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漸褪,依稀可見其中景象。
玄鐵鑄就的精鋼囚籠已肉眼可見的彎曲,扎根各處山崖、大地之中的數條鎖鏈也被繃的筆直。
聲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帶來的是撲面而至的兇惡之氣。
“那于忘海到底是什么來歷?將人締造成如此怪物,比起教中的一些丹藥還要詭異無數。”
齊龍生有些忌憚。
“自那張玄霸伐山破廟之后,不知多少宗門隱匿于暗中,他興許就是其中之一?”
穆還微微搖頭,問起了之前的魅影十三兇。
“一群馬匪,即便有些武功,到底還是太蠢。或許,這伙人還以為我刻意夸大祁罡,意圖搶奪功勞?”
齊龍生冷笑連連:
“他們樂意去也好,咱們只需準備好,未必不可報之前的仇恨!”
提及祁罡,他心中就是大恨。
他于余靈仙的爭斗,依仗的就是遍布青州各府縣的據點、講經道人,可這些日子,祁罡追殺之下,不知毀了他多少據點。
這是比他身上的傷勢還要令他肉痛的損失。
這意味著,他將不再能把控青州憐生教,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第二次與那于忘海合作了。
勾連朝廷勢力,這乃是憐生教大忌!
“以他如今的狀態,想要用,只怕不大可能。如此大的兇性,是人都會有三分戒備…”
穆還微微搖頭。
“那于忘海拿出來的時間太短,即便是我,也很難做出什么東西來,不過終歸要試上一試,那趙光圣也是廢物,請個人,這么久還沒回來…”
齊龍生緩緩走向幽暗,口中誦念出若有若無的奇詭經文,隨著他的走進,幽暗中鎖鏈狂抖如浪潮拍擊。
聲聲痛苦的低吼透屋而出,傳蕩到很遠之外,到得后來,漸趨平和,直至不可聞聽。
“齊龍生,無膽之輩也!”
走出竹林,魅影夫人泛起些微冷笑,身形幾次閃爍,已來到自己臨時駐扎之地。
一道道身影猶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側,或蒙面、或帶面具、也有人亂發遮面,唯一相同的,是身上皆流溢出嗜血冰冷的氣息。
“大姐,如何?”
“足足百天有余,就這么一直守著?老子著實按耐不住了,我要女人,不是這群皮包骨頭的饑民,是大戶人家白嫩豐滿的女人!”
“那群錦衣衛來了?直接動手,殺絕了他們罷!”
“那齊龍生只怕是刻意夸大,怕我等搶功?”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
“都住口,聽大姐說!”
一身形矮小,似連四尺都不夠的中年人托著一口比他高一大截的黑金大刀出現,冷冷的掃過一眾人。
“二哥。”
其余人皆有忌憚,安靜了下來。
“大姐,那齊龍生如何答復?于忘海那里,可有什么信兒?”
三尺刀客詢問道。
“齊龍生?到底不是憐生嫡系,幾被那什么錦衣衛副指揮使嚇破了膽子,可笑,可笑。”
魅影夫人冷笑著。
憐生教,可以說是天下間除卻三大王朝之外,最為龐大且復雜的組織了。
其中分為九系之外,又分內與外。
如圣女余靈仙這般自小栽培的,多為一州總主,而如齊龍生、穆還這樣外來加入的,多外放州府縣的分舵。
齊龍生七府總舵,名頭大的不得了,可事實上,在教中的地位遠遠低于那位圣女余靈仙。
只是他深耕青州多年,故顯的勢大而已。
“七府總舵,豈能小看?大姐可莫要被其蒙蔽才是,我等此次應邀前來,事關重大,小心一些才是。”
三尺刀客輕聲說著。
天狼關一戰,他們四十人一氣死了二十七人,傷亡太過慘重,引得各路敵人紛紛前來報仇,這些年里,著實狼狽的緊。
此番前來德陽,當然不是為了劫掠這伙窮鬼,而是要投靠一方大勢力。
此時看來,憐生教果真靠不住…
“咱們,別無選擇了。這些日子聞訊而來的江湖勢力里,可有幾家是咱們的死敵,不快些完成任務,只怕會被群起而攻之。”
魅影夫人也是嘆了口氣。
沒男人可以依靠的她,這些年著實累的緊,實在不想再這么無休無止的被人追殺下去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來這德陽府,誰讓她得罪了青州軍的那位…
“依著您?”
三尺刀客詢問。
“設伏就是!”
魅影夫人冷笑一聲:
“那祁罡即便真如齊龍生所說的那般了得又如何?殺人,可不是只有剛正面!”
一處背陰的山谷,錦衣衛的臨時駐地。
谷</span>一匹匹快馬自四面八方而來,提交情報,領取干糧與清水之后又匆匆而去,周而復始,已持續了月余之久。
“駕!”
一匹快馬絕塵而來,行至駐地之前翻身下馬,甩出腰牌驗明正身后匆匆進入駐地,幾個轉彎,來到一處山洞之前。
看到山洞的瞬間,他的耳畔就傳出陣陣轟鳴之音,那是氣流被蠻橫壓迫之后發出的驚人之音。
腳下的地面,都在瘋狂的震抖著。
越是走近,山洞中傳出的聲音就越發可怖,好似有一條大江大河被塞進了山洞之中,正如惡龍般奔流咆哮著。
那是氣流呼嘯、是罡風震爆、亦是拳腳所向,山洞的震蕩與顫抖。
‘祁頭的武功,越發的精進了…’
他的心中閃過敬畏,躬身道:
“祁頭,林百戶發現了趙副百戶他們的蹤跡,特遣我來通知您,他可能已經…”
“呼!”
一言未落,山洞中的聲響已近消失。
“趙青…”
山洞中,傳出悵然之音。
下一瞬,一襲黑底紅紋的類蟒飛魚袍已至眼前。
接過屬下遞來的情報,看完,祁罡方正而古板的面容上,帶著一抹復雜而痛心的神色:
“著千戶‘林東’遣散駐地,千戶之下,所有錦衣衛散往各處,搜尋饑民,聚于德陽府城!”
他的聲音洪亮,不止在眼前回蕩,更好似在整座駐地上空隆隆作響。
話音未落之間,一匹長嘶著的龍馬已自遠處奔騰而來,祁罡足下一點,躍上龍馬,袍袖翻飛間,催馬而動:
“其余千戶,隨我來!”
“是!”
駐地各處,傳來聲聲響應,不多時,數匹龍馬已跨離駐地,隨祁罡絕塵而去。
天下馬匹,分常馬、蛟馬、龍馬。
其中,常馬者,日行難過五百,且行一日多要休息一日,只在尋常人家中,以及拉運物資之用。
蛟馬,則已廣泛在軍中普及。
據說此類馬,乃是秦末之時,某位相馬大師,以特異法子培育而成的,流傳到如今,日行可千五,且擅久行。
最上等的,則是龍馬。
此類龍馬,不比蛟馬,極為稀少,相傳乃是代代蛟馬之王配種而成,優中選優而成,也有人說,這類馬匹蘊含龍血,故而強健。
不但各個肩高一丈,鬢毛光華,更極擅奔跑,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一行人輕衣快馬,更無絲毫耽擱,不過一日夜過去,已比的上林安等人十數日搜尋之距離。
“吁!”
突然,祁罡勒馬急停。
從極動到極靜,竟沒有絲毫的僵直與不對,其后一干錦衣衛千戶,也都隨其而停,猶如一人般。
“祁頭?”
其余千戶循其目光望去,就見得不遠處荒蕪的野地中,有大片黑影涌動,細細看去,赫然是一群群猶如行尸走肉般的饑民。
幾人的眼力極好,幾可看到那些饑民呆滯的目光與深深菜色。
“大人,給口吃的吧!”
“大人,救救我們…”
“救救孩子吧!”
幾人看到了這群流民,后者自然也看到了他們,當即,烏泱泱一大片的流民就向著此處撲了過來。
這些流民,皆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瘦弱的不似人形,且其中竟不乏一些滿口牙都不曾長全的娃子。
“祁頭。”
見得這樣一幕,即便是一干錦衣衛千戶,也都心有不忍,慷慨解囊,將隨身攜帶的干糧遞了出去。
眼見眼前兇神惡煞的武人竟遞出了干糧,本還有些怯懦的流民當即瘋狂一樣擁擠了過來。
甚至不少抓向了龍馬。
“唏律律!”
龍馬受驚,長嘶著起立,就在這時,人群之中突然竄出一人,短刀極速刺出的瞬間,大片牛毛細針也迸射而出。
鋪天蓋地一般射向了被流民團團圍住的祁罡。
幾乎是同時,那一群流民也紛紛出手,抓住了祁罡的衣袍腿腳,甚至于座下的龍馬。
這些流民是如此之多,這一下發力,竟將龍馬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
然而祁罡的神色依舊,更無絲毫變化,一眾發覺了此幕的錦衣衛千戶,也都冷眼相望,好似在看著一群死人。
看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牛毛細針,祁罡冷然睜目,只是一張手,空氣猶如水波,被其強勁的指力彈動的蕩起漣漪。
“破罡龍紋針?”
直至其五指再度捏合,將迸射而出的牛毛細針悉數攥進了掌心,那劇烈到了氣爆都壓抑不住的鏗鏘之音才伴隨著拳印轟擊而傳蕩在荒原之上:
“敢來惹我,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