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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羔羊的吶喊(完)

  布魯斯在問詢室中見到席勒的時候,他仍然穿著拘束衣,戴著面罩,并不像阿曼達說的一樣,已經脫罪了。wanben.org

  從他眉眼之間的神情,布魯斯明白,他早就在這里等著自己了,這一連串的鬧劇,是該了結了。

  布魯斯坐到了席勒對面的時候,這一整件事從頭到尾的每一個細節,開始在他腦海中播放。

  如果一定要布魯斯給這件事做個總結,那就是,他第一次發現,身處局中的每一個人,都很自大,都在美化自己,都不完美。

  布魯斯覺得,席勒是孤獨癥患者,因此需要被治療,治療的方法就是和自己綁定,永遠也不可能脫離普通人的社會,不管傲慢是不是想要自由。

  身為布魯斯的父親的托馬斯,在內心當中預設了場景,他是布魯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布魯斯離開他一定不會過得很好,由此推論出,布魯斯一定走上了錯路。

  托馬斯沒能成功掩蓋自己的這種思路,被席勒抓住了心靈的漏洞,席勒給予了他更多的肯定,助紂為虐,讓他更為堅信自己所設想的。

  而身為父親的權威,讓他覺得自己是在為布魯斯好,于是,便用暴力手段逼迫他低頭,覺得自己的判斷和建議一定是對的,對方就必須得聽,必須得照他說的做,否則一定會過得更悲慘。

  至于身為布魯斯的老師的席勒,病態席勒覺得,自己是為了傲慢好,于是并沒有問過他的意見,就把他跟蝙蝠俠強行綁定了。

  傲慢覺得,自己也是為了布魯斯好,為了讓他通過考試,面對可能到來的危險,于是就在四年里不斷的確立自己的權威,以父親的身份壓迫布魯斯。

  簡單來說,所有人都不斷的在其他人身上貫徹自己的意志,并堅定的覺得自己的意志是對的、是為了對方好,而這就是父權的本質。

  父權到底是披了一層愛的外衣的強權,還是披了一層強權外衣的愛,其實很難說清。

  或許,父親的建議是對的,或許,兒子的反抗也是對的,但這都不能掩蓋,所有人都以愛的名義,在傷害對方。

  而這個時候,就又要說到那句老話了,愛不是控制,而是成全。

  更重要的是,不能只是給對方自己想要的,更不能強迫他接受。

  布魯斯坐在席勒對面的時候,其實已經想清楚了這些,可他仍有一個問題不明白,于是他看著席勒問道:“…你不生氣嗎?”

  布魯斯在發現托馬斯用暴力的手段對待自己,其實只是因為自己之前反抗他的舉動,發現托馬斯是在報私仇的時候,他感到非常憤怒。

  因為這種暴力的手段,出發點已經不再是愛了,那是父權變質的結果,只是單純的發泄自己的私欲。

  而布魯斯知道,他也曾這么做過,本來。這一切應該結束在他讓席勒喝下血液之后,因為這個舉動的出發點,仍然是想讓席勒與普通人的社會綁定,是想讓他得到治療。

  可之后,布魯斯利用病態的看法,讓傲慢席勒不能隨意解除控制器,又讓他重新回到牢房,確實也就是在報復之前他和席勒長達四年的互相折磨。

  那么,席勒不生氣嗎?

  如果他生氣,又為什么不直接離開監獄回到哥譚?

  布魯斯知道,不論席勒是直接沖回去揍他一頓,還是又利用一個復雜的像是毛線球的計劃讓他倒大霉,他其實都沒有什么太好的方法反抗,并且一定會感覺到很痛苦。

  但席勒并沒有這么做。

  布魯斯迫切的想聽到答桉,于是,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席勒的身后,雙手繞過他的脖子,把他的面罩拿了下來,然后將固定在椅子上的拘束衣鎖扣打開了。

  下一秒,布魯斯天旋地轉,“砰”的一聲,席勒直接把他摔在了地上,然后站在他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你不會還對我生沒生氣這件事,抱有一絲僥幸吧,布魯斯?”

  被摔了一下的布魯斯,瞬間就感覺眼前發黑,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重重的摔在地上,讓他感覺自己的肺都裂成了幾瓣。

  “我知道你生氣,但為什么…”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席勒的手里緩緩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傘。

  布魯斯沒有在席勒的眼神里看到憤怒,那里更多的是無奈。

  “我知道,你想救我,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愛,我領你的情,所以才更要為我們之間的關系,保留一點體面…”席勒用低沉的語調說。

  布魯斯緩緩的睜大了眼睛,他直直的看著席勒,席勒拿起了雨傘,輕撫了一下傘面,垂下眼簾看著布魯斯說:

  “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就是言傳身教,我必須得先做到,才能教你該如何反抗父權,又如何行使父權。”

  布魯斯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動,強烈的危險預感就籠罩了他,席勒把傘放在面前,傘尖之上驟然出現一把尖刀。

  “謝謝你的好意,我很感動,但不接受,如果你要強行讓我接受,只是在滿足你的私欲,既然如此,后果自負。”

  話音落下,席勒握著雨傘的傘柄,從上至下一刀插進了布魯斯的腹部,鮮血四濺。

  布魯斯痛苦的蜷縮身體,傘刀沒有捅到要害,只是讓他更疼了,朦朧之間,席勒把刀拔出來的姿態依舊很優雅,非常體面,和他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席勒臉上的笑容,布魯斯知道他要說什么,這是一場反向的比賽,誰更早的領悟到,要因愛而退讓的道理,誰就贏了。

  席勒比他退讓的更早,給予他的更多,比他更懂愛,小丑贏了,又一次。

  而也就在這一瞬間,布魯斯發現,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自大狂,就算在退讓、成全和向別人付出愛這些事上,他也想要贏。

  事情到了這一步,誰更愛誰已經不重要了,主要就是想贏。

  于是,躺在地上的布魯斯,捂著自己的傷口,用渙散的目光看著席勒,一字一頓的說:“看來…我們都明白了…愛不是索取,是給予,是給予對方最想要的東西…”

  “而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自由。”

  說完,布魯斯抓住了尚未離開他的身體太遠的雨傘。

  在席勒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布魯斯抓住雨傘,扯著席勒拿傘的手臂,將傘刀靠近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毫不猶豫地、毅然決然地,劃開了自己頸側的動脈。

  “呲啦!”

  布魯斯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這位永遠不茍言笑的教授,可以稱得上是驚慌失措的表情。

  大約幾小時之后,韋恩莊園的房間里,脖子上、胸膛上和腹部都纏著繃帶的布魯斯,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神情僵硬、眼神渙散的席勒癱在旁邊的椅子上。

  而床的另一側,戈登、維克多、阿爾貝托、科波特、托馬斯、路西法、阿爾弗雷德,甚至是阿曼達和安琪拉,齊刷刷地站成了一排。

  他們的目光并沒有落在布魯斯和席勒身上,而是都落在了床尾的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上,那是克拉克·肯特。

  “朋友們,誰能來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為什么???”克拉克攤開手,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去。

  在面對著小鎮青年十分真誠的充滿疑惑不解的目光的時候,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你們剛剛說的布魯斯和席勒的經歷,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兩個精神病人,在毫無管控的情況下,被迫以一種非常復雜的關系互相傷害了整整四年,而你們所有人,就這么看著???”

  克拉克把雙臂攤開的更大了一點,提高了聲調,語調已經尖銳的像是農場里的小羊崽出生時的啼哭:

  “就沒有人能來管管嗎???!

  “你們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們兩個是精神病人???”克拉克的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他們是不完全行為能力人!需要有人照顧,有人照看,需要有人幫助他們生活!這是哪怕在我們的那個小鎮工作的鄉村醫生都知道的常識…你們可是大城市人!

  克拉克走到了席勒和布魯斯的身邊,雙手指著他們說:

  “就因為這座城市已經爛得不可思議了,你們才應該在他們兩個在這里混的如魚得水的時候,就意識到他們有哪里不對!

  這種常識判斷,到底需要什么高超的智商?!

  對面的幾人都顯得有些尷尬,維克多清了一下嗓子說:“可是他們本人覺得,自己不需要幫助,我們也不好…”

  “每一個精神病人都覺得自己沒瘋!”克拉克更為不可置信的看著維克多說:“要都是聽他們的,那這個世界上就不需要精神病醫院了!”

  “我覺得,事情也沒那么嚴重…”路西法也開口說道。

  克拉克盯著他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寫著“你看著他們兩個現在的狀態再說一遍”。

  路西法也沒詞了,戈登咳嗽了兩聲說:“確實,他們這次是有點出格了…”

  “有點出格?!

  上帝呀!一個學生把自己的老師送進監獄,還對他使用刑訊,一個老師欺騙學生的父親去找他的麻煩,打斷了他三根肋骨,最后這個老師還捅了他一刀,學生抓著老師手里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然后,你們管這,叫‘有點出格’??!

  克拉克深吸了一口氣,他捂著胸口退后了兩步,看著在場的所有人說:“你們都應該進精神病院,我說真的!”

  托馬斯皺著眉,布魯斯最后說的那幾句話,已經讓他明白,席勒可能是在騙他,于是,他剛想張嘴表達一下對于席勒的不滿,克拉克就伸出了手,制止了所有人們言語。

  “不管你們怎么想,我認為,我必須要為我的朋友生活的失常負責任,這可能是由于我對他疏于關心,沒有提供他所要的幫助,或者提供幫助不及時而造成的。”

  “而當這種事已經出現之后,我必須要盡可能的改善他的情況,來彌補我對他的虧欠。”

  克拉克雙手叉腰,看了一眼布魯斯,又看了一眼席勒說:“布魯斯是我的好朋友,席勒是我一直以來尊敬的師長。”

  “我很抱歉,他們兩個都是精神病人,但據我淺薄的醫學常識來看,現在最緊要的事是把他們分開,讓他們擁有安靜的、溫暖的、舒適的療養環境。”

  “這座城市常年不見陽光又很潮濕,而且這里的雨也怪怪的,簡直和精神病人療養的環境截然相反,而我們這些朋友,卻毫無所覺的讓他們在這里生活了四年,對他們疏于照顧和關心,我覺得,這才是他們的病情發展到今天的罪魁禍首!”

  “所以,我們應該分別讓他們去一個陽光明媚的、溫暖的、令身心舒適的環境,在他們的精神狀況真正達到可以自理之后,再結束對他們的照顧…有人反對嗎?”

  克拉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聲線都有些抖,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這種狀態下的克拉克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強的威勢,導致對面那一群思維活絡的妖魔鬼怪,愣是沒說出話來。

  “好了,那就這么決定了!我認為,我的老家堪薩斯州的農場是個不錯的環境,所以我會帶走他們其中一人,現在,你們兩個決定,誰跟我走!”

  躺在床上的布魯斯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我有一個計劃,我們可以…”

  “沒有計劃!”克拉克立刻打斷了他。

  席勒也同樣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道:“我們來打個賭如何?就賭…”

  “不準打賭!”克拉克又打斷道。

  “你們那混亂的、精神失常的、充斥著幻覺的大腦,根本不適合制定任何計劃,也別想和任何人打賭…現在、立刻、馬上,猜拳!”

  最后,還是布魯斯主動選擇跟隨克拉克離開,不是因為他猜拳輸了,主要是因為,他的胳膊抬不起來,而席勒卻可以。

  還是那句話,就算蝙蝠俠死了、埋了、墳頭草都長出來了,他也要從深深的地下,發出一聲吶喊“誰都能贏他,就小丑不行!”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也是宇宙的意志,令人無可奈何。

  而路西法則打算帶席勒去西海岸,酒吧的生意一直不好,他早就打算換座城市了。

  眾人散去之后,路西法站在韋恩莊園走廊盡頭的窗前,看到克拉克走過來,他開口說:“他們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很幸運。”

  “不,能幫到朋友,是我的幸運,這能讓他們知道,我愛著他們,讓別人感受到我的愛,令我感到由衷的快樂。”

  路西法低下了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過了一會兒開口說:“曾經,我也有一個這樣的朋友,但是我的傲慢,讓我搞砸了一切。”

  “你可以對他道歉。”克拉克直接說。

  “他已經不在了。”

  “那就去找到他。”

  “他死了。”

  “那就對他的墓碑道歉。”

  路西法盯著克拉克,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面前的這個青年單純直白的令人發指,甚至還帶點幼稚,可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幼稚,他所說的話,有種令人著迷的魔力。

  夜深之后,羅德里格斯莊園的大廳當中,默克爾有些擔心的問:“真的不需要我跟過去嗎?席勒教授的自理能力實在是有點…”

  路西法搖了搖頭,他看著已經被收拾好的行李,轉身上樓,一邊走一邊說:“這是他會在莊園里度過的最后一晚了,我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

  進入房間之后,席勒早就已經睡熟了,監獄的日子不是那么容易度過的,布魯斯鮮血飛濺的場景,令他想起了某些他以為早已遠去的記憶。

  潔白又巨大的天使羽翼展開,又低垂下去,幫席勒遮住了窗簾縫隙透過來的擾人清夢的光線,令他的眉頭緩緩的展開了,那些噩夢遠去了,席勒終于沉入了夢鄉。

  細碎的雨聲和隆隆的雷聲同時響起,而那一聲被夾雜其中的“對不起”,聽起來像遺憾的輕嘆,也像悲傷的吶喊。

大熊貓文學    在美漫當心靈導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