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做不到離群索居的,尤其是武者,功行深厚的武者就越需要更多人的侍奉。
天比高坐落于群山之中,但山脈之外,卻有一座小城依山而建,名喚‘延山城’。
這座小城占地不大,最初,是一些采礦、采藥人的臨時落腳點,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匯聚成鎮、城。
因著這是庇護于天比高之下的自建城,其中龍蛇混雜,不乏一些在他處混跡不下去的邪道中人。
“想不到,一千多年前的延山城,也已然初具規模了…”
陸青亭風塵仆仆而來。
延山城,是一座千年古城,千年里十數次擴展,不但占地巨大,而且人口眾多,數個大家族、宗門在此繁衍生息。
是后世定安道頗為知名的城池。
跨過長長的城門洞,古城的風貌一眼可見,筆直寬闊的街道兩側,是各種店鋪以及張著大傘的攤販。
延山山脈有著數量巨大的礦脈以及藥材,千年之后都很繁華,如今自然更不必說。
耳畔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入目所及盡是提刀挎劍的江湖豪客,這是任何古畫、卷宗都無法描繪的古時風貌。
“陸道長?”
陸青亭余光一掃,是個身著灰色短打的漢子:“你是?”
“陸道長,請跟我來…”
漢子低聲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陸青亭眉頭微皺,還是緩步跟上,來到一處酒樓,拾階而上,就瞧見了自家的師姐。
顧輕衣依窗而坐,見他到來,冷哼一聲:
“怎么舍得下山了?”
“師姐。”
陸青亭見了個禮,落座。
“七劫劍,就在天比高。這是山上那四個老家伙的情報,你且看上一看。”
顧輕衣遞了一本卷宗過去。
陸青亭掃了一眼,其上赫然是有關于那‘風雨雷電四大妖人的記載,以及七劫劍可能存在的地方。
顯然,顧輕衣這半年里,并未閑著。
見他似乎有些動容,顧輕衣微微有些得意:
“你這大半年,又有什么收獲?”
陸青亭想了想,還是回答:
“見了祖師,他親自指點了我七劫劍,以及太極純陽功”
“嗯?!”
顧輕衣吃了一驚:“哪個祖師?”
“自然是張祖師。”
陸青亭微微一笑。
得見祖師,縱然只有七日,那之前半年的等待也全值得了。
“祖師,祖師真在懸空山?!”
顧輕衣眼神頓時變了。
她此來幻境,最大的心愿就是面見祖師,眼見陸青亭臉上笑容和煦,差點想給他一拳。
“有關于天比高,祖師所知比師姐打探的要更為詳盡,而且,天比高上,最大的威脅,不是那四個妖道…”
陸青亭反手掏出一份更為全面的卷宗,并道:
“這一路上,我以神行尋到了其他幾位同道,說好在延山城匯合,共商大事。
算算時間,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
顧輕衣臉上稍稍有些掛不住,拿起一杯酒就遞了過來。
陸青亭側身閃避:“師姐莫鬧,此番事大,真喝了你這杯孟婆湯,只怕要壞事。”
“嗯?”
眼見他輕松避開,顧輕衣的神色微有變化,但不及她再度試探,心中突然一動。
樓下,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鐵踏法、楚天衣已然上得六樓。
“陸道長、顧道長。”
眾人見禮之后,各自落座,鐵踏法開門見山:
“幾位也都收到那所謂‘升仙會的請柬了吧?”
“不錯。”
楚天衣點頭,取出請柬,幾人各自取出放在桌上,包括陸青亭,也有。
“陸道長,此方幻境與你懸空山關系最為密切,不知這所謂‘升仙宴有什么說法名堂?”
鐵踏法敲了敲桌上的請柬。
對于這方幻境,他倒也不是一無所知,來此之前,還曾細細考究過,但這升仙宴,卻是著實沒有聽說過。
楚天衣不動聲色,也在打量著兩位懸空山的真傳。
“這事,說來話長。”
陸青亭沉吟片刻,盡量言簡意賅:
“千多年前,祖師未晉位武圣之前,曾追殺過‘風雨雷電四妖道,一路追至了天比高,卻正碰上這‘升仙宴’”
陸青亭并未隱瞞,將祖師告知的情報說于眾人,因為此事,僅憑他一人,著實難以辦成。
聽著陸青亭的話,在場幾人的神色皆有變化,楚天衣心中卻是恍然,這大抵就是自己看到的死劫所在了。
只是…
“古往今來三千年,從來不乏神通主,只是想不到,這個時代竟然也有跨過‘成仙四步’,晉位十都的強人?!”
鐵踏法神色凝重。
神通主的流傳,不比武道來的短,迄今為止,也沒人能確信第一位神通主就是武圣陸沉。
然而,一如習武者眾多,武圣寥寥,神通主的數量遠遠不能與習武者相比,跨過成仙四步晉位十都的,就更少了。
“也”
楚天衣心中一動。
近些年里,滄海城勢力暴漲,隱隱有與‘天羅宗競爭東越道第一勢力的趨勢。
有人猜測是滄海城主‘鐵橫流晉位為天下第十三位武圣,如今看來,此人晉升的,只怕不是武圣…
“十都仙”
顧輕衣呼吸有些急促。
成仙四步的難度,其實要大過武圣四步的,因為儀式千奇百怪,許多神通主的儀式,根本就沒有完成的可能。
有史記載,明前兩千六百年里,似乎只有那么一兩個而已,即便是當世,似乎也只有那么一兩個,且還是疑似。
“不對!”
楚天衣回過神來:“縱然此人晉位十都仙,又為何要請我們?難道說”
陸青亭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祖師盡起七十二峰地脈所合之符陣,經由七劫劍施展,將那血魔釘死在天比高峰下。
然而去,其人的神通奇詭,加之手握冥書殘頁,執念長存,雖死卻不滅,保留著記憶,甚至,知道我們的存在…”
“執念不滅?!”
鐵踏法眼皮一跳:“那他請我們,該不會是”
“他想逆天改命,重活一世!”
陸青亭看了幾人一眼,道出此事的嚴重性:
“祖師與他相互制衡,他要逆天改命,就必須要借助我等外來者,故而,我才勸諸位同道前來…”
“我等年歲太淺,武道不成,雖有神通,至多也只能勉力與大宗師周旋罷了,那什么血魔…”
鐵踏法看了一眼楚天衣,后者微微搖頭:
“他既然打我們的注意,那么,我等就避無可避,若是不來,反而首當其沖”
“不錯。”
陸青亭嘆了口氣:
“據我所知,已有幾位同道被‘請到了天比高…”
幾人的心中皆是一沉。
他們皆是宗門傾力培養的真種,同輩之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與老一輩的高手比肩。
然而,十都級的強人,實在超乎了他們能夠應付的極限。
十都級的強人,可不止擁有武功,還有著層級超過他們的神通…
“祖師應該留有后手。”
顧輕衣冷靜了下來。
“貴祖師,莫非也執念不滅?”
鐵踏法后知后覺,悚然一驚,這可是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
“陸兄有話不妨直說。”
楚天衣比他要冷靜許多,他很清楚,自己完成儀式的關鍵,只怕就在于那位張邋遢。
“在這方幻境之中,祖師與其相互制衡,以符陣為根本,祖師占據絕對的上風,只需這一次幻境破滅,就可盡滅其執念”
陸青亭余光掃過四周,四下無人,卻還是傳音入密:
“然而,變數生出,除卻祖師與那血魔,第三個執念不滅者,出現了”
“第三個?!”
幾人的臉色全都變了。
身為大勢力嫡傳弟子,幾人對于仙魔幻境不是一無所知的。
問世的仙魔幻境,有一個算一個,根本沒有聽說過有保留執念不滅的說法。
唯一一個,還是一個叫水云觀的小門派,在平獨山里一個幻境中,遇到疑似執念不滅的達摩祖師。
僅僅一個傳言,就引得天下佛門為之轟動,不知多少佛門高手涌去平獨山。
這方幻境,居然有三個?!
“是,風豪?!”
顧輕衣輕吐一口氣。
“不錯。”
陸青亭神情凝重:
“依著祖師的說法,縱然是武圣,也必然要有極端強烈的執念,才有可能保持清醒”
“那風豪,似乎不是武圣。”
聽到疑問,陸青亭下意識的點點頭:
“的確不是嗯?!”
話音未落,在場四人的神情皆是一變,楚天衣反應最快,劍指點出,洞穿墻壁。
隔壁傳來折扇打開的聲音。
幾人冷眼望去,才見折扇后,一雙高且傲的眸子,鳳無雙合攏折扇,微微一笑:
“不巧聽到了,幾位不會介意吧?”
“憐生教,鳳無雙?!”
顧輕衣道出了其人的名字。
“鳳無雙?”
幾人神色皆有變化,這個名字,他們自然聽過。
作為天下第一教派,憐生教從來都是諸方勢力關注的重中之重,而鳳無雙,則是當代憐生教最為出彩的兩人之一。
據說,已貫通百竅,只差玄關一竅就可晉位大宗師。
如今看來,此人不但武功極高,還是神通主!
“同是天涯淪落人,諸位何必喊打喊殺?”
鳳無雙緩步行于窗前,折扇拍打手掌:
“幾位就沒發現,這延山城,安靜的過分嗎?”
“嗯?!”
聽得此話,屋內幾人眼皮皆是一跳,望向窗外,不由的神色一變。
前一刻,還布滿行人商販的大街小巷,已然空空蕩蕩,偌大的城池,不知什么時候,竟變得鴉雀無聲。
好似一瞬間,數萬人就都消失了。
炎炎烈日仍然在,這一幕,卻足以讓任何人看到,都心生寒意了…
鳳無雙折扇一指:
“喝茶的那位,你也聽了許久了,怎么不現身一見?”
“哈哈哈!”
鳳無雙的話音未落,一道極響亮的笑聲已伴隨著驟起的颶風在城池之中回蕩開來。
僅僅是一道笑聲,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感受到了一股強烈到極點的武道意志。
桀驁、兇戾、囂狂!
“風妖!”
在幾人的注視之中,一峨冠博帶,留有長髯,身高八尺,體魄強健的道人,就自從隔壁街的茶館中緩步而出。
“幾位客人,是要老夫動手,還是乖乖的上山?”
冷硬兇戾的聲音回蕩。
所有人,包括鳳無雙在內,眼神就全都變了。
因為,那道人緩步而出,身周有颶風繚繞,吹卷灰塵與雜物,然后,他就這么一步一步,踩著那無形卻凌冽的風,
走到了高空之中?
他居高臨下,猙獰微笑:
“亦或者,逃?”
“這神通…”
陸青亭眼皮微跳。
這一霎那,他似是感受到了無數只眼睛在窺探自己!
而這不是錯覺!
隨著風豪的到來,整座城池都起風了,那呼嘯來去,縱橫東西的氣流微風,皆是其人的耳目!
風妖者,善聆聽,可知八方事!
“幾位,聯手一搏吧。”
沉寂之中,顧輕衣開口了,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口軟劍,輕輕彈抖,就發出冰冷劍鳴。
“一個死了多年的老匹夫,也敢來本大爺面前賣弄?”
濁氣吐出,鐵踏法直接撞破了身前的墻壁,重重落在了街道上。
“呼!”
陸青亭彈劍出鞘,緊隨其后:
“幾位,不想上山,那就隨貧道一搏吧!”
楚天衣不語,卻也同樣按住了劍柄,身微躬,劍氣凝聚。
唯獨鳳無雙,仍是把玩著折扇,以不變應萬變。
“不知死活…”
風豪立于風中,見得眾人如此,不由的哂笑:
“那就…”
話未說完,他的左耳微微一顫,似有所覺,目光如電,打向了城門處:
“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這氣息”
鳳無雙攥緊折扇,純澈的眸子中閃過異樣。
幾人的目光望去,卻見長長的陰影從城門洞中投射而出。
噠噠噠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在風中傳蕩,來人就這么突兀的走進了風流呼嘯的延山城。
其人身材挺拔去,氣息厚重如山,隨其到來,似乎風都小了幾分。
楊獄駐足,眸光掃過幾人:
“似乎,來的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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