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輩把車上的東西拎進去,門外就剩下了三個男人。
于慊反倒不急著進門,扭頭看著胡炎道:“師叔,您真是好福氣!”
“我瞧得也挺好,是個好姑娘!”郭德剛也笑著附和。
看人看相,品人品行。
別說他們兩個老江湖,就連胡炎自己看一個人,也只需要掃兩眼,搭一兩句話就夠了。
不說把得十分準,至少七八分不在話下。
所以胡炎知道這對黃金搭檔,是真為自己感到高興。
于是,他很不要臉的跟著點頭:“我也這么覺得。”
倆人一愣,旋即都樂了。
胡炎倒是瞧得新鮮,郭德剛最近倒是難得有這笑模樣。
而高興了的于慊,自然就很想來上一根。
媳婦不在,他趕緊從兜里摸出一包煙,低頭利索的拆封。
“好事兒上門,都來一根?”
只是等他再抬頭時,郭德剛和胡炎已經消失在門后。
于慊搖頭將煙塞進嘴里,滿臉的寂寞和冷。
“唉,不懂得享受啊!”
女人,尤其是賢惠當家的女人,聊天的地方不會在客廳。
跟老爺們似的,屁股往沙發一坐,一人一杯茶,天南海北的聊?
不對。
她們在廚房。
洗菜、擇菜、切菜,噼里啪啦,叮叮當當,手里頭一邊忙活兒,一邊搭著家長里短,這樣才聊得自在。
胡炎進門,聽到夾雜著笑聲的熱鬧從廚房傳來,臉上也笑了。
王慧肯定是不會主動邀請,甚至是拒絕柳清雨進廚房的,但她此刻應該更看好柳清雨了。
胡炎心里正美呢,旁邊的郭德剛提議道:“師叔,咱去書房坐坐?”
狗屁的提議,分明就是有事兒。
胡炎點頭笑道:“好!”
“師叔請!”
郭德剛側著半身領路,率先往書房而去。
門一關,這里又成了男人的世界。
胡炎悠悠的走到書桌前坐下,轉眼,郭德剛也端著茶杯過來。
不是兩杯,是三杯。
只是他此刻的表情,早沒了剛才的笑容,顯得平靜又嚴肅。
胡炎沒有端著架子,接過茶杯主動問道:“郭老師,是遇到事兒了?”
郭德剛繞回書桌后坐下,平靜的反問道:“嗯,頭幾天那孩子上園子來,您知道吧?”
話頭一挑,胡炎心里有方向,坦然的點頭。
“知道,只是您不提,我也不好問。”
郭德剛喝了一口茶:“唉,這孩子的心不在我這兒了。”
胡炎不言語,只是看著他。
郭德剛又道:“之前他就托人給我打電話說想回來,我當時也存著這份心。那天他來園子里找我,我就琢磨著還成。只是他想回來,卻又不想簽合同,只做個編外的演員。見我沒吭聲,他又說想從班子里借一票人馬,去給他自己開園子…”
語氣悠悠,語調緩緩,話里卻是藏不住的失望。
胡炎依然沒言語,卻對內情有些意外。
曹蕓金到底是對自己有多自信,會提出這么荒唐的主意?
或者說,他的倚仗是什么?
當然,對于郭德剛的心情,他是理解的。
不說對與錯,就是理解。
倘若曹蕓金能夠回頭,那他拿到的合同,只怕比李青的還會更好。
反之,如今他說話做事,玩得越邪乎,郭德剛就越受傷。
表面是對徒弟的失望,其實內里是他自己的傳統信念在崩塌。
畢竟支撐著他風雨幾十年,這份波動和影響之大,可想而知。
最后,拋開這些不論,胡炎心里只剩下一個問題。
那就是郭德剛為什么要跟自己說些?
他自己已經當場給了曹蕓金態度,如今再跟自己嘮這些,是為了尋求安慰?
不可能的。
郭德剛可是老江湖,滾刀肉,沒那么矯情。
他要這么扛不住壓力,能有今天這成就?
所以,里頭還是有事兒,真正的正事兒!
胡炎正待主動發問,不料,書房的門一推,于慊進來了。
他咧著嘴,大大咧咧的坐下,左右一掃,心中有數,卻只端杯喝茶,不插一句話。
但胡炎卻看到這家伙,微不可查的朝自己搭檔點了點頭。
郭德剛終于嘆了一口氣,道:“師叔,他走了之后,這幾天我接到的電話更多了,有些人我是真的不好回話。”
蜻蜓點水,一點即通。
胡炎突然明白,郭德剛要自己做什么了。
他直接問道:“都有誰幫他站腳?”
郭德剛不答,提筆開始在紙上寫字,半晌后,才將紙遞給胡炎。
連同漫不經心的于慊,也轉頭看著小師叔。
果然,胡炎只前后一掃名單,眼角當即一縮。
好家伙,人可真不少,有六位,關鍵是分量很足。
“明”字輩打底,“文”字輩中堅,甚至還有一位“寶”字輩的存在。
最有意思的是,這幾位的出處,竟然涵蓋了相聲門的京圈、津圈。
就這排場,別說頭頂無人照拂的郭德剛兜不住,整個相聲門,有一個算一個,誰對上都得氣短。
除非你敢直接掀棋盤,從此不再混跡相聲門。
這就是相聲門的特色,獨有的、很奇怪的特色。
外人可能永遠也不會理解其中的邏輯。
胡炎不知道前世整個事件的經過,也不知道當初那么多人離開,是否跟這有關?
但他終于知道了曹蕓金的倚仗是什么,也終于看到了事件背后的幾分觸角。
果然,水面之上,再大的風浪,都只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暗流,永遠只會在水面下涌動。
于慊是早就知道實情的,此刻有些氣憤道:“這小子太仗勢欺人了,他們這些人也是,別人師門內、園子里的事情,瞎摻和什么?”
這家伙性子灑脫,倒是難得見他發脾氣,顯然確實生氣了。
而首當其沖的郭德剛,更是一臉嚴肅,一言不發。
小師叔是聰明人,事實已經擺在了臺面上,后面話還得由他自己開口才合適。
不然,就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胡炎當然知道,郭德剛是希望自己正式站到臺前,為他,也為德蕓社發聲。
如今的班子里,能從輩分來歷上有分量的,還愿意為班子傾力而為的,除了自己還有誰?
甚至他還知道,老于頭這脾氣,其實也是發給自己看的。
無外乎就是,激將法,敲邊鼓,現場捧哏之類的。
但是,胡炎心思一轉,反倒想到了另一個主意。
既然好言相勸聽不進去,那干嘛不來個釜底抽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