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終究沒有持續到整整四十九天的嚇人時間。
而是在又歷經整整十天十夜之后,便慢慢地停息了下來。
當撕裂天空的漫天驚雷不再響徹,震撼蒼穹;當巍峨如墻的風暴云不再屹立天際盡頭,分開天、海與大地…在這一刻,陽光與月光也終于是能夠刺破黑暗,分別照射在行星的不同表面,重新帶來晝夜的正常循環,不再是沒有白天、沒有黑夜的無光世界。
當然了,這種星球規模的超極端、不正常的氣象變化,本就是大災變。
不間歇的持續十天和持續四十九天,其實也沒太大的差別就是了,反正其后果都是毀滅性的,絕對足以成為又一次的生物大滅絕…
——只不過,在這樣的一個扭曲而瘋狂的世界里,卻顯然不可能會成為什么主要問題。
——要知道第二紀的古神也不是死于大災變,而是死于遠古太陽神之手,隕落在了最直接的戰爭之中,所謂不見陽光、洪災肆掠,等等災變也只是神戰的微不足道余波罷了。
整個宏瀚的宇宙是如此龐大,超過三分之二的非凡物質都匯聚在這顆小小的星球上,在宇宙之中的其他區域,可能無數個星系才能夠出現一個的天使,在這顆星球上至少有超過三位數的名額,可想而知是多么嚇人的一件事情,幾乎意味著地球在這個世界里,確實就是宇宙的中心。
畢竟“天尊”與“上帝”兩大支柱雙雙隕落,就是在這顆星球上…
還有“最初”,這位造物主曾經的短暫醒來,也是在這顆星球上…
再有就是那些倒霉催的外神們,被撕裂下來的源質和特性了,可以說有著太多太多的象征與權柄,幾乎齊齊匯聚在地球上,足以催生出太多太多的序列0,那是貨真價實的一位位神明,
因此一般性的純粹災難,已然很難真正撼動這個世界的基石。
當然,這場可怕的神戰也不能說什么局勢都沒有改變,也仍然是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影響…并不是說直接對世界造成的傷害與破壞什么的,而是指對文明與社會的思潮造成的巨大沖擊與顛覆,也是對現有格局的一次洗牌,來得冷冽而又迅猛。
畢竟早在「蒼白年代」之后,于那屬于第四紀的尾聲期間,“最初”留下的屏障便開始出現了縫隙。
這是致命危機的開始,也是末日預言的源頭。
為了阻止外神對現實的入侵加深,阻止來自星空的視線投射到大地上,當今的七神便都選擇將神國搬到星界以填補縫隙,不再行于大地,神諭也近乎斷絕。
而到了現在的第五紀,超凡物種更是逐漸消亡,巨龍、巨人、精靈都成為了書上的記載,海族也早就不再出現于近海。這意味著非凡因素在人類的文明中變得隱秘起來,神秘的世界也不再為普通人所知曉,就連對于正神教會的信仰,也逐漸向著尋求精神寄托的方向演變。
信仰確實還是信仰,但是內中的邏輯已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再加上那個大名鼎鼎的羅塞爾時代的洗禮,所掀起的工業革命與引領的新思潮席卷南北大陸,在當今的主流社會進一步鞏固了這樣的格局…
直到——
這場突如其來的神戰,理所當然的讓神秘與非凡的光輝,重新暴露在了普羅大眾們的眼中。
杜蘭特。
這是魯恩王國南部接近迪西海灣的一個小鎮,因為周邊地形復雜,三面環山,近乎半封閉式的環境,因此交通運輸很不便利,自然也就不怎么能夠發展得起來。攏共也就只有七千多的人口,既沒有蒸汽列車的站點,飛空艇的路線也不會經過這里。
只不過,這種半封閉式的環境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譬如說某些隱秘組織,大概就很喜歡這樣的環境,會比較傾向于在這種地方發展勢力,經營據點。
小鎮上的某座旅館中,四樓的某個房間,一個黑發褐瞳,五官普通,輪廓較深,有些書卷氣的年輕人正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握著手中的筆,皺著眉頭思考著什么。下一刻,他若有所覺的抬頭看向窗戶外,頓時面露欣喜之色:“出彩虹了…”
有陽光透過云層,雨滴也變得愈來愈細小,快速浮動著的云層的一端,露出了湛藍的天空。
好像穿透了一切的,深沉的藍色,架起了一抹美麗的彩虹。
“嘶——!!”
克萊恩深深吸了口氣,緊緊盯著深沉的湛藍天空,凝視著絢麗的虛幻虹橋,片刻后他忍不住的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呲牙咧嘴起來,卻也確認了這并不是自己在做夢。
他還真的害怕這場神戰會一直持續下去,害怕無休止的風暴與雷霆將會成為往后的常態,持續一個千年又一個千年什么的,那才是真的滅頂之災…即使是現在的世界,現有的文明與社會,可以依靠神靈的力量繼續運行,但那絕對是一個很壓抑、很絕望的黑暗未來。
不過幸好的是,這種情況并沒有發生。
在昨天晚上的時候,風暴就似乎有減弱的趨勢,就如先前夏爾先生…不,夏爾社長做出的判斷那樣——
神戰即將結束了。
因為那種層次的高位存在,遠遠要比人類想象之中的更為“理智”,當祂們發現行動無法獲得收益,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的時候,絕對不會一直無意義的僵持下去,除非僵持本身就是祂們想要的結果。
只是克萊恩還是難免對此感到忐忑擔憂,萬一夏爾社長的判斷出錯了呢?萬一情況可能有所反復呢?…畢竟沒有親眼看到一切平息下來,沒有親眼看到雨過天晴,云破天開,太陽重新升起,他就不可能真正的放下心頭大石。——直到今天的這一刻。
杜蘭特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普通大雨的偏遠小鎮,除了街道上一片泥濘之外,似乎就沒有什么別的什么了。
不多時,陸陸續續有人打開了緊閉的門窗,從中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確認了外面的天氣狀況。
理所當然的,這些居民們都紛紛面露喜色,極其同步地露出一副如釋重負,又夾雜著劫后余生的神態。有人甚至直接跪在泥濘之中,喜極而泣,哭腔之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歡喜,不住的贊美著自己信仰的神靈…而這略顯狂熱的氛圍,又帶動其他人的情緒被感染。
結果就是贊美與祈禱的哭聲逐漸形成浪潮,并且一浪高過一浪,女高音與男高音混雜發力。
現場的氛圍迅速在十幾秒鐘內達到極其狂熱,近乎失去控制的程度。
克萊恩默默的在樓上看著這一幕,發現泥濘街道上很快就匯聚了一大群人,黑壓壓的人頭攢動,臉上的神色逐漸有些動容。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伸手關上了窗戶。
他自然能夠理解這些民眾們的激動,恐懼才是神明的本質,也是信仰的本質。從宗教角度上來說,也往往只有見識過地獄的人,才會真正的擁抱天堂,信仰也會更加的堅定虔誠。
克萊恩回想著自己先前的感受,對這一點有著極為深刻的體會,畢竟就連他都覺得大受沖擊,普通民眾又將會感受到何等的震撼呢?只不過…經過這一遭之后,或許很多人的信仰確實是變得更加堅定了,但是也絕對有不少人的信仰被動搖了。
因為有更強大的恐懼出現了…
明顯是比他們所信仰的神靈更可怕,遠遠凌駕一切之上的巨大暴力…
這就是神戰的必然結果,每一次神戰都必定是一次大沖擊,對于神靈們來說,有些錨會變得更加堅實,也有些錨會被動搖,失去應有作用。
事實上也不只是戰爭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類似的事情總是時有發生,因為只要將神靈和其麾下的教會勢力,看作是上市公司,將民眾和信徒看作是市場,就能夠很好的理解了…搶市場搶用戶是生存法則,就連克萊恩所加入的第三秘儀社,也同樣在做挖墻角的事情。
杜蘭特這座小鎮表面上是信奉風暴之主,也只有一座風暴教堂在鎮中心的位置,然而實際上,教堂里的神職人員,都已經不知不覺中被發展成了二五仔。
這也導致第三秘儀社在這里野蠻生長,又有足夠的掩護,甚至就在不久之前的余波沖擊里,風暴之主都還在庇護這片信仰地,絲毫沒有發現不對勁。
只能夠說,這個崛起于羅塞爾時代的隱秘組織,和他們所掌握的那條專屬途徑,未免太過可怕了一些…
最重要的就是偽裝能力超強,一旦潛伏下來,幾乎就很難發現什么。
克萊恩搖了搖頭,不過他自己現在也算是上了賊船的人,卻也沒有什么立場說這些了。
這個時候,外面的聲浪似乎被遏制住了,聽聲音應該是教會和警局的人都趕過來了,世俗與宗教加起來,就代表著整個杜蘭特鎮的所有權威,由他們來安撫大眾情緒,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克萊恩聽著外面的聲音,長長嘆了口氣,禁不住的浮想聯翩起來。
也不知道廷根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也是這副樣子,居民們劫后余生欣喜若狂,治安官與非凡者們努力安定民眾情緒…說起來,班森和梅麗莎他們應該還好吧,還有隊長他們又是怎么樣呢,至少都度過目前的難關了吧,還是仍在廷根醫院里面靜養?
盡管在被夏爾社長帶離廷根之前,克萊恩都專門去看過一遍了。
可是在離開之后,卻仍然是感到有些擔憂,多多少少放不下。
只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現實,他沒有辦法繼續留下來,因為正如他選擇加入秘儀社那樣,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克萊恩·莫雷蒂」這個身份,已經是等同于刪號了。
畢竟在廷根事件之中,他在最后關頭舍生取義的一撞,縱然是爭取到了最寶貴的時間…然而這也基本注定他那個身份的必然結局,這是無可否認的既定事實…
“這都什么事…”
忍不住地扯了扯嘴角,克萊恩伸手揉了一下眉心,想起這個就有些繃不住。
他在離開廷根之前專門去了解過,自己明面上確實是以“拯救廷根的英雄”身份死去的,班森和梅麗莎光是一次性獲得的撫恤金,就足足有上萬鎊。
而且可能是因為是正處于敏感時期,被神戰余波所影響到的緣故,教會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是明顯加快加急,大開綠燈,不光在廷根本地大肆宣揚,更是直接在整個魯恩王國境內見報——儼然一副要將他的事跡打造成榜樣,直接入選“感動魯恩十大人物”的趨勢。
大抵也是有希望借此鼓勵民眾,提振士氣,從而穩定信仰的基本盤的想法吧。
畢竟在最緊急的狀況下,正好遇到最適合的典型例子,當然要好好的借機宣傳一下…盡管有些功利,但這明顯是一舉兩得,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克萊恩其實當時還在昏迷之中,就已經被直接釘死了棺材板。而等到他蘇醒過來,了解到事態之后,當即就是眼前一黑…當然,后來他冷靜下來,仔細想了又想,卻又覺得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相對而言自己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思路。
畢竟若是在經過這一遭的事情后,「克萊恩」這個身份還活著的話,那才是真的麻煩。
因為暴露出來的很多東西根本無法交代,他也不敢去交代,就算是黑夜教會行事風格再如何溫和,也難保他身上的污點與嫌疑太重…搞不好還有可能連累鄧恩隊長他們,連累班森和梅麗莎他們,總而言之這是克萊恩絕對不愿意看到的結果。
這不是他有被迫害妄想癥,而是明白任何一個發展成龐然大物的勢力組織,都不可能沒有任何的黑暗面,
在這個世界如此,在穿越前的世界也是如此。
“克萊恩,你在房間嗎?”
外面有個聲音響起,隨之一同響起的還是適時的敲門聲。
“在、在的,請等一等。”
房間里的年輕人收斂胡思亂想的思緒,趕緊起身去拉開了房門,只見外面站著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中年人,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箱子。
亞森·維奇,本地風暴教會的教區主教,也是杜蘭特鎮明面上的唯一官方非凡者。這個很合理,畢竟有著數十萬人口的廷根,官方和野生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只有三十多位的非凡者,那么這個只有幾千人的僻遠小鎮子,自然也只有這樣的配置。
“夏爾社長暫時有事,已經離開了…我這次過來,是給你帶「收藏家」的魔藥材料過來的…”
亞森開口道,伸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箱子。
“…請進。”
克萊恩努力維持臉上的表情,雖然他早就知道本地教堂已經被秘儀社的糖衣炮彈腐化了,可是當看見風暴教會的一個地區主教專門過來聯絡自己,給自己送來魔藥的時候,還是覺得這一切太過魔幻。
趁著亞森主教走進房間里,他伸手帶上了門,揉了揉眉心。
“收藏家”是扮演者途徑的序列8名稱,自己在離開廷根之前,夏爾社長就讓自己服下了“小丑”魔藥,晉升了占卜家途徑的序列8,因此也有資格接著晉升“收藏家”了…這或許就是扮演者途徑的唯一不足之處,它的進度受限于另一條途徑的進度。
但是在此之外,就幾乎全是優勢了。
雙途徑共存帶來的巨大提升,非凡能力的多樣化,都讓非凡者有了應對更多狀況的底氣,靈性也是得到顯著增強,這就是最直觀的藍量增加…
而且扮演者途徑本就是要求非凡者“扮演”另一條途徑,因此不會對消化魔藥這方面造成額外的不必要負擔,非凡者依然只需要消化另一條途徑的魔藥就可以了…
就是克萊恩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他很懷疑秘儀社掌握的這條途徑的來歷…
然而還是那句話,都已經上了賊船,還能怎么辦呢,總而言之現在他并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
與此同時,遠在神棄之地的大陸。
白衣白冠的道人身影出現在一座山峰之上,眺望著這片在黑暗之中沉淪了兩千五百多年,才終于恢復了光明與希望的大地。
他掃視著千瘡百孔,溝壑縱橫的慘烈地貌,然而沒有看見應該出現的掉落光點。
沒有爆出自己才能夠看見的戰利品就不說了…
邪神身上必然會遺落下來的唯一性呢?倒吊人途徑的非凡特性呢?應該是從序列9到序列0的一整份完整神性的來著,怎么也不翼而飛了?
“阿蒙這家伙,該咬的餌居然不咬…”
道人輕笑起來,眸子里倒映出過去時光的鏡像,照見了過去種種,所有變化,似是有諸般因果流轉。
最終眼眸里的光芒流轉,倒映出的景象定格在一段場景之中——
穿著黑色古典長袍,戴著同色尖頂軟帽的存在,悄悄顯現在支離破碎,千瘡百孔的慘烈地貌上。
這道有著黑色卷發,黑色眼睛的瘦削身影,仰著頭注視著巨大化的打神鞭如同劍鋒一般,斜斜插入地下,直沖云霄,臉上浮現出一抹忌憚的神色。
不過除了忌憚的神色之外,更多的還是一種好奇與躍躍欲試的沖動,只是祂很努力的克制住了,下意識伸出手去又收了回去,沒有試著去盜走那件「對神明用壓制兵器」。畢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祂知道自己不能夠在這個時候就暴露出來,驚動對面。
偷盜者選擇繼續蟄伏,卻也沒有過去多久,天空之中就隨之傳來了陣陣雷鳴,掀起了大風暴…
紅月與烈陽的光輝交相映襯,一派天崩地裂,混亂的末日光景。
這是七神在那個時候紛紛出手,暫時牽制住了極度可怕的敵人,創造了機會。
但是蟄伏起來的偷盜者卻沒有輕舉妄動,仍是很耐心的在等待著,直到大地突然崩裂,千里方圓都凹陷下去,地塊巖層甚至地幔地殼都仿佛突兀消失不見,裹挾著巨大化的打神鞭一直向下墜落,好似要墜到地心的混沌海之中去的樣子,偷盜者才猛然行動起來。
在那一瞬間,祂陡然從陰影之中出現,伸出手來一抓…簡直有如一個老練的漁夫,蹲守在虛空的河流邊上,最終抓住機會撈到了一尾大魚。
緊接著,發動能力直接偷走「距離」——
在一瞬間果斷離開神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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