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布朗克斯區明顯要比紐約的其他區暗了不少,這里的人們習慣早點回家,越來越糟糕的治安狀況給了每個人壓力,不但包括市民,也包括警察。勴 越來越多的抗議活動讓所有人神經緊張,警察甚至不得不派出布朗克斯區三分之一的警力進行夜巡,幾乎每一條大街上都有閃爍的警燈,行人們低頭匆匆走過去,心里為警察們審視的目光而惱怒,可也沒有辦法。
一老一少兩個警察靠在警車上半瞇著眼睛休息,忽然,他們聽到了一句招呼聲,抬頭一看,一個拎著一大堆餐盒的華人青年站在了他們面前。
“警官們,你們的晚餐。”
“哦,你不是華人街最末尾那家餐館的幫廚嗎?我們今天沒在你那兒訂東西啊。”年輕的警察有些疑惑的說。
老警察卻已經駕輕就熟的把一摞餐盒接了過來,年輕的警察有些疑惑的看著他的動作,老警察吸了一口煙,看著青年說:“放心吧,唐人街的兩條街口都有人守著,鬧事的人到不了你們那里。”
“哦,對了,明天早上你們得晚開門兩個小時,有人要從你們前街的路口過,是黑街那幫老鼠牙的手下,到時候肯定要開槍,你告訴你們老板躲在店里別出來,否則是要挨槍子的。”
華人青年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說:太謝謝了,警官,要不是您提醒,我明天早上還想去送餐呢。”勴 老警察一邊打開餐盒一邊說:“你是華人吧?放心吧,華人黑幫大名鼎鼎,老鼠牙不敢得罪你們那兒的老大,你躲著就是了,沒人敢找你麻煩。”
華人青年立刻感激的笑了笑,但隨后又露出了個有點為難的表情,他從自行車后面的包裹里拿出了兩份餐盒,并說:“警官先生,恐怕得麻煩你們轉交一下,這是朱麗絲警官在我們餐廳訂的餐點,但她好像在大街里面。”
老警官有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把餐盒放下,把旁邊的路障挪開,說:“你進去給她送就行了,對了,別指望她給小費了,今天白天那事兒弄得她十分火大,你送完餐趕緊出來,不然小心被那個酗酒的瘋女人找麻煩。”
“謝謝,謝謝!送完餐我馬上就出來。”
青年推著自行車走進了封鎖線,他輕聲笑了一聲,在腦子里說:“我早就說了,不用撂倒警察,我討厭打打殺殺的。”
他的腦中響起了一聲冷哼,毒液沒好氣的說:“要不是你非要吃飯、領衣服、打卡、收拾教案,我們早幾個小時就辦完事了!”
“而且你們亞裔總是這樣,為了不產生沖突,寧可繞好幾個彎,效率!我們要效率!”勴 “別這樣,毒液,這還不夠效率嗎?我也不過是回我幫廚的餐館,趁老板不在多做了8份餐而已,當然他們只訂了7份…所以,你要不要來一份?”
“我要那份糖醋里脊肉,還有烏雞湯!”
“你也太會挑了。”徐尚氣伸開掛在自行車后面的包裹,拿出了兩份熱騰騰的飯,在建筑的角落里,瞬間毒液包裹了他的身體,一口吞下了兩個飯盒。
“燙燙燙!!!”
毒液尖叫道,他一邊抽著氣一邊咀嚼著嘴里的飯,并說:“那當然,我也是跟埃迪去過中餐館的,不過那里的菜都貴的要命,埃迪辭職之后就沒那么多錢去吃了。”
“所以那些中餐最后都是你吃了?”
“差不多吧,他說他胃口小,每次剩了一堆,都是我解決的。”毒液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可沒想到的是,徐尚氣開口說:“那他一定很愛你,我媽媽也說自己胃口小吃不下,然后把好吃的菜留給我。”勴 毒液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媽媽還在家里等著你嗎?”
“或許是的,但她可能永遠也等不到我了。”徐尚氣搖了搖頭,然后有些疑惑的說:“你不是能看我的記憶嗎?你看不到我的過去嗎?”
“我對一顆球生菜的過去沒有興趣。”
“好吧。”
“等一下,你對我說你是球生菜沒有意見嗎?”
“我挺喜歡生菜的,好吃又有營養。”
毒液閉嘴了。勴 他發現,這個年輕人的脾氣是真的很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有點唯唯諾諾,和他遇到過的所有宿主都不一樣,哪怕是最不會吵架的彼得,也沒有他這么躺平任嘲。
很快,以送餐為借口進入警戒線內的徐尚氣就來到了布朗克斯區一幢建筑門前,這里的警戒線更密集,還停了兩輛警車,一個金發的女警官面色嚴肅的站在門口。
“請問,誰是朱麗絲警官?”徐尚氣大聲喊道:“您訂的餐到了,現在要打開嗎?”
女警官回頭對旁邊的下屬使了個眼色,可她又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從徐尚氣手上接過餐盒,徐尚氣一邊幫她打開餐盒,拆開筷子,一邊像是有點好奇似的詢問道:“警官,這是怎么了?”
女警官一開始還有點警惕,但看到了徐尚氣的臉,回想起這個青年好像總在附近送餐,于是就說:“前天抗議活動的領導者皮埃爾·里夫斯在今天下午3點的時候被發現死于自己家中,槍殺,子彈型號和布朗克斯區警察常用的型號一樣。”
徐尚氣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有點不好,他這可不是做戲,他從小到大就沒遇過謀殺案,一想到這房子里可能躺著一具尸體,他就覺得渾身難受。
發現徐尚氣的反應不似作偽,女警官更放心了,于是,她便詢問道:“最近你在這附近送餐,看沒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勴 徐尚氣回憶了一下,什么也沒想起來,他剛想回絕,毒液就在他腦中出聲道:“告訴她有。”
“那不是騙人嗎?”
“不是騙人,你真的看到了可疑人物,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注意力沒有放到他身上,所以你記不起來,但我看了你最近的記憶,有一個人的確很可疑,你照我說的告訴她。”
“好像還真有,警官。”徐尚氣回答道。
這話剛一落地,周圍的所有警察“呼啦啦”的全圍了過來,手槍上膛聲接連響起,徐尚氣立刻被嚇得有點支支吾吾的,他真的對槍械過敏。
女警官看著徐尚氣很明顯的亞裔面容,她對著周圍的人揮了揮手說:“別大驚小怪的,亞洲人怕槍,你們不知道嗎?都散開,把我的執法記錄儀拿過來。”
“聽著,小子,我希望能夠得到線索,但我也不想被人耍,所以你接下來的話,我會用執法記錄儀錄音,你得為你說過的話負責。”勴 女警官已經很克制了,在美國警察的執法風格之下,她的這種說話方式已經稱得上是溫和了,但徐尚氣還是有點擔心,不過毒液已經控制著他張嘴了。
“那天,我去索倫大街9號送餐,那里的面包店老板點了一份小籠包和小米粥,我送完了餐往外走的時候,看到有一個西裝革履的人進了旁邊的煙店。”
“他身上穿的西裝應該是相當不錯的牌子,我在中餐館幫廚的時候見過很多這樣的客人。”
女警官立刻皺起了眉,她先是看了一下徐尚氣身上幫廚的服裝,然后就相信了他說的話。
徐尚氣所在的那家中餐館,的確屬于中產階級才能消費得起的店。
事實上,在紐約唐人街當中的中餐館價格都很貴,一道很普通的炒菜就能賣到幾十美元,這不可能是平民消費得起的。
“索倫大街9號?不,那里可不是什么中產社區,一個穿著能進中餐廳的牌子的西裝的男人,怎么會出現在那兒?”女警官自言自語道。勴 “還有什么別的特征嗎?”她追問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的公文包里裝了一部相機,從我身旁走過去的時候,公文包的表面有相機的輪廓和鏡頭的突出痕跡。”
女警官立刻睜大了眼睛,她說:“記者?!”
“哦,原來他是個記者,”毒液接著開口說:“那應該不算什么線索吧?最近這記者挺多的,他們都是為了拍抗議活動,不是嗎?”
“不,索倫大街那邊沒什么抗議活動,相反,那條大街離這里很近…他很有可能是為了拍攝這起謀殺案的兇手,也就是說他提前知道兇手會動手,或者說,兇手有可能是他們的人安排的!”
女警官用手摸索著嘴唇推測道,然后她又皺起了眉說:“可我們沒能第一時間逮捕他,很難推測到底是誰指使了這一切。”
“這還不簡單嗎?”毒液聳了一下肩,說:“明天早上,誰第一個報道這起謀殺案,就是誰唄。”勴 女警官睜大眼睛看著徐尚氣,毒液攤開手說:“本來的嘛,他們冒這么大風險,花這么大力氣,又是殺人又是安排記者,肯定就是想制造爆點。”
“可是,只有第一條發出來的新聞會很火爆,其他的跟風采訪再怎么也比不上一手消息,只要看看明天是哪個報社第一個爆出這起案子,不就知道幕后主使和哪個報社有牽扯了嗎?”
“對,你說的沒錯。”女警官本能的說道,可就在這時,一個警員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對著女警官說:“不好了,朱麗絲警官!紐約電視臺剛剛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說布朗克斯區抗議活動的一位領導者受到了謀殺,而警方將這起案子定性為自殺!”
朱麗絲警官怒目圓睜,她說:“我們還沒開始調查呢,就定性了?!而且是誰把消息傳出去的?我們不是封鎖現場了嗎?”
“很顯然,一起栽贓。”毒液搖了搖頭說。
朱麗絲咬著牙說:“這幫該死的狗仔!居然已經大膽到策劃謀殺案來制造新聞了,不不,我懂了,又是激化矛盾的手段,該死的!”
說完,她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如果我現在回局里申請逮捕令,恐怕至少得明天晚上才能批下來,到時候兇手早就銷毀證據,逃之夭夭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勴 “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毒液看著朱麗絲警官的眼睛說:“我敲開別人的門,可不需要搜查令。”
朱麗斯看著他有些疑惑,但隨后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說:“對!你是送外賣的!你還是亞裔,沒人會想到亞裔會幫警察的忙,你們永遠都躲得遠遠的。”
“不過,你真的樂意幫忙嗎?”朱麗絲抿了一下嘴說:“我得提醒你,這事很危險,對方肯定有槍,而且還可能有比槍更危險的東西。”
這種態度倒是讓徐尚氣有點驚訝了,美國警察為了業績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全世界都有名。
朱麗絲看著徐尚氣的臉說:“你和我弟弟差不多大,你媽媽肯定在等你回家,所以如果你害怕的話,我就當你沒說過這話…我去申請搜查令。”
“要不要跟她去,你自己決定。”毒液說完之后就沒聲了。
徐尚氣深吸了一口氣,他確實害怕是非常害怕,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槍和子彈,其中的任何一顆子彈都會要了他的命。勴 可是同時,他又生起了另一種情緒,這個無辜死掉的抗議活動領導者會有穿越的機會嗎?在抗議活動的沖突之中,死去的市民和警察,有穿越的機會嗎?
按照常理來講,肯定是沒有的,可他們本來也不必穿越,可以好好過著自己的生活,享受如此先進發達的科技,過著安穩的生活。
可現在,有人不想讓他們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有人想讓時代倒退,想讓一切都回到生產力不足的時候,那么這些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科技發展、社會進步,對任何普通人來說都是好事,只除了一群人——那些凌駕于他人頭上并想繼續靠剝削他人活下去的、不思進取也不想讓別人進步的、真正的惡魔。
那一群,他的同胞們曾經為之前赴后繼、流血犧牲,也要埋下最后一鏟土的剝削者。
徐尚氣的確怕死,但至少他確定了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他的祖國依舊很強大。
他并不是沒有家,也不是沒有親人,千重險阻,萬方世界,遠不過一道階級,近不過一聲同志。勴 異世界漂泊不定的無助,必定會磨練出的更堅定的意志,孤獨無依的游子需要更偉大的理想驅逐痛苦,越感到痛苦,就越想要偉大。
那么又有什么理想,能夠偉大過,以人類的歡笑為歡笑,為人類的幸福而感到幸福,讓千千萬萬的母親都能在滿懷期待中等待他們的孩子,也讓千千萬萬的孩子,都能在滿身疲憊后見到他們的母親?
“你說的是真的嗎?”徐尚氣忽然在腦中發問。
“什么真的嗎?”
“說帶我當超級英雄那事兒。”
“當然是真的。”
徐尚氣靦腆的笑了一下,說。勴 “好吧,警官,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