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人拜入玉龍觀?
一個身處公門,天資絕頂的少年人,又什么必要拜入人人喊打,被通緝了數十年之久的玉龍觀?
前程不要,命也不要了?
秦姒表示完全不想理會他,反手就要關上艙門,這完全就是異想天開。
“你啊。”
趙坤推住艙門,微微搖頭:
“你之前還說這小子身上有祖師的氣息,這就說明,他與咱們玉龍觀就有著緣法,未必就沒有可能。”
“那你不妨猜一猜,你表明身份,你口中的‘小子’是會納頭便拜,還是會反手給你一箭。”
秦姒嘆了口氣:
“師叔啊,安分些吧。”
秦姒有些心累。
玉龍觀的名頭著實不小,可那到底是因為師祖,而不是他們真有什么。
事實上,除卻祖師之外,玉龍觀本身根本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道觀一間。
可她這幾個師叔伯卻不這么想…
“呃…”
趙坤被一下噎住,好半晌才嘆了口氣:
“或許你說得對…”
他認真的想了想,就以他幾次所見,那小子很有些嫉惡如仇,油鹽不進的味道。
那大蛟幫一直小心翼翼的交好,不還是被毫不猶豫的清算了?
“您自己想想吧,我累了。”
秦姒關上艙門。
船艙中略顯晦暗,只有油燈的話火苗搖曳,兩個侍女靠著床榻在打瞌睡,又或許是有些暈船。
秦姒靠窗坐下,自懷中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張,徐徐展開。
“散則為氣,聚則為運。應運而生,以氣為食…”
她輕聲喃喃著。
十都青鳥位階圖(仙)
應運而生,以氣為食。
神種:生生不息 儀式…
可晉升…
持之可入天海(儀式未成不可入)
秦姒靜靜的望著唯有她能夠看到的古卷,心中琢磨,思量著。
高亢的鷹啼時而響起。
大云鷹翱翔于云海之間,其速極快,雙翅一扇,就是百丈開外,狂飆的氣流將衣衫吹的獵獵作響。
夜黑月淡,群星漫天。
端坐于大云鷹背上,舉目眺望,似乎星月近在眼前,一種難言的暢快在楊獄心中流淌。
于這高空夜幕中,一時間,有種忘卻了一切的超然出世之感。
除了乘坐體驗十分之糟糕,楊獄對于這大云鷹還是十分滿意的,再好的輕功,也絕無可能飛上這般高的天空。
大云鷹的體力極強,一連飛了大半天,都沒有體力匱乏的跡象。
突然,似是察覺到了什么,大云鷹發出一聲更為高亢的啼叫,轉而,向著大地俯沖而下。
“嗯?”
楊獄心有所感,俯瞰而下。
就見得微小的山川大地在極速放大,很快,就瞧見了一方綿延的山川,比之他曾見的南山還要巨大一些。
他的目力極好,居高臨下,視線更佳,微微掃視之下,就見得一座荒山之上,憑風而立的紅衣身影。
紅衣、紅甲、紅靴、黑發、冷艷鋸。
不是裕鳳仙,又是誰人?
見得裕鳳仙,大云鷹的啼叫都變得柔和了許多,輕輕一個收勢,已向著那處荒山落去。
氣流漫卷灰塵散去。
楊獄輕身落下,口鼻間,就嗅到了泌人心脾的熟悉麝香味,她,又受傷了?
“屬下楊獄,見過指揮使大人。”
楊獄抱拳施禮。
心中不免腹誹,這位指揮使大人,回回見,回回都受傷…
“小云,你自去山中覓食。”
隨手丟了一粒丹藥喂給大云鷹,裕鳳仙轉過身來,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眸子卻仍是晨星般亮:
“你的武功…”
裕鳳仙有些驚詫。
她的眼光自然極好,一眼掃過,就察覺到了楊獄身上的巨大變化,而且,也瞧見了那口四象弓。
驚詫一閃而過,也沒多問,她的眼神就變得凌厲:
“你最好真有要緊的事。”
“長留山三大寇聚集數千匪類偷襲木林府。”
楊獄回答:
“以我的推斷,他們的真正目標,或許是青州城。”
“青州城?這些賊寇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裕鳳仙鳳目含煞,卻似是牽動了傷勢,悶哼了一聲,臉上越發蒼白。
“大人受傷似乎很嚴重。”
楊獄微微皺眉。
以裕鳳仙的脾性,若非真的受到重創,是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的。
“區區小傷,不礙事。”
裕鳳仙吞服了幾粒丹藥,直接席地而坐,也不調息,先開始擦拭手中的冷艷鋸:
“你說長留山的真正目的是青州城?”
“可能性不小。”
楊獄點點頭,說起黃四象的審訊逼供所得的口供。
“青州城尚有一千兩百神臂弩,冀龍山莫不是失心瘋了?”
裕鳳仙有些驚詫。
神臂弩,是戰陣大殺器,守城更是有巨大的優勢。
想要攻下青州城,少了二十萬精銳大軍,根本沒有可能,長留山的匪類或許悍勇,可哪能和軍隊相比?
“以冀龍山的武功,潛入城中破壞神臂弩未必沒有可能。”
楊獄也尋了處地方坐下。
大云鷹的乘坐體驗非常的不好,一路上他也是精神高度緊繃。
“說不通。”
裕鳳仙微微搖頭:
“不要忘了,方其道還在城中,我雖不喜此人,可此人的武功,著實驚人,冀龍山不會是他的對手。”
楊獄眸光微動,卻還是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青州,是不容有失的。
不說其若被攻下,城中百姓將會遭遇什么,單單被攻下,這本身,就會造成難以想象的惡果。
重城被攻下,不說天狼王庭與大離王朝是否會有異動,其他道、州、府縣的山賊、大盜、豪強都可能會蠢蠢欲動。
“有徐老在,能有什么萬一?”
裕鳳仙不是很在意,反而道:
“你既然來了,也不忙著去青州了,我有一事要你去做。”
楊獄皺眉不語。
“徐老江湖、行伍、朝堂混跡了大半輩子,若冀龍山真能在他面前興風作浪,那多一個你,也不多。”
裕鳳仙微微搖頭:
“你以為我在胡鬧?相比長留山,憐生教,才是真正的毒瘤。長留山縱然再攪風攪雨,數萬賊匪也鬧不出什么大名堂來。
可憐生教要是亂起來…”
憐生教,才是國之毒瘤。
這一點,楊獄倒是十分認同。
年余之前的黑山城,他親身經歷過,而之后他才知道,不止是黑山,龍淵道三州,數十縣城都被擾亂了。
“憐生教…”
楊獄心中一動:
“大人可知,憐生教的那位青州舵主余靈仙,此時身在何處?”
自秦姒處,他得知了自家老爺子極有可能是被余靈仙帶走,可究竟帶到哪里去,卻沒人知道了。
憐生教根植民間不知多少年,勢力盤根錯節之下,一旦隱藏,連錦衣衛、六扇門都很難尋出蹤跡來。
他這次回青州,也想著借用錦衣衛的力量,去尋找余靈仙。
“這妖女。”
裕鳳仙銀牙輕磨,語氣就不是很好:
“這妖女藏的太好,這些日子,我接連挑了憐生教四處分舵,人殺了不少,還是沒能迫她現身…”
“四處分舵…”
楊獄眼皮微跳。
憐生教的藏匿之處,可以說是絕密,接連挑殺四處分舵,可想而知,他們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廢了多大的功夫。
“此山中,有著一處憐生教分舵。余靈仙極有可能就在此山中。”
裕鳳仙刀鋒指向夜幕群山,語氣清冷:
“或出那處分舵,記你一個大功,此次回返青州,可由你挑選兩門上乘武功。”
這,卻是仇恨極深了。
楊獄了然。
有著大云鷹,青州能追殺裕鳳仙的沒有幾個,僅有的幾人中,必然有著身懷赤眸白鶴的余靈仙。
年前自家這位指揮使大人被追殺的頗為狼狽,始作俑者就是那位與她齊名的憐生教妖女。
雖還有些擔憂青州。
但眼見裕鳳仙態度堅決,楊獄還是應了下來,待到大云鷹覓食歸來,也沒耽擱,直接跨鷹而去。
趁著夜色,開始搜查群山。
“呼!”
橫刀于膝,裕鳳仙緩緩閉目,開始調息。
年前一戰,她受了極重的傷,之后傷勢未好又來追殺余靈仙,著實也有些吃力了。
青州或有危險,她心中自然也有些擔憂。
可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就越是不能放過憐生教,這群瘋子的危害,比之長留山可大了不知多少倍。
熱氣蒸騰。
古色古香的房間之中,有這一方熱氣蒸騰的大浴池。
其下接著山中地熱,水汽與藥香彌漫,很是濃烈。
細看之下,這哪里是浴池?
分明是一方巨大的藥浴之地,其中珍稀藥材不知幾多,幾乎將水面都蓋了下去。
一個身材偏向矮小的老者,浸泡在其中,似是熱氣炙烤,渾身泛紅,身上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
“唉…”
靠著水池邊,老者長長一嘆。
他,有些想家。
想家中的老太婆,也想自家的小子,可…
突然,推門聲響起。
老者駭了一大跳,連忙沉進了水中,只留頭在外面。
幾個清秀的侍女嬉笑著前來,絲毫不避諱的指指點點,一邊,將大把的藥材灑進浴池。
“閨女哇,莫要再放了!”
楊天佑面紅耳赤,叫苦不迭:
“即便是殺豬,也沒這么干的,老頭子皮都掉了好幾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