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晴天打了個霹靂。
青州城中似有風起,酒樓上下,無論起或不起、武者還是尋常人,皆是深深的打了個寒顫。
旋即,就是燥熱難當。
如置身火爐,燥熱難當,忍不住撕扯衣衫,有激靈的心中駭然,知曉天氣絕無可能如此變化無常。
這溫度的劇烈變化,來自于人!
“師,師叔…”
趙坤的身子一顫。
他的話音未落,林道人已擠破了無所不在的氣流,一瞬都不到,已跨至屋內,衣與發皆動,眼中流溢出實質般的暴怒。
“師叔祖…”
秦姒下意識握緊楊獄的手掌,心頭也是一顫。。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林道人如此暴怒的神情,本就敬畏,此時更是有些顫栗。
兩個親近的都如此模樣,首當其沖的楊獄更是感受到了那鋪天蓋地般的狂怒。
林道人徹底失態。
他來青州城本有要事,可此時此刻,卻全然忘卻了一切,泛紅的眸子死死的盯著楊獄,聲音都似有些沙啞了。
“造畜!”
似哭似笑,林道人氣怒已極,胸腔都幾乎要炸開。
憐生教,有九大秘術,其中一門,就名為造畜。
這門秘術相傳是天下間最為神異的煉體之術,想要修成此門秘術,要精通人體構造、禽類體魄構造。
修成之后,可身具熊象之力、虎豹之迅猛敏捷,鷹鳥之目力,練之深處更可身具百獸之力,百禽之形!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
“老師…”
緊攥住那似人實則非人的皮卷,林道人五指捏合,心中悲愴已極,眼角流下血淚來。
莫大的懊悔充斥著他的心頭。
他曾經進過那院子,為此,武圣之路被徹底打滅,身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重創。
可即便重傷垂死,身受無盡痛苦之時,他也不曾流過淚。
可此時思及,巨大的懊悔充斥了他的心頭,讓他幾乎要發瘋。
他,曾經有機會…
“師叔…”
趙坤神色悲痛:“祖師他…”
“安敢欺我…”
林道人恍若未覺,感受著那久違的熟悉氣息,他張口,逆血噴出,實質般狂暴的殺意幾乎將整座酒樓都震碎!
“老虔婆!!!”
楊獄攬住秦姒,拉住趙坤撞碎墻壁,暴退后撤,卻見得一股駭人級的氣血如狼煙般沖天而起。
一剎都不到,上下七層,組可容納數百人就餐住宿的酒樓,就自在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聲中,轟然倒塌!
若非楊獄入住之后,這酒樓再無他人入住,這一下,只怕就要死傷狼藉,饒是如此,飛濺的土石還是打傷了不少行人居民。
一時之間,大街上人仰馬翻。
滾滾氣浪被蠻橫的推動著撲向四面八方,灰塵四起,大地彈抖。
林道人體覆金光,足下幾乎將長街都踩的翻轉,一躍登空十數丈,向著城外狂飆而去,再不隱藏身形。
“林道人!”
齊六一沖出灰塵,驚怒望去,就聽得聲聲鷹啼響徹,極遠處,傳來隆隆如雷的長嘯:
“再來!”
赤火繚繞,如流星墜空。
斷啟龍再次殺來!
“滾!”
而這一次,林道人不避不閃,足踏屋舍,再度沖天而起,可怖級的洶涌血氣之中,有實質的金光自其掌中流溢,綻放如蓮。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可火里中金蓮!祖師的逆命散手!”
趙坤驚呼不及吐出口,已被半空中的巨大轟鳴聲所覆蓋。
如山岳對撞,劇烈的碰撞余波如同心圓般擴散八方。
然而,劇烈轟鳴不及落地,那如流星轟擊而下的身影,已再如流星般墜落而下。
戰斗不及開始,已然結束了。
“如此強橫?!”
齊六一倒吸一口涼氣,只覺頭皮都有些發麻。
這林道人在之前數月的追逐戰中,竟還保留著實力?!
“林道人!”
灰塵之中,斷啟龍怒極而嘯,再度登空乘鷹,極追而去。
齊六一微微猶豫,還是跨步追去。
一眾人來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轟然倒塌的酒樓,以及遠處未散的灰塵說明著他們來過。
直至這時,王老道等人才護著張龍福從廢墟中爬出來,四下環顧,一片茫然,還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師叔!”
趙坤神色慘然,追出幾步,卻又停下,以他的輕功,再增十倍,也沒有可能追的上。
太慘了。
楊獄都有些默然,對那素未蒙面的真言道人,升起一抹同情。
一位晉位武圣的大強者,不理世俗紛爭,只是在山中靜修,門人弟子繞膝享天倫。
一日間,宗滅人散,自己還被人以造畜之術圈養在豬棚之中。
這何止是一個慘字了得?
“師叔祖…”
秦姒眼神一黯。
林道人來去匆匆,她甚至都來不及說話。
楊獄有心安慰,卻又無從說起,只得一嘆:
“這位斷神捕,好硬的橫練。”
麟龍道,靜安府。
大廳之中,麟龍王正襟危坐,翻閱卷宗,身側幾個幕僚同時為他誦讀來自其他道州的情報。
“短短七年間,已有二十余次暴亂,除卻我麟龍道外,其余八道,幾乎每隔兩年就會有著一次暴亂。”
放下卷宗,麟龍王眉頭緊鎖,深深一嘆。
“天災人禍,無法避免。近些年來,災害頻繁,青州大旱、幽州地震、靈州水災、南炎州旱災加蝗災…”
幾個幕僚也是嘆息。
大明武風極盛,可朝廷實力不曾衰弱太多,哪怕經歷過流積山之戰、馬踏江湖兩次全國動員,也足可鎮壓天下。
可天災非人力可以企及,哪怕朝廷極力賑災,不惜削減軍政開支,卻也杯水車薪。
大災之下民不聊生,活不下去,除了造反,又有什么辦法?
“陛下沉迷修道,妄圖以神通改易天數,真是…”
麟龍王搖頭。
“王爺慎言!”
幾個幕僚神色微變:“這話被老王爺聽到,只怕…”
“二叔閉關備戰黑山老妖,哪有閑心聽墻角?”
麟龍王說著,神色突然一動。
幾個幕僚還未反應過來,他已出得門去,只聽風聲呼嘯,幾個閃爍已然來到后院。
卻見閉關不久的二叔,又出關了。
“可是有什么人驚擾了二叔?”
看著面無表情的二叔,哪怕身為一道之主,天下九王之一,麟龍王心中都不由‘咯噔’一聲。
“原來是我害了你…”
張玄霸遙望西方,衣衫無風而動,沉寂了二十年的氣息泛起波動,細微波動而已,卻似有炙熱的鐵血殺伐之氣升騰而起。
“得去見見這老妖婆了。”
麟龍王神色微變:“二叔,您有把握?”
“打不打得過是一回事,打不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張玄霸輕挽袖口,淡淡道:
“取我甲來。”
楊獄的突兀到來,中斷了龍淵道對張龍福的追殺,而林白等四大家的精銳,更是早在之前就灰溜溜的退走。
接下來的日子里,青州又恢復了平靜。
楊獄仍是每日潛修,與之前不同的是,多了秦姒在身旁陪伴,日子平淡似安定。
或許是被多日里的追殺所刺激,張龍福開始靜心練武,很是奮發圖強了十多天,不足半月后,又實在堅持不下去。
王老道卻也沒空去督促他,趁著這段難得的平靜,開始四處奔走,聯絡青州的諸多勢力,并傳書各處,組織力量。
反倒是得了徐文紀遺留的楊獄在之后,沒有任何動作,讓丘斬魚都有些詫異,王老道也明里暗里旁敲側擊了好些次。
但他全不理會,只是以錦衣衛的渠道放出去了幾只翎鷹,就又不理外事了。
趙坤在青州城中逗留了一日,就著實按耐不住,央求楊獄從錦衣衛處打聽到林道人的消息后,匆匆離去。
秦姒雖有些擔心,卻也拗不過他,只是心中也升起了緊迫,練功越發的勤勉了。
只是她在武道之上的天賦著實一般,哪怕有著真言道人的真氣伐毛洗髓,還有著楊獄指點,進步也說不上快。
楊獄,則沉浸在苦修之中。
或者說,創功。
他的武功已經到了一個瓶頸,除卻水磨工夫外的諸般武功都已經到了第七品之前,想要突破著實困難。
而他的血氣,早已滿溢,配合著體內殘余的人元大丹藥力,已滿足了熔鑄熔爐的一切條件。
只差定下真罡就可突破。
是以,他幾乎日夜不停的開始揣摩這三門武功的精妙之處,夜晚,則通過暴食之鼎煉化食材進入環境,進行各種嘗試。
不敗天罡、不壞金身、金剛不壞身,這三門武功,其中兩門都是誕生過武圣的絕世神功,金剛不壞身稍差,可也是出自達摩手筆的頂尖武功。
之所以不被稱之為神功,只是因為達摩并非主修此門武功而已。
是以,想要取長補短,重新組成一門真罡,絕非易事。
哪怕楊獄有著達摩、真言兩尊大高手的創功心得,也無法一蹴而就。
食材‘偃月刀’的幻境中。
楊獄盤坐黃泥臺上,十多天日以繼夜的嘗試,上千次身死走火后,他心中的雜念已然很少了。
這是很笨的辦法,卻也是最為扎實的辦法。
“不敗、不朽、不壞…似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可究其根本,是有著共通之處的。”
感受著體內溫熱的氣息流轉,楊獄闔眸,再度嘗試:
“不動、不磨、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