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孔蕓龍則在滿世界找自己的袋子,袋子里裝著一條雪白雪白的連衣裙。
這是他花了大價錢咬牙買下,準備中午得空,去送給一個姑娘的。
人家姑娘也有意思,時間地點都約好了。
誰料,就溜活兒的工夫,自己的衣服卻不翼而飛了。
可原本壓在上頭的背包,又還明明都在。
這可太奇怪了。
后臺都是男的,誰會動自己買的女裝呢?
來回轉悠三遍,依然半點影子沒瞧見。
化妝臺有動靜,他當然知道,但是不敢過去。
小師爺在忙正事兒,這個時候去礙眼,那跟湊臉上去給人湊有什么區別?
再者說,小師爺是長輩,張蕓雷是老實人,都不可能動自己的東西。
休息時間一到,李蕓杰已經在遠處打招呼。
尋而未果的孔蕓龍,只能帶著滿腦子問號,繼續回去溜活兒。
化妝臺邊,還是爺仨。
張蕓雷一遍唱完,一言不發,閉目回味。
這讓胡炎看得暗自點頭,不錯,感覺、靈感這些東西是很玄乎的,找著它不容易,一旦找到了自然得細細品味。
終于,張蕓雷睜開微紅的眼睛,便見小師爺正滿臉微笑,朝自己微微額首。
他瞬間明白了。
這是肯定,是鼓勵,是欣慰。
于是張蕓雷對李賀東拱手道:“姑娘,麻煩再配合我幾遍,謝謝。”
李賀東微微點頭,帶動得白紗跟著晃動,那叫一個輕盈靈動喲。
張蕓雷更加來感,繼續第二遍,第三遍…
感情越足,韻味越濃,行腔走調、吐字發音都在往成熟的方向而去。
他確實是放開了,眼前的姑娘跟師爺的關系,也忘了個精光。
甚至唱到情深處,張蕓雷還會主動拉起姑娘的手,溫柔的撫摸兩下。
那感覺就一個字:滑!
然而唱到第五遍時,他再次牽起姑娘的手,眼光卻不經意的掃到對方的胸口,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因為那里…濕了。
張蕓雷心慌了,媽呀,我牽師爺的女人,還當著師爺的面?
此刻他很肯定眼前二位的關系,絕對非比尋常。
要不是師爺剛才用力過猛,能到現在還留下痕跡?
怪自己,一直不敢正眼瞧姑娘,不然早該發現,早該收斂才是。
心思一亂,曲調就不可能唱對味兒。
胡炎皺眉一琢磨,知道張蕓雷這是唱得累了。
“好了,雷子,先歇一歇吧,有了感覺,稍后就照這個方向練。姑娘,今天也辛苦你了,請回吧。”
“是,師爺。”張蕓雷訕訕道,腦子迷糊得很。
李賀東一聽,如蒙大赦,趕緊點頭離開。
待踩著小碎步拐過彎,拎著裙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爆了。
胸口真的爆了。
再不走,爺仨估計得當場加餐…碎包子加臭汗。
吃不?
后臺眾人各自忙碌,轉眼臨近中午。
吃完飯的孔蕓龍,懊惱的往回走。
“現在赴約時間到了,禮物卻不見了,咋整喲?”
“太邪性了,誰這么手賤?”
誰料,當他嘀嘀咕咕的回到放包處,背包下面壓著的一個精致紙袋,頓時讓他眼前一亮。
“媽呀,我的衣服又回來了?”
緊跑幾步,抓起袋子,拿出衣服,前后大致一掃,臉上直接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真的,是我的衣服,太好了。”
隨即從裙子上散發出來的濃濃香水味,讓他滿是疑惑。
“怎么變得這么香了?”
當然,孔蕓龍是誰?
姓孔,名嘟,字老楞,號滿心眼子。
那腦袋的轉速,跟四驅賽車的轱轆似的,好用得很。
前后一琢磨,臉上半點不再疑惑,反而又樂了,同時還懊惱不已。
“對呀,姑娘就喜歡香噴噴的,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笨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兄弟,悄悄幫我打得助攻,太夠意思了。”
“這下真完美了,今天這事兒指定能成!”
再看手表,約會的時間快到了。
孔蕓龍當下不再猶豫,拎起紙袋子,滿臉春風的跑出了后臺。
那小表情,那小顛步,歡快的簡直跟一只燕子似的。
胡炎今天心情不錯。
上午溜完活兒,帶著搭檔李青,還有表現突出的張蕓雷、李賀東出來下館子。
走遠是不可能的,隔壁的東來順涮羊肉。
能傳承百年的老字號,確實有它的過人之處。
精選蒙羊肉,調料更香,用旺盛的爐火一熬,再配上脆糖蒜和小料。
嚯,那滋味…
涮得過癮,吃著倍爽,插科打諢一逗悶子,這頓飯眾人都吃美了。
尤其是另外的兩大一小,吃得更美。
因為不用他們付錢嘛!
只是張蕓雷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明明李賀東什么都沒干,卻不時被小師爺暗夸。
而反觀李賀東呢,所有夸贊全都不敢接茬兒,表情還有些尷尬。
這讓張蕓雷頓時對他刮目相看,好感倍增。
如此低調,如此謙虛,絕對有溜,這樣的師弟值得結交親近。
酒足飯跑,爺們四人打東來順出來,步伐悠悠的往回走。
剛走到后門口,胡炎突然不走,轉身站定,表情怪異的看著巷口。
其他人跟著一瞧,只見孔蕓龍正從不遠走來。
這家伙此刻左手拿著撕爛的紙袋,耷拉著腦袋走道,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
眾人還在疑惑,而李賀東一瞧那袋子,心里頓時大驚。
于是趁著眾人不注意,趕緊溜回了后臺。
轉眼,人到跟前,胡炎看得更真切。
孔蕓龍臉色泛苦,表情疑惑,而且臉上竟然還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只是那形狀有些怪異,纖細、修長,怎么看都是出自姑娘的手筆。
胡炎心中納悶,孔老楞這是當街調戲婦女去了?
張蕓雷跟他關系最好,率先關心道:“三哥,您臉怎么啦?”
孔蕓龍抬頭,這才發現半道上有人,趕緊搖頭:“沒事兒,讓門給撞了。”
胡炎頓時樂了:“不錯呀,你家的門還長巴掌型的?”
“師爺,您甭取笑了,我這會兒心情不好。”孔蕓龍滿臉苦色。
胡炎罵道:“有事說,有屁放,就你這心態,一會兒上臺掉鏈子怎么辦?”
孔蕓龍被小師爺一激,頓時也來氣了。
說就說,這事兒說到天邊自個兒也有理,正好讓人給評理主持公道呢。
“師爺,這事兒你可得給我做主。我好容易相中一個姑娘,她對我感覺也挺好,這不開春了,我就琢磨著買個禮物,給她表白去…結果,您猜怎么著?”
“她一聞裙子,就說上面除了香水味,還有男人味兒,師爺,天地良心吶,我可真不是變態啊…老娘們的衣服,我能偷偷穿么?”
“光這人家也就原諒我了,讓我以后注意一點。”
“瞧著款式不錯,姑娘又把裙子往身上搭。我突然發現裙子胸口的色兒,竟然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就這么多瞅了兩眼,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兒,結果她說我是流氓,然后…然后…”
“我怎么能是流氓呢,明明我師父…呸,都是好人,都是正經人。師爺,這您是知道的,對不對?所以指定是哪個混蛋坑了我,我猜就是燒餅…”
孔蕓龍越說越激動,表情咬牙切齒的,相當憤怒。
當然,也忍不住抬手捂自己的臉。
只是他這一頓跟說書似的白話,讓三位觀眾反應不一。
李青整個人就是懵。
張蕓雷皺著眉頭,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胡炎則心里意外,不是吧,不會這么巧吧?
最后,他平靜道:“衣服拿出來我瞧瞧。”
“哦,對,有,證據我可留著呢。”孔蕓龍后知后覺的說著,利索的從爛紙袋子里,掏出衣服。
瞬間。
胡炎頓時呆在當場,媽呀,瞧這寸勁兒。
張蕓雷眼睛瞪得老大,不但臉色變了,連呼吸都變了。
這下,他終于看清了輕柔白紗下的臉,竟然是…李賀東。
當某些畫面從腦海里閃過后,他終于…
“嘔嘔”
孔蕓龍頓時疑惑道:“他怎么啦?”
胡炎搖頭:“沒事兒,可能是剛才蒜吃多了,反胃。”
嘔吐中的張蕓雷,雖然惡心得不行,但腦子是清醒的,他擺著手,斷斷續續道:“三哥…嘔…是李賀東…是他干的…嘔…”
孔蕓龍腦子頓時“轟”的一下炸了,滿腔怒氣再也不忍不住半分。
當即袋子往地上一扔,直接朝后臺殺去。
“混蛋,你還我娘們!”
“還我娘們!”
胡炎瞧著他這架勢,趕緊提醒道:“小三兒,注意朝肉多的地方下手,別把人打壞了,這不算工傷,沒法報銷的。”
也不知道孔蕓龍聽沒聽到,總之,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李青雖然聽完了所有對話,但依然沒弄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回過頭來看到旁邊的張蕓雷,已經嘔吐得直翻白眼。
“師叔,他這樣,下午唱不了《探清水河》吧?”
胡炎背著手往回走:“沒事,下午不成,那就晚上吧,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咱進去里面瞧瞧熱鬧!”
很快,寂靜的小巷,便只剩下了一個寂靜的少年,正在寂靜的嘔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