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刀楊獄?!他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名列山河榜?”
“楊獄?這個名字…前些日子,神都哄傳,青州似是出了個膽大包天的小子,當街凌遲了州主?莫非是他?”
“不可能吧?傳言不說可信不可信,即便可信,這人似乎年歲不到而立,怎么就能是他?”
“不對啊,這世上同名同姓的雖然不少見,可你看這籍貫,諢號,似乎沒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一朝成名天下知啊…”
人群之中,一片嘩然,各種討論聲簡直比之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大。
這可是大明朝廷聯手道門巨頭懸空山所立下的榜單,其中任一一人,都是成名甲子,甚至更久的大高手。
陡然跳出來個陌生的名字,頓時引得無數人為之側目,嘩然。
但這些討論聲,林風卻好似沒有聽到,他失魂落魄的出了人群,同伴的呼喊都恍若未覺,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直到耳畔傳來一聲低喝:
“魂不守舍,醒來!”
林風悚然一驚,這才回神,卻已然來到林家下榻的客棧,一襲白衣,看不出風霜的林星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快要不惑的人了,怎么沒有半點城府?遇到些事情,就魂不守舍,何時才能承起家族的重擔?”
“二叔…”
林風恍恍惚回神,笑容苦澀:
“朝廷在城門處貼出了‘錦繡山河榜’…”
“那又如何?”
林星沉慢條斯理的坐下,端起茶杯,輕吹霧氣:
“一張榜單,就將你嚇成這幅模樣?沒有這榜單,難道誰人還不知趙王爺天下無敵?”
林風笑的苦澀,眼神都有些恍惚:“二叔,你知道山河榜第四十三,是誰嗎?”
“誰?”林星沉漫不經心。
“楊獄!”
“噗!”
滾燙的茶水直將桌椅都噴成了篩子,林星沉猛然起身,勃然色變:
“誰?!”
看著方寸大亂的二叔,林風心中的頹然莫名的少了幾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得到了準確無誤的答復,林星沉再沒了之前的淡定從容,來回踱步,心中悚然到了極點。
“楊獄!”
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來,林星沉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楊獄。
過去的數年里,讓他哪怕在午夜夢回都時而會驚醒的名字。
雄踞青州的這些年中,他們樹敵不少,其中如徐文紀這樣招惹不起的都沒有讓他有過這樣的忌憚與驚懼。
誰能想到,一個邊關小城,皂角小吏不知道從哪里撿來的流民乞兒,在不到十年里,就成長到了地步?
尤其是其人手段兇殘,無半點高手的涵養與氣度,更不會給他人留絲毫體面。
自他當街凌遲了聶文洞,其人的可怖程度,在他們心中已然攀升到了頂點。
可以說,沒有這個人,他們哪怕被徐文紀逼著拋下家業,可終歸還是有著回去的可能。
“山河榜…”
回想著山河榜上那些名字,林星沉只覺呼吸都有些不暢了:
“快,快去,去將幾位家主請來,就說,有禍事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察覺不對,房間之外,突然安靜的落針可聞,繼而,低沉的腳步聲傳來。
一隊衙役破門而入,頭前一魁梧漢子冷笑:
“不錯,禍事來了!”
他一抬手,一眾衙役已然擁了上去,將面色難看,卻不敢反抗的林家眾人按住。
“敢問這位大人,我林家犯了何事?!”
林風額頭青筋暴起,若非知曉身處萬龍城,他幾乎就要拔劍了。
那漢子卻瞧也不瞧他一眼,冷冷道:
“林星沉,你真真好大的膽子,邊關來的破落戶,也敢來萬龍城胡作非為!”
“大人…”
林星沉的心頭一顫,壓下了躁動,心知廷尉府既然找上門來,那必然是事發了。
只是…
“敢問大人的上官可在,還請代為通傳一聲,林某有要事稟告…”
“有什么話,到了獄中再說吧!”
那大漢冷哂一聲,就要將眾人提走,卻不想門外傳來了聲音:
“老夫倒是想聽一聽,你還有何話要說…”
這聲音不高不低,一眾衙役連同大漢自己,卻都是神色一緊,恭敬施禮:
“老大人,您怎么來了?”
“徐…徐老大人!”
望著緩步走近的老者,屋內幾人的神色皆變了。
來人,正是徐文紀。
徐文紀在萬龍城,他們自然知道。
只是,不是說他極不受朝中諸位大臣,乃至于當今待見,被打發到了閑散衙門等死?
怎么還能差遣廷尉府?
“尉遲,留下林星沉,其余人,盡拿去下獄,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徐文紀吩咐了一句。
身后,一面色沉凝的中年人等人離開,就自合上了房門。
“據老夫所知,林家主不是色中餓鬼,怎么來到萬龍城不過數月,就采買了六百多童女?”
徐文紀眼底有著疲憊,這一路來的顛簸,讓他精神越發差了,但他的眼神仍然凌厲:
“還是說,你背后是哪位要以邪法煉丹?”
“老大人…”
林星沉強自冷靜了下來:
“此事,林某自己擔了,放我族人歸去,之后,到此為止,如何?”
“到此為止?”
徐文紀眼神很冷:
“看來,你背后果真有著‘大人物’,但此事,老夫必要徹查,無論你背后是誰,都絕不干休!”
“不過數百女童罷了,她們多是被家人所賣,死活,自家父母都不在意,您又何必多事?”
林星沉收斂心思,不暴露絲毫的破綻。
“豬狗不如的畜生!”
徐文紀勃然大怒,重重一杖將其打的口鼻冒血,聲音怒到了極點:
“她們賣身,是為了活命。不是讓爾等畜生折辱,踐踏,虐殺!”
“噗!”
林星沉一個趔趄,吐出血沫,眼底閃著陰冷:
“徐文紀,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
“老夫從不后悔!”
徐文紀合上眸子:
“帶走!”
“徐文紀!”
林星沉低吼一聲,還是被生生拽出了房間,上了枷鎖,押往大獄。
“老大人…”
房間中,隨行的中年人面露猶豫:“此人如此做派,只怕背后之人大有來頭…”
“那又如何?”
徐文紀面無表情,眼底卻有著痛心:“小于,老夫一去不過八九年,怎么萬龍城就成了這般模樣?!”
“唉…”
見得老人渾身顫抖,于姓中年人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嘆息:
“您的身子大不如前,還是該靜修調養,這些瑣碎事,何必親力親為呢?”
眼前這位老大人回萬龍城已有數月,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不要說重掌大權,便是連見當今一面,都辦不到了。
徐文紀搖頭不語。
“咱們回吧?”
于一試探著詢問,卻見老大人踱步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熱鬧的張榜處,臉上的憂愁才去了幾分,竟有著一抹笑意。
他心中一動,驚訝不小:“您這是…”
“這一來一回,老夫其實什么也沒做成,只是,有此一得,已算足矣…”
徐文紀重重拄杖,微笑轉身:
“老夫雖衰,可終有雛鷹展翅…”
喧鬧的長街上,大隊衙役押送著犯人去往大獄,有人駐足,有人議論,也有人悄然折返。
那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他的身法極好,尤其擅長隱蔽,一路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來到萬龍城東南。
萬龍城,何有四大城區,四大城區又各有細分,皇城位于正南,而東南所在,皆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少有平民,多是巡邏的精銳甲士。
中年避開一切可能存在的耳目,來到一座大宅院的后門,悄然進入,行至后院一處清幽之所。
方才駐足,躬身:“大人…”
得到允諾,方才進入其間,清幽的小院中,滿是花卉,明亮的房間中,一精氣完足的老者正在提筆作畫。
其著青衫,身量挺拔,雖年老,卻沒有絲毫暮氣,反而,有種朝陽初升的蓬勃。
中年人靜立許久,待他擱筆,方才道:“青州林家的人,被廷尉帶走了,徐文紀親臨‘來運客棧’…”
“徐文紀還是有些手段的,林家那些蠢材,自然斗他不過,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老者目光不離自己的化作,隨口應了一句:
“繼續盯著徐文紀,但也不要靠近,他要做什么,也不要阻攔,只來通報即可。”
中年人疑惑不解,卻也不敢詢問,躬身退下。
“薛兄,你似乎并不擅長煉丹…”
一身形消瘦的老者自屏風后轉出,打量著面前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看來,你是要送這迂腐不化的老家伙去死啊…”
“不過一面圓光鏡,怎么勞趙兄親自送來?齊長法出京,天工院,可是以你為首。”
隨手接過趙長文遞來的‘圓光鏡’,薛地龍有些詫異。
“沒了齊院長的‘神工’道果,院內也沒什么事好做,靜極思動,就來瞧瞧…”
見他不想回答,趙長文也就轉過話題:
“薛兄要這圓光鏡,是要與誰人聯系?”
薛地龍微笑:
“錦繡山河榜,趙兄看過沒有?”
“略有偏頗,至少,薛兄的排名低了,而鐵橫流,不該在山河榜…”
趙長文答了一句,好奇不小:
“莫非,你拿這圓光鏡,是要聯系某人?”
“青州之地,出了只雛鷹,讓薛某居然有些始料不及…”
把玩著圓光鏡,薛地龍也不隱瞞:
“熬鷹這活,畢竟是越小越好,真等他羽翼豐滿了,只怕還有些不好收拾…”
“雛鷹?山河榜上有名的人物,也就在你眼中還是雛鷹了…”
趙長文啞然失笑。
他搖頭欲要告辭,但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
“如果,徐文紀渡過此關,你當如何?”
“渡過此關…”
薛地龍攥住圓光鏡,眼底泛起幽光:
“聽說,西北道幾近淪陷,陛下幾度想御駕親征,薛某無奈,也只得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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