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任小梟踏步而前,其身后的一干太監自然散開。
這些看上去低眉順眼的小太監,其中不乏高手,更極擅偵查封鎖,任小梟的話音未落,整個萬象山已被盤查了一遍。
“貴人?”
楊獄眼神微瞇。
大明朝廷四大暴力機關,兩廠一衛一門,其中以六扇門分布最廣,東西兩廠的權利最大。
在很多時候,錦衣衛都要受到兩廠督主的節制…
朝廷馬踏江湖之際,也只有兩廠敢于吸納諸多武林高手,因此,東西二廠這些年的勢力極大。
一度連朝廷內的諸大臣都為之色變,被他們稱之為貴人的 “楊大俠一朝入榜天下知,真真是羨煞我等凡夫俗子話間,任小梟止步,一擺手,伺候的小太監就自遠遠退開,
只留下兩人遙遙相對。
“入榜?”
楊獄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錦繡山河榜?“
自古以來,江湖武人多好名,各類的榜單比比皆是,但多登不上大雅之堂。
能被東廠二檔頭道一聲恭喜的,自然只會是傳言之中,大明朝廷聯合懸空山所開的那一張。
只是,他聽這張榜單,是針對大宗師所立,而他展現出大宗師級實力,可才沒幾天…
這情報傳遞的,未免有些過于快了…
”今日晨間,萬龍城前,錦繡山河榜貼出,引得萬人空巷,滿城嘩然,半日時間,飛向各處的翎鷹,就多達上千只”
任小梟的微笑很濃,態度比之之前要好了極多:
“作為青年一代,唯一入榜之人,想必不日,楊大俠就要名動天下了…”名動天下“
楊獄心中微有波瀾,卻非是因為入榜,而是猜測著朝廷立下此榜的用意。
為天下武人揚名?
彈壓武林最重的,從來都是朝廷,自秦至今,無不如此。
朝廷想干什么?
“這錦繡山河榜上,共計有多少人?“
聽得詢問,任小梟微微一笑,心道,你也不是全然不在乎,回答:
“此榜,其實分為錦繡、山河二榜,前者共計十八人,以趙王爺居首,后者,以滄海城,鐵橫流為首,共計五十人。
楊大俠,排名四十三,比起魏大將軍,高了足足四個名次…
“十八位武圣?!”
楊獄心中微震,驚訝于朝廷敢將武圣排榜的魄力,心中的疑惑,也就更深:
“敢問任大人,朝廷立此傍,意義何在?“
任小梟差點被噎住,心中不免腹誹。
不要我不知道,即便知道,能給外人聽?
“看來,任大人也不知道。”
楊獄微微搖頭,記下此事。
任小梟身為東廠二檔頭,地位之高不下于六大神捕,連他都不知道內情,只怕此事干系不小。
卻也更明,此榜的背后,還有其他計較。
‘難道也與道果儀式有關?
心念轉動間,楊獄略過了這個話題,掃了一眼任小梟捧著的銅鏡,問道:
“龍淵距離神都,有千萬山水,晨時張貼榜單,午時大人就能收到消息,可是憑借此物?”
“此物名喚‘圓光鏡,乃是天工院主的神通造物,只需手持此鏡,哪怕遙隔千山萬水,也可見之如面。“
任小梟微笑解釋,微微有些自得。
此行龍淵,他心中其實是有莫大的挫敗的,而最大的挫敗,就來自于眼前這位同樣出身卑賤的青年。
“此物造價高昂,且十分繁瑣,需天工院主與云泥道長聯手才可煉制,故而,數量不多,龍淵道,大抵是沒有的…”
話之間,任小梟始終在注視著眼前這位出道不久就名動天下的少年天驕。
想要從他平靜無波瀾的臉上看到錯愕與震驚。
然而.
“見之如面?“
楊獄神情稍顯怪異。
大勢力之間,關于情報傳遞,都有著秘不外傳的法門,比如憐生教的覺聞珠。
這所謂圓光鏡,比之覺聞珠,卻又要高明許多。
但震驚,可就遠遠談不上了,相比于前世,此界的情報傳遞,
著實太過原始了些。
“不錯的東西,若此物大規模普及,倒是一件好事。不過,想來也是辦不到的”
楊獄心中微動,對于那位天工院主,卻是起了好奇心。
此人,似乎身懷道果‘神工’,神臂弩的改良、霹靂雷火彈等等殺器似乎就出自此人的手筆。
“聽,那位天公院主,曾打造出了可以繞城三日不落的木鳥,還可載人飛行?“
“這,傳言到底有所夸大,繞城三日,未免夸張了些…
任小梟有些遲疑,頓了頓才道:
“此事不假,但那木鳥,不過繞城三圈,也不能載人…
“嘖“
楊獄有些噴嘖稱奇:
“這位天工院主,倒是手段高明…“
這些年里,他神通見了不少,但能夠惠及他人的神通主,除卻秦姒之外,他還從未見過。
齊長法將這個名字記在心里,楊獄收斂心思,這才問起任小梟的來意:
“不知任大人口中的貴人’是誰?“
自他成名以來,拉攏他的勢力比比皆是,甚至不乏大勢力,但那是他平定龍淵亂事之前。
自他于天壇鎮殺張靈峰之后,就連對他頗為友善的老王妃,也絕口不提招攬之事了。
“貴人…“
任小梟被接連打岔,險些忘了交代,聞聽此言,神情頓時肅然。
“楊大俠,待會定要謹言慎行,萬萬不可開罪了貴人“
他指了指天,正要話,掌中的銅鏡已然泛起了幽幽光芒。
似石子落入水中,泛起點點漣漪,復又要歸于清澈,楊獄掃了一眼,只見漣漪之后,似是一方道觀。
“那是…”
楊獄不由瞇起雙眼,心中,泛起冷意。
任小梟單膝跪地,雙手高舉圓光鏡,高昂的頭顱地下,神情及聲音都變得恭敬慎微:
“恭迎,九天宏教普濟生靈,掌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仙翁,
一陽真人,元虛玄應開化伏魔忠孝帝君…”
什么鬼?!
饒是楊獄自問心性沉穩,聽到這一連串長的不似人名的稱謂,
都不由的微微一怔。
嘩啦啦!
萬象山內外,一眾東廠的高手、太監盡皆躬身,雙膝落地,齊聲恭迎,聲音之大,振聾發聵。
繼而,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場中,唯一站立之人。
任小梟神情變化,聲音變得急促:
“楊大俠,還,還不跪下接旨!“
無形的壓力似讓山間的微風都不在流動,只有銅鏡之上的薄霧散去。
古色古香的道觀之前,光潔如玉的廣場之上,一著青色道袍,
足踩紫黑布鞋,身形消瘦,頗具仙風道骨的道人負手而立。
他的身后,是兩個外形精悍,卻含胸駝背,盡量躬身的老者。
見得同樣負手而立,脊梁筆挺的楊獄,其中一人眉頭皺起,發聲冷喝:
“即見陛下,怎敢不脆!”
一鏡之隔,這聲音卻似雷鳴炸響在萬象山中,隆隆回蕩,讓本就色變的一干人更是面色如土。
任小梟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滲了出來,卻沒想到,自己都已明了,楊獄居然還敢不跪。
這口銅鏡,非是凡品,其中的景象,可算清晰,不止是音容相貌,甚至連色彩都不差分毫。
楊獄一眼掃過,內里的幾位貴人’,他看的清清楚楚,更明白那仙風道骨之人,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道君皇帝。
但….
“楊大俠任小梟急促的話還未完,就被驟變的臉色打斷,楊獄在打量銅鏡之后,開口了:
“不跪又如何?”
他的聲音平靜,態度也不見得有什么畏縮與忐忑,好似銅鏡那頭,就是一普通道人。
”大膽逆賊,陛下面前,安敢放肆?!”
銅鏡那頭,劉京勃然大怒,振衣獵獵,猶如暴怒的蒼鷹,似要撕扯獵物。
氣勢之兇猛,幾乎讓一眾東廠的高手室息,但楊獄,卻不在此列,相反,還有些想笑。
到這時,他才明白,武林之中,為何不將東西兩廠的高手稱之為宗師、大宗師了。
好了。
劉京的暴怒,夏然而止,乾亨帝抬手,止住磨下的犬吠,眸光深邃,看不出喜怒:
“寡人為天下之君,是百姓之父,你縱無官身,也屬百姓,見得君父,為何不跪?”
萬象山中,一片死寂,包括任小梟在內,所有東廠的高手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比之歷朝歷代,大明并不算最講尊卑的,甚至于除卻正式的場合,朝中袞袞諸公,都可不跪。
可那是入殿大臣才有的殊榮,無官無身者,見帝不跪,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尤其是當今這位 “君父?”
楊獄幾乎笑出聲來,眼前,似乎又浮現了餓死道旁的流民,橫行的匪患,乃至于聶文洞、劉文鵬等等牧守一方的父母官。
“你自坐高臺,受萬民供奉,卻一心長生,不問朝政。坐視著這天下吏貪官橫,盜賊滋熾,民不聊生…”
話至此處,楊獄微微一頓,目光掃過山內外跪伏一地的東廠高手,以及那幾乎暴起的任小梟…
再度落至銅鏡,回應,卻只是一聲冷哂:
“要我跪,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