳將其踹翻,拔劍直指:
“大不了魚死網破,大好男兒,豈能向鷹犬求饒?!”
“幾位太瞧得起自己了。”
楊獄沒有回答,大堂里,卻傳來一聲淡淡的嗤笑聲:
“門外的這位,可是誅殺了長留大寇冀龍山的少年英杰,就憑你們幾條臭魚爛蝦,也想著魚死網破?”
“誅殺了冀龍山?!他?”
“怎么可能?!”
“楊獄?冀龍山死了?”
聽得這句話,大廳之中頓時嘩然。
人的名,樹的影。
若說最近數月,哪個名聲最響,那毫無疑問是要拔城十座的冀龍山,遍地烽火狼煙,幾乎讓他的名聲到達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此時猛然聽到這個消息,在場之人自然吃驚不小。
“誰?!”
羅烈也是一驚,將信將疑的正要回頭,身子卻猛然一僵。
一只手掌,悄無聲息的扣在了他的后脖上,勁力含而不發,卻讓他心頭狂跳。
“六扇門銅章捕頭,苗風,見過楊大人。”
一手鉗制住了羅烈,另一手施重手將其余幾人全部點倒,略顯富態的中年人笑呵呵的沖著楊獄點點頭:
“這點小事,在下代勞就是。兩位,慢慢聊。”
說話之間,他冷眼掃過整個酒館,語氣不高不低,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所有人,全都滾出去!”
似有寒流刮過。
酒館里的一眾人全都打了個冷顫,哪里敢拒絕,忙不迭的退出了酒館。
“兩位大佬,慢慢聊,在下,先走也!”
見楊獄緩步走進來,苗風足下一點,提著拿下的犯人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楊大人好威風,好煞氣。”
空空蕩蕩的酒館里,傳來聲音,角落處,方其道,手提茶壺倒水:
“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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