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接招!!”
近侍站在唐王宮里,聲音都不太自信,臉色也很不安。天子向諸侯國下詔,這可是美差,對于那些常年困在王宮里的近侍們來說,這是一個可以外出游玩,并且公然索賄的好機會,地方的諸侯王需要通過他們來向天子傳達自己的敬意,故而,對他們無比的敬重,大擺筵席。
可是,一旦這個下詔的地方變成唐國,那美差頓時就變成惡差了,唐王兇悍,素有不軌之心,在晉陽城內六駕,僭越,自設法度,蠻橫兇殘,被派到這里來的近侍只能祈求自己好運了。
好在,唐王還是乖乖接了詔,暫且并沒有對近侍無禮。
“寡人接詔!”
近侍們便開始大聲宣讀了起來,開頭部分就是在夸贊唐王的為人,什么吏治清明啊,夜不閉戶啊,賢王大德啊,聽的劉長是笑容滿面,隨后說起了官吏的重要性,包括大漢如今官吏開始不夠用的事實,到最后,方才說出了天子的命令。
“天子好德,當以科舉之事,選拔國中賢德,各地才俊都可參與,地方不得阻攔 ,應安排住宿,送與長安”
“科舉?!”
劉長笑著說道:“阿母終于肯推行了嗎?!”
近侍被劉長所打斷,訕訕一笑,說道:“是啊,大王可以下令安排這件事。”
劉長傲然的走到了他的身邊,“你還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這科舉之策,是寡人跟阿母所說的!”
“啊?原來如此!大王實在賢明!大王之功德,恩澤天下!!”
近侍急忙開始吹捧,劉長大笑,“何止是恩澤天下,這是恩澤千秋的大事!”
“對對對,恩澤千秋!恩澤萬世!”
近侍小雞啄米一樣的點著頭,劉長越看這人越是順眼,便說道:“寡人知道,很多近侍外出宣詔的時候,都喜歡索賄,寡人看你這個人不錯,提醒你一下,做人啊,
要明事理,不能因小失大,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嗎?”
近侍一愣,“臣明白!臣明白了!”
他急忙從衣袖里拿出了錢,便要給劉長。
“你這廝!難道寡人是在跟你索賄嗎?!”
“不敢,這是沿路官吏所贈送的..他們還送了不少的布帛,其他財物,都在車上臣稍后就令人送來”
“我唐國居然還有跟近侍行賄的官吏?你把名字告知寡人!”
近侍哪里敢拒絕,急忙一一告知,并且將他們所求的事情都告訴了劉長,劉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寡人會在給兄長寫信的時候,跟他舉薦一下你!”
“拜謝大王!!!”
“對了,我二哥如何啊?身體可還好?”
“很好,陛下常常外出,前往地方巡查.只是最近太后不許.”
“啊?為何不許啊?”
“只因陛下每次外出巡查,都會多一兩個妃子.”
送走了近侍,劉長便令人將王陵給叫過來。
王陵是唐國右相,官吏的問題一直都是他在管,而王陵在唐國的地位很高,主要還是因為張蒼,他是張蒼的救命恩人,張蒼私德雖不敢恭維,卻也重恩情,到如今,
他遠遠看到王陵的馬車,都要下車,站在一旁恭恭敬敬的行禮,王陵也曾多次告訴他 ,如今同朝為臣,不必如此,可張蒼并沒有改變。
唐國的這兩位國相,大概是整個天下最和睦的兩個相了。
在長安,陳平和周昌這兩位國相,不說是情投意合吧,只能說是水火不容了。
周昌為人沒什么問題,就是有些太強勢,什么都想要管,常常插手陳平的事情,
還總是以上位者的口吻去訓斥陳平不作為,那陳平是什么人,當初跟著高皇帝進關的時候,就把一輩子的政績都給做完了,那還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
長安如今真的是出現了人才危機,隨著開國大臣們逐漸凋零,連劉敬這樣的都開始擔任太仆了,劉敬他能做嗎?沒這個能力知道吧。這大概也是太后急著要搞科舉,
征集大量人才的原因了。
王陵坐在劉長的面前,在唐國,王陵是少數敢對劉長不客氣的大臣。
他跟宣義,周昌是屬于同一類人,剛正到了極點,就是在這些人里,王陵也算是最剛的了,畢竟敢明面上反對太后的也就他這么一個人了。
劉長笑著說道:“寡人聽聞,王相又提拔了一些官吏,還安排好了朔方郡的官吏人選..王相所提拔的官吏,都是很有才能的,能完成自己使命的人,寡人能有王相這樣的人來輔佐,實在是寡人的幸事啊!”
王陵高高仰著頭,說道:“這不過是臣的職責而已不過,這些官吏的委任,
應當要告知長安,況且,其中不少官吏,都并非是我所舉薦,是大王刻意要提拔的,
其中不乏酷吏,大王重用酷吏,這絕非是家國之幸事”
劉長認真的聽著,時不時的點著頭。
“王相說的對啊..”
劉長拿出了些錢,放在了案上,“來,王相你看看”
王陵驚訝的看著那案牘上的錢財,有些狐疑的問道:“大王這是何意呢?”
“近侍來長安宣讀詔令,將這些錢留在這里,其余財物還沒送來,這是名單.
沿路的官吏跟他行賄,寡人也是迷茫啊,你說寡人這樣的行賄近侍,了解宮中動向,
倒也合理,就這些地方小官吏,他們結交宮中近侍,有什么用呢?這些又蠢又壞的官吏,王相不去說,整日在這里訓斥寡人!!說寡人重用酷吏!!”
“這就是王相所提拔的賢吏嗎?!”
劉長猛地錘了木案一下,神色兇悍。
王陵此刻卻目瞪口呆,他看著手里的名單,臉色越來越黑,雖然這些大多人都不是他所舉薦,而是長安那邊安排的,可他沒有反駁,畢竟,是他在管著吏治他低下了頭,無奈的說道:“臣有不察之過,請大王治罪。”
劉長怒氣沖沖的看著他,“寡人素來敬重您的為人,這才將選賢舉能這樣的大事托付給您,您實在是讓寡人失望啊!”
“臣有罪!”
王陵再次大拜,幾乎抬不起頭來。
劉長卻沉默了下來,沉默了許久,這才說道:“廟堂下了令,要推行科舉,讓我們將有意參與的才俊送往長安,這件事,還是您來負責,請您將功折罪,做好這件事 ,還有對朔方和五原的官吏任免,也要用心·,不能再出現這樣的情況,這一次,寡人不做計雙!”
在王陵離開之后,劉長再也沒有原先的嚴肅,反而是咧嘴笑了起來,他哼著曲,
便朝著內殿走去。
“大王?何事如此開心啊?”
樊卿好奇的問道。
“哈哈哈,你不知道,寡人今天可是出了口惡氣,將王陵狠狠罵了一頓!”
“啊?王相大才,張相都那么尊重他,大王為何要罵他呢?”
劉長傲然的說道:“你不懂!不同的大臣,要以不同的辦法去對待,像張相這樣只做自己份內之事,只在意自己享福的,就應該交給他更多的事情,鞭策他去做事.而王相這樣剛烈,事事都想要去管的,就要常常罵上幾句.像朱建這樣有才能卻怕事的,就得不斷的獎賞,讓他可以全力的發揮..”
樊卿驚訝的看著劉長,眼里閃著小星星。
“我還以為大王只知道打仗,不會去想這些事情呢!”
“其實寡人也是很賢明的君王,只是世人不了解,諸國都認為寡人是殘暴的昏君 ,卻不知寡人心懷天下,一心想要造福唐國百姓”
“大王?”
“嗯?”
“白日宣淫也是賢君嗎?”
“這不也是為了讓唐國多幾個人口嘛.好了,別說了,安心辦事!”
曹姝并不在晉陽,她去了長安。
要去看劉安。
本來,是沒有說諸侯王的妃可以去長安的先例的,但是,劉長哪管這個,他說有就有,從晉陽到長安,也要不了多少時日,唐國處處都是平坦的道路,曹姝便常常前往長安,去見劉安。太后也不生氣,她對曹姝的感官是非常不錯的,雖說不可能當作劉樂這樣的親女兒來對待,但是愛屋及烏,也允許她留在椒房殿內陪伴自己。
如今的劉安,已經能開口,也能走路,雖說走起路來總是搖搖晃晃的。
這小子整日待在太后的身邊,被養的膘肥體壯的,圓嘟嘟的胖臉,捏起來手感極佳,跟他那個不靠譜的親爹一樣,虎頭虎腦的,低著頭就開始沖,近侍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的周圍,就怕他摔傷了。
可是,他比阿父要乖巧很多。
太后坐在椒房殿內,跟曹姝聊著天,小家伙就很乖巧的坐在太后的懷里,低著頭 ,玩面前的奏表,好奇的打量著。
“安可比那豎子要乖巧很多,.我在這里讀奏表,一讀就是一整天,他整日都在我身邊,乖巧的陪著我”
曹姝卻有些擔憂的說道:“阿母不能如此操勞啊...”
太后笑了笑,說道:“無礙..我聽聞,長在王宮里養了很多獵犬?”
“是啊..大王他養了六條獵犬..還非要取名..甚至還想要冊封他們官職,冊封什么狩獵校尉,狩獵丞相之類的...后來蓋公沖進了王宮里,舉起拐杖便打,大王這才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給狗封官??”
太后搖著頭,長嘆了一聲,“天下還有比他更昏庸王嗎?”
“大王擴建了尚方令,重賞匠人,下了招賢令,召集全天下的匠人來到唐國,只要能做出一件有用之物,便可升爵,最少四級,上不封頂,結果,晉陽城內匠人匯集,紛紛獻物,其中有可以為人指方向的工具,還有人獻出了一艘可以用腳來推行的船.各種新奇的物件..”
“大王還讓太醫令夏無且召集自己的子弟們,說是要搞什么醫什么的.大王做的好事也很多,不能算是昏庸的王。”
太后警了曹姝一眼,隨即看著懷里的劉安,認真的說道:“不管那個昏君了,還是我的安兒好他一定會是個賢明的君王!”
曹姝看著兒子,笑了笑,“定然如此。”
而在此刻,老昏君正在王宮內逗著自家的獵犬。
其中一只毛發全黑的,正是當初老如意的后人,同樣也叫如意,除卻如意之外,
還有五條獵犬,最兇的那個叫義,矮點的那個叫平,總是吐舌頭的叫通,喜歡咬人的那個叫喜..反正都是熟悉的名字,其中一只他本來想取名叫參,又怕姝生氣,因此取名叫第二。
劉長正逗著狗,夏無且便趕到這里。
“大王”
“我已經給眾人寫信,他們很快就要趕來了.大王是要安排隨軍醫嗎?”
劉長蹲在了平的面前,揉著平的狗頭,笑著說道:“隨軍醫當然要安排,不過,
現在,還是得想辦法增加醫者的數量..整個唐國,將你算上,醫者還不到五百人.
這可不行。”
夏無且愣了一下,又搖著頭,“不,大王,應當是不到百人。”
“您說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醫者,他們不懂藥,不懂治,只懂得祈求祝福的辦法。”
秦國和楚國,是當初戰國時迷信思想最為嚴重的兩個國家,他們很信奉鬼神,甚至秦人還有書來記載各種鬼,還寫下了如何去對付這些鬼在秦朝建立之后,很多人得了病,通常是去找巫,而不是去找醫。巫和醫的分別,還沒有太清晰,畢竟是同源。不過,夏無且這樣的肯定是看不起那種只會跳大舞的巫醫的。
劉長起了身,認真的說道:“對,匠人太少,醫者太少.這就是寡人要解決的兩個辦法。”
“寡人想要修建一個類似國學的地方,專門教導醫學,就讓你來擔任祭酒,十年之內,為唐國培養出十萬個醫,你能做到嗎?”
“大.大王臣做不到啊!”
“我當初求學,用了足足十年的時日,才略知醫術,除非您的國學能同時招募十萬人入學,否則十年內根本教不出十萬人來啊.”
“要十年??”
劉長也是被嚇了一跳,他問道:“若是不必達到你的水平,能稍微看病的話呢?
夏無且非常認真的說道:“大王,所謂醫,乃是治病救人,這是關系到人性命的大事,豈能草草求成?學醫,要么學到精通,出去救人,若是學個大概,出去害人,
那還不如不學!”
“你說的很對.”
劉長點了點頭,撫摸著下巴,詢問道:“你們醫家,現在有哪些人啊?”
“除卻我之外,甾川有位公孫光,臨菑有位陽慶,曾為隨軍醫,有大功,獲公乘爵大家很多.”
夏無且一一講述,劉長認真的聽著,“那這些人全部到唐國來,一同來教導的話 ,能快一點嗎?”
“額..若是醫家云集,或許六七年,也能成.”
夏無且也不太敢肯定。
“不過,大王.除卻陽慶之外,其余醫家,都對王侯是敬而遠之因為看病這件事容易給自己惹禍”,夏無且小心翼翼的說著,劉長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怕醫鬧嘛,想想諸侯王的家人醫鬧,那對醫者來說也太可怕了。連當初的扁鵲都害怕醫鬧,何況是他們呢?
所謂的醫家,其實根本就沒有這么一個學派,天下人將學醫有成的人稱為醫家,
而他們沒有什么影響力,也不會結伴成群,分布在各地,根本無法保護自己。
劉長還在思索著,夏無且又說道:“何況,大王要的是隨軍醫,只怕他們都不肯 “誰說寡人是要隨軍醫呢?”
“寡人是要小兒醫!”
“啊??”
夏無且大驚,問道:“這是為何啊?”
“寡人看過張相的奏表,尋常百姓之家,生十子,五六天折,廟堂一直都是在不斷的鼓勵百姓生子,對沒有成家者收取苛刻的稅,卻沒有想過要保護那些出生幼兒,
若是能避免幼兒天折,那比收稅可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劉長說著,隨即又感慨道:“何況,寡人也是人父,天折之痛,寡人雖不知,卻也驚懼”
夏無且看著面前真情流露劉長,他從未見過如此嚴肅模樣的大王,他猛地行禮,
說道:“臣定要為大王辦成這件事!!”
“那些名醫,臣也定然想辦法請來他們!”
劉長正要說什么,忽然看到了什么,蹲下來看著面前的狗窩,頓時勃然大怒,叫道:“來人啊!!”
負責看管這里的近侍急忙走了過來,滿臉諂媚,笑著問道:“大王?有何吩咐?
“這獵犬是你喂養的??”
“正是臣親自所”
近侍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一個巨大的拳頭朝著自己砸了過來,近侍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一拳中了面門,近侍頓時倒地,劉長收起了拳頭,憤怒的對一旁的夏無且說道:“這廝居然敢用肉來喂犬,我唐國的人都還沒這個待遇呢!卻讓犬先得到了!
“將這廝給寡人帶下去,將他送去礦產!”
“唯!!”
頓時有甲士前來,將那近侍抗走。
劉長看著夏無且,說道:“一定要將那些有名的醫家都請過來,對陽慶這樣的,
可以直說,解釋其中的利害,而對于那些不愿意從事王侯的醫家,你也可以講究策略 ,你就給他們寫信,說是在唐國發現了扁鵲的醫書,請他們前來觀看等他們來了唐國,可就別想著能離開了”
“十年之內,寡人要在唐國各地都設立醫肆,讓每個鄉都有十個不同的醫!”
“唯!!”
“寡人去打獵了,這件事,你一定要辦好!越快越好!”
“唯!!”
勞動者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