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單薄,夜風極高。
楊獄立身樹干之上,衣衫被風吹的后仰。
但他的手仍舊很穩,一支支羽箭在他手上飛速掠過,帶起陣陣破空聲呼嘯而去。
弓開滿月。
箭出連環!
氣血入泥丸后他雖還達不到視夜如晝的地步,五感卻也遠超常人,夜風之下的荒原,在他眼中幾乎無所遁形。
大明的衡制以斤、鈞、石為主。
一鈞三十斤,一石四鈞,而劉文鵬這口弓,是九石弓,哪怕算在青州軍,也屬于強弓之列。
以劉文鵬武功,短時間之內也只能開弓九次,否則手臂顫抖就要失去準頭。
楊獄身具九牛二虎之力,雖然拉弓也會有身體負荷,卻也遠比劉文鵬來的輕松寫意,只是內氣不足,無法射出‘四象箭’罷了。
但盡管如此,對付這些山賊也已然足以。
咻咻咻 激烈的破空之聲幾乎響成一片。
幾乎每一箭下去都會響起一聲慘叫,無論躲在灌木后還是撲倒在地,幾乎都無法抵擋這鬼魅般飛來的箭矢。
強大的力量以及超人一等的五感的組合,讓楊獄僅憑一人一弓,就將荒野之中狼狽逃竄的上百悍匪壓的抬不起頭來。
這些悍匪之中也有持拿弓弩者,但尋常弓弩射出百丈哪里還有什么殺傷力?
幾乎只來得及射出一兩箭,就被楊獄居高臨下的一一點殺了!
“啊!”
鬼魅般的箭矢將一個悍匪釘死在地上,鮮血飛濺下,另一人直接被嚇的呆住了。
見得那人又彎弓搭箭,幾乎被下破了膽子。
“他難道是以冷箭射殺了尉遲龍?”
陰影中,中年文士冷汗流出。
之前那一箭,射殺了兩人勁力還不絕,擦著他的臉過去,幾乎將他耳朵都蛇掉。
這樣的強弓,一旦被射中,他幾乎就是個死。
“難怪大明不禁刀兵,卻禁弓弩…”
一次次的彎弓搭箭,楊獄心頭也不由泛起漣漪。
單論殺人,刀劍遠遠無法與弓弩相比,一個武道強者加一口強弓,一人足可成軍了。
楊獄甚至覺得,如果給他足夠的箭矢,而這些山賊又不四散而逃,那么,就算他們人數再多十倍。
他都能殺個干干凈凈。
不過,這也僅是個念頭了。
哪怕身具九牛二虎之力,他也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拉九石弓千次,這些山賊也絕可能死戰不退。
“直娘賊!老子看你能射幾支箭!”
那獨臂悍匪獨眼發紅,眼見慘叫聲此起彼伏,終于按耐不住了。
這次出來,他帶來的可都是他山寨之中的精英,其中有不少都是換了血的好手。
聽著這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他幾乎心都在滴血。
“吼!”
猶如虎嘯般的悶響自其腹中炸開。
頃刻之間,他的內氣已然勃發到了極致,周身一片赤紅如血,本就魁梧的身軀竟生生的拔高了一尺之多。
其腳下重重一踏,大片的泥沙就自揚起。
猛一躬身,猶如惡虎撲食般沖了出去,單刀狂舞,竟似將身前的氣流都斬了開來。
幾個跨步,已竄出了數十丈之多。
猙獰怒嘯著沖向了楊獄。
與此同時,狼狽躲閃的其他山賊頭目也都猛然暴起,全都激發了血氣,或是貼地游走,或是狂飆突進。
也都沖將過去。
“狗廝鳥!爺爺非殺了你不可!”
那光頭大漢也是一躍而起,狂舞著板斧護住面門要害,就如莽牛一般狂吼著沖向楊獄。
“殺了那個弓箭手!”
“沖!殺了他!”
“他就一個人而已,沖上去,殺了他,殺了他!”
眼見諸多頭目紛紛暴起沖鋒,被箭矢射的狼狽不堪的諸多山賊,也被激發了兇悍本性。
紛紛咆哮著沖向了楊獄。
“悍不畏死?”
眼見一眾悍匪沖擊而來,楊獄眸光一冷,足下輕點,直接自老樹上一躍而下。
唏律律 焦躁的等待了許久的黃驃馬發出一聲長嘶。
“呼!”
催馬狂飆,楊獄同時彎弓搭箭,避開那以極快速度沖來的諸多山賊頭目,箭箭不離那些尋常山賊。
他的內氣稀薄,無法催發四象箭,自然選擇先殺這些尋常山賊。
“這種感覺,似乎不壞。”
楊獄催馬而行,在荒原之上來去縱橫,他每一次張弓搭箭,都必有一山賊發出慘叫。
夜幕也罷狂風也好,似乎根本無法阻擋他的視線與準頭。
讓一眾山賊恐怖駭然的是,他一連射了幾十箭,力量與準頭竟然沒有任何的衰弱。
“他不是人!”
一個又一個的人的倒下,終于有山賊被殺的幾乎崩潰了。
他哀嚎著丟棄刀劍,連滾帶爬的想要逃走,回應他的,卻只有那無情的羽箭。
咻咻咻 三箭齊發!
“啊呀呀!”
那光頭大漢怒目揮斧,卻拍了個空,余光一掃,身后跟著的幾個兄弟就被洞穿了胸膛鮮血飛濺。
“雜種,雜種!”
光頭大怒,雙眼充血一般。
“暗箭傷人的鼠輩,可敢與我等正面廝殺!”
其余幾個頭目也全都氣得暴跳如雷。
但無論他們如何怒吼,黑夜之中回應他們的也只有馬嘶,以及一支支帶著殺機的箭矢。
前所未有的無力讓幾人幾乎抓狂。
“啊!鼠輩,鼠輩啊!”
獨臂悍匪幾乎被氣瘋了,足下發力,一路狂飚。
內氣勃發之下,他的速度快若奔馬,此時絲毫不留余地之下,竟讓他飛速拉進了彼此的距離。
很快,他已然看到那催馬縱橫,一次又一次張弓搭箭的楊獄。
“殺,殺!”
從四處包抄而來的幾個山賊頭目全都暴怒著,癲狂著怒吼,咆哮著沖殺而來。
“呼!”
楊獄雙眼微瞇,伸手一摸,卻摸了個空,箭都射空了。
“他沒箭了!”
獨臂悍匪心中念頭一閃,面色頓時更為猙獰,一聲咆哮,掌中長刀已化作一道銀白色匹練。
直斬向十丈之外,似因沒有摸到箭矢而有些錯愕的楊獄。
一個百發百中的神射手有多么兇殘,他被近身之后,就會有多么的凄慘!
這一刀之下,那獨臂悍匪乃至于從各處包抄而來的山賊頭目,好似已然看到了這個該死的神箭手的驚慌失措。
以及凄慘下場。
但下一瞬,他們心頭突然一跳。
只見,在那淡淡月光與刀光的映徹下,那神箭手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甚至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諷來。
“什么?他還有后手?”
獨臂悍匪心頭一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這一刀已迸發了全身的內氣,虎嘯鼓蕩,血氣沸騰,絕沒有收回的可能。
“呼!”
兇戾的刀光帶著森森殺意而來。
黃驃馬都幾乎狂躁起來,楊獄卻不慌不忙,將精鐵大弓掛在馬背之上,任由那刀光跨越十丈而來。
方才自腰間一抹!
鏘啷!
一聲刀鳴在夜空之中回蕩開來,森寒可怖的殺機猶如月光,頃刻之間已將四下籠罩。
那獨臂悍匪只覺心頭一寒,周身刺痛,好似被千百長刀同時抵住了要害。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感,登時在他心頭炸了開來!
“什么?!”
獨臂悍匪目眥欲裂,卻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一抹刀光猶如彎月般霸占了他全部的視角!
怎么可能?!
這一瞬,他心中涌起了莫大的震驚與駭然。
他的箭術近乎百發百中,強弓硬箭,百丈之內可穿顱而過。
誰又能想到,他的刀法居然比箭術還要強!
下一瞬,他的眼前一片血紅,耳畔沙沙之聲,似又鮮血拋灑。
“你真以為我只會射箭啊…”
重物落地,無盡黑暗降臨的那一剎那,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怒吼聲,以及身前一道若有若無的冷笑聲。
噗通!
漫天血霧中,無頭身軀重重砸在地上,也好似砸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包括那光頭大漢在內,所有的山賊全都驚呆了。
除卻寥寥幾人之外,絕大多數的人甚至沒有看到究竟發生了什么。
只覺老大拔刀怒吼而上,刀光一閃,已被斬掉了腦袋。
“怎么會?!”
一眾山賊只覺心頭發涼,身上徹底沒了溫度,望著那飄灑的血霧,好似傻了一般。
直至看到楊獄催馬而來,方才如夢方醒。
這一刻,就看出一眾人的選擇不同。
那光頭大漢揮舞著板斧,猙獰著撲殺而來,而其余人,則哀鳴著猶如敗犬般狼狽逃竄。
而更多的山賊,都被嚇破了膽,無頭蒼蠅一般亂竄起來。
刀光將那板斧高高蕩起,余力不減的橫掠而過。
斗大的光頭拋飛而起,鮮血飛濺。
楊獄筋骨舒展,跨馬揮刀,人借馬力,追殺而去。
人無膽氣不如鼠!
楊獄一人跨馬,數十個山賊哭喊著逃竄,竟沒有一人再有膽量回身與他廝殺。
一人一馬,一弓一刀而已。
“這位施主好生兇猛!”
望著狼藉遍地,血氣沖天的荒原,一頭戴斗笠,身著百衲衣的老僧雙手合十,低誦佛號。
“阿彌陀佛。”
瘦小的沙彌雙手合十,眼底卻有光在滾動。
“可惜殺伐終歸小術,持戒方為大道!”
老僧察覺到了什么,微微搖頭:
“素明,你可是認得這位施主嗎?”
“弟子的俗緣,為他所斬。”
素明低聲道。
“這,便是你與他的緣法了!”
老僧微微一笑,道:
“若此行尋得‘珈藍舍利’,為師許你尋他斷緣。”
“萬般皆空,哪來的緣法?”
素明微微一嘆:
“楊施主心有豪氣,自該縱橫恣意。弟子心中本無怨恨,何來斷緣之說?”
他面色平靜,心中卻是默然。
按著爛柯寺的規矩,若無楊施主,或許他就得親手斷俗緣了吧?
“善!”
老僧點頭微笑:
“此言大善!素明你果然有著慧根,或許此行,為師還要仰仗于你。”
素明雙手合十,面色平靜:
“一切任憑老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