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某處住宅，曲婧獨自呆到了入夜。
自入夜之后，她便每一刻都在期待林毅的到來，心里也一遍又一遍地在演練之后的說辭。
首先道歉是必須的，然后…
曲婧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干脆地和林毅攤牌算了，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裝傻也沒什么意思。
真正的劍客，應該勇敢面對一切，怎么能因為羞恥便停步不前呢？
只是…
揭破了那一層遮羞布，接下來兩個人該怎么相處？
曲婧心思有些亂，到現在，她的理智還是在告訴她，和林毅徹底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但現在是她對不起林毅，總得好好道個別才對。
只是，林毅大概不會接受，她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傷心不成？
心里胡思亂想著，時間也慢慢過去了，讓曲婧意外的是，林毅竟然沒有過來。
這下，曲婧不由有些患得患失了，林毅是生他氣了不肯再過來，還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一等就等到了戌時末，還未見林毅蹤跡，曲婧終于呆不住了。
心中便暗自思量，還是出門去尋他吧！
不管林毅是不想見她，還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出去找尋，總能知道結果。
曲婧穿上蓑衣，戴上斗笠，便要出門。
行至門前，恰好遇上林毅匆匆而來。
這時候，曲婧卻已忘卻了自己演練了許多遍的開場白，脫口而出質問道：“你怎么才來？”
林毅也只是微微一笑，道：“發生了一點小事，讓你久等了。”
“我沒有質問你的意思…還有，之前的事情，抱歉。”
曲婧的這番話說得扭扭捏捏，很不自然，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從容不迫。
在林毅面前，她倒像是遭了心魔似的，道心波動不安，就連普通說句話都顯得困難了許多。
林毅知道自己的套路大概是讓曲婧難受了許久，再見她這么忐忑地跟自己又是解釋又是道歉的，他心中忽然也有些歉意。
師父是真的可愛，他居然套路這樣好的一個師父，確實有些過分。
就因為對方長得好看，性格溫柔，自己又和她發生了關系，便將她視為自己的女人，利用對方的善心，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種行為，不犯法，但對道德層面上而言，確實洛了下乘。
其實，愛上一個人，也未必非要用這種套路去快速地達成自己的目的，如果真的有心，應該也能感動對方。
這一刻，林毅的心境又有所不同。
難怪圣人言，吾日三省吾身，正是因為時常反省，才能明白自己的過錯。
人犯錯是常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其實你也不用說抱歉，之前的事情只是誤會而已。”
“可是我摔碎了你送的玉佩。”
“沒關系，我縫好了。”
林毅掏出了那塊金鑲玉的玉佩，遞給曲婧，又單獨拿出了另外一塊小碎玉，上面還有個心字。
“其實所有的碎塊我都找回來了，本來這個‘心’字我是不想還你的，那樣的話，你可能就因為愧疚，以后就不會再拒絕我了。”
林毅決定對曲婧坦誠一點，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
“這顆心，還是給你拿著吧，破碎的玉佩只要有心就還是能還原，就像我對你的情意，只要它是真的，你就一定能感受到。”
曲婧看著那塊金鑲玉，心情已經非常復雜了，再聽著林毅的話，她更是方寸大亂。
林毅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特別在意，曲婧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特別在意呢？
但她顧慮太多，不如林毅那般逍遙自在，這才只想著逃避，不敢面對。
可誰又真能對一個人的情話無動于衷呢？
想到林毅撿起破碎玉片，又辛辛苦苦地將之修補好，補好之后懷著點小心機，想以此來博取她的同情。
真要這么做的時候，卻又不忍她愧疚。
這樣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人，讓她怎能不動容。
她一只手拿著玉佩，另一只手捏著碎片，兩只手都微微顫抖。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想答應了林毅。
但很快，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也想到了林毅的身份，她只好握緊了玉佩和碎玉，心字的碎玉在她手掌中硌得她生疼，卻遠不及她內心疼痛的萬分之一。
她正要說出拒絕的話，林毅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噓聲道：“小心，有情況。”
說著，便拉著曲婧進了屋。
曲婧這才聽到整齊的腳步聲，這架勢，應該是軍隊在行軍。
“你招惹了他們？”
曲婧看到林毅躲藏，就知道那些人可能是來找林毅的。
“算是，但問題不大，不必在意，我們先開始元神療傷吧，今晚一次都搞定，過程可能有些痛苦，你得忍著點。”
曲婧：“…”
她其實還有好多話想說，但看林毅已經做出了元神出竅的架勢，她也只好將那些話壓在了心里，也元神出竅，等待著林毅的元神灌注。
她的元神已經比昨天好多了，但想要一次修復，還是有些困難。
林毅便想到了給她灌注道韻的方法，只要曲婧能成為三品，那元神的傷她就可以自行恢復了，林毅也就不用擔心自己去了妖皇秘境，沒有人給曲婧修補元神。
真要有人給她修補元神，林毅會更擔心。
畢竟元神接觸，雖然沒有發生肉體關系，卻比肉體關系更加親近。
經過林毅吸納消化的道韻，會更加溫和，以曲婧受傷的元神，大概也能受用。
若是受不了，林毅到時候也能停手，這倒是問題不大。
時間緊迫，林毅便分心二用，一邊用元神抱住了曲婧的元神，一邊分心領悟劍道。
曲婧再次感受到林毅溫暖的抱抱，一顆心又慢慢沉浸了進去。
但就是這個時候，她的心魔又開始犯病了。
“你一邊說要離開他，一邊又沉醉于他的懷抱，你到底在想什么？”
“這就是劍修嗎？連情絲都斬不斷，可真好笑呢！”
“聽我的，修無情劍道吧，劍譜第一句，忘記心上人，只要忘了他，你就可以成為最強劍客！”
“別聽她的，你真的要孤獨終老嗎？你忍心讓這么愛你的男人失望嗎？他說不定要去做很危險的事情，沒準今天這一見，就成永別了。”
曲婧發現，今天心魔的聲音居然聽得清清楚楚。
這些心魔不再是嘰嘰歪歪一起說話，而是一個說一句，各自念頭都不同，卻都能說中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這些心魔的策略也都不通，有的是站在她的角度幫她思考似的，告訴她怎么做才是對的。
而有些也會嘲諷她，讓她憤怒的同時，懷疑自己，否認自己。
林毅也察覺到了異常，元神交融之時，并不能窺探到對方情緒，但對方的情緒波動如果過于強烈，另一人當然能有所感知。
也有些元神交融會主動放開心防，彼此心貼心，這就叫心心相印。
曲婧對林毅還真沒多少防備，這才讓林毅聽到了她心里的聲音。
猜到她可能有些不對勁，連忙以神念傳音道：“收束心神，不要胡思亂想。”
曲婧頓時大為羞澀，又十分惱火。
這些心魔，什么時候鬧事不好，偏要在這個時候亂來，讓林毅聽到了自己的心聲，曲婧羞惱得想撞墻。
可她情緒越是波動得劇烈，就會給心魔越多的養分，心魔們現在就開心起來了。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既然喜歡，何必在乎那么多世俗禮法呢？
那不是很虛偽嗎？
何況你每天晚上都會做夢與他歡好，還那么多…”
曲婧的心靈世界，一道劍光，將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曲婧打成了黑霧。
她現在渾身散發出駭人的寒氣，雙目猩紅地看向所有的心魔。
她的心靈世界，竟像是一個魔窟，里面有數不清的心魔，這都是她這些年攢下來的。
因為心魔沒有根除，就會一直誕生，通常來說，被心魔折騰這么多年的，內心早該魔化了，但曲婧心中魔化的只有一半。
她跟林毅發生了一些不可言說之事后，心中郁結少了許多，卻又因為林毅的原因，種下了新的心魔。
舊的一批割完了，新的一批又長了出來，還很囂張。
當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呢！
想到林毅可能聽到了她心里的聲音，曲婧恨不得毀滅這個世界。
全都去死吧！
這一刻，曲婧宛如一個殺神。
林毅還在那感悟劍道呢，察覺到曲婧的劍意，頓覺玄妙。
他想給曲婧灌注的道韻當然得是契合曲婧的，不然曲婧屬水，他灌注火之道韻，這就是坑人。
劍與水，是最合適的。
水之道韻，林毅招手就能來，但劍之道韻，林毅自己領悟得還不夠深。
現在得了曲婧的劍意，林毅也心有所感。
劍是兵器，兵器就是兇器，是為殺而生，是為破滅而存。
但這樣的殺，是不得道的，出劍當有道，殺人需有禮。
堅守心中的道，則劍意永不凋零。
念頭通達之后，林毅的元神所示之處，便看到了許多劍氣道韻。
這些道韻剛才還沒有，似乎是因為他的一番思考，才出現在天地間，自然就很容易被他吸納了。
見此情景，林毅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會不會這個世界本沒有道韻，思考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道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