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府衙院落內,當這喊聲發出,所有人精神一震,同時抬起頭,就望見夜色倏然如水波般蕩開。
一扇巨大,古老的天門緩緩浮現。
真的回來了嗎?情況如何?是否有死傷…瞬間,老國公等人心頭揪起,擔心看到慘烈的一幕。
禁欲系女教授更是雙手攥拳,指甲幾乎刺入肉里。
直到大門凝成實體,并打開,四道人影從中跌落出來,空氣中的緊張感才得到舒緩。
沒死人!
去了四個,回來還是四個…見狀,眾人心頭先是一松,繼而,那些修行者卻從大門對面,感受到了一股極為可怕的氣息。
饒是隔著這般遠,仍舊令人戰栗不已。
好在,虛幻“天門”崩解,那股氣息才被隔絕。
“監國大人!”
一群人呆愣數息,壓下驚悸,面色凝重起來,聯想起那恐怖氣息,以及眾人狼狽地,翻滾著逃回的一幕。
眾官員對視,皆是心頭一沉。
“莫非…輸了?”
雖有準備,可這個結果仍舊令他們頗為沮喪。
而在人們看清四人狀態,尤其是齊平的情況時,更是揪心。
只見,大先生、魚璇機、符箓長老三人皆狼狽,身負傷勢,氣息萎靡,一番殊死搏殺,他們消耗極大。
至于齊平,更是臉色慘白,氣息虛弱的好似凡人,甚至連站起都難,整個跌在地上,被一群官員蜂擁扶住,急聲呼喚。
“讓開!”禾笙尖細的嗓音響起,擠開人群,跪伏在齊平身旁,將他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開始熟稔地診斷。
軟骨散的藥力已去,禾笙在朝廷術法幫助下,已稍稍沖破封印。
此刻,指尖一點綠芒凝聚,于齊平頸部,胸口,氣海連點,進行檢查。
片刻后,她愣了下,眼神古怪:“你…”
齊平枕著肉墊,無奈吐氣:
“虛了,但傷還好。”
相較于四境軀體的自我恢復力,他的傷的確不算嚴重,只是透支力量,真元枯竭。
“到底怎么回事?你們是逃回來的?方才那一股氣息,莫非…是草原王…”
老國公見他似無大礙,也是松了口氣,忙連珠炮發問。
齊平靠在禾笙腿上,想要起身,但失敗了,索性作罷,老老實實躺著。
面對頭頂圍攏來的一張張焦急面孔,嘆了口氣,說:
“草原王比我們想象中更強,他有一樣法寶,可以短暫觸摸五境。”
果然!
眾人并不意外,反而寬慰起來:
“監國大人安全回來,便已是大幸。”
“是了,臨城強者如云,草原人雖可惡,卻也實力不容小覷,此番回來就好。”
“監國大人也是憂心國事,急了些,如今突襲不成,便穩扎穩打吧。”
其實,若嚴格從軍事角度出發,齊平此舉,已屬“貪功冒進”,但身為監國,官員們自然要挑好的說,連勸諫,也是委婉的很。
只有少數耿直將領面色不大好看,心說做錯決定,打了敗仗,不懲罰就罷了,怎的還這般找補。
人群中。
土行少女花然抱著胳膊,狐疑地盯著齊平,總覺得不簡單。
果然,下一秒,就見齊平一臉“詫異”,問道:
“諸位此話何解,本官未嘗失敗啊。”
眾人:?
齊平解釋道:
“草原王雖心思歹毒,但本官亦請出底牌,予以破之,現如今,草原王已被擊殺,形神俱滅,臨城其余強者,大祭司與彎刀王亦身隕,唯有個女飛蠻重傷逃竄…”
此話一出,整個庭院都驚了,所有人腦子只覺“嗡”的一聲,木在當場,愣是沒有反應過來。
齊監國說了啥?
草原王伏誅?臨城其他三個神隱,死了倆,重傷跑一個?
他們的突襲,非但成功,更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勝?
“齊平!”
老國公整個人臉色都變了,渾身因激動而顫抖,甚至連官稱都忘了,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老人失態道:
“你說…什么?草原王給你們…斬殺了?切莫說笑…”
齊平挪了挪后腦勺,讓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正色道:
“國公,此等大事,本官豈會說笑,此番,的確是大勝,今日以后,蠻族大軍已是群龍無首了。”
得到承認,這下,震驚中的將領、官員們終于無法維持鎮定,聲浪轟的一下炸開。
心頭無數不解。
但,卻無人質疑齊平的話,這就是威望,過往無數次勝利,累積起來的威望,令人下意識信服。
“死了…死了…蠻賊死了…”
一名戍邊將領喃喃自語,突地涕淚橫流,竟是喜極而泣。
“大破蠻賊,大破蠻賊啊。”
兵部督軍不斷重復這句話,好似魔怔了般,繼而,突地仰天大笑。
若是以往,縱使破賊,也感觸不深。
可有了從臨城一路被追殺至此,又險些城破人亡的經歷,眾人心頭都憋著一股悲戚與苦悶。
無從發泄。
縱使豫州府城之戰大捷,卻也只是稍加排解,因為他們都清楚,蠻子勢大,想要收復失地,難之又難。
可此刻,距離府城大捷也并沒有過多久,齊平主持突襲,只用了一刻鐘,便完成了對蠻王的斬首。
整個西北戰局,就此逆轉。
這如何令他們不動容?震撼,激動,歡呼?
就連花然這種修行者,也是愕然不已,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是真的…”
老國公眼圈微紅,兀自難以置信,他是參加過昔年西北戰役的,與蠻族仇怨很深。
只是后來被委派鎮守北疆,才遠離此地,如今聽聞大敵已誅,臉龐漲的通紅。
齊平笑道:
“當然是真的,不然你們問大先生,兩位長老。”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響起還有三個人…
忙去看,三名神隱傷勢雖不輕,但比齊平好多了,這會正自行調養,見眾人望來,齊刷刷翻了個白眼,卻是并未否認。
老國公疑惑道:“可方才那門后的氣息…”
“哦,”齊平解釋道:
“關鍵時刻,巫王意志降臨了,竟破壞修行界的約定,插手世俗,想要救那蠻王,好在首座趕到,那氣息,應是二人相斗所為吧。”
聞言,一群人面面相覷,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神圣領域都插手了?
這個層次,距離他們委實遙遠。
要知道,在京都,就連皇帝都難見首座一次,這些大臣,別看身份尊貴,見多識廣,但最多見幾個神隱。
齊平見慣了五境,甚至還與白尊動過手,還打贏了,這時候說起來,也是輕描淡寫的語氣。
“這…這…”老國公瞠目結舌,遲疑道:
“那…”
齊平笑道:
“放心,那巫王并非完整分身前來,必不是首座對手,況,若論五境層次,帝國還真不怕。”
眾人一想,還真是。
如今涼國兼有首座、禪祖兩位五境,關鍵時刻,若太子執掌玉璽,還能加大半個。
若巫王不守規矩,仍要插手,還真不虛。
想到這里,一群人再無擔憂,不禁大喜,各個喜笑顏開,庭院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齊平說道:
“諸位,不忙著慶賀,敵首雖死,但西北大地上盤踞的蠻軍仍眾多,蠻族以部落統御諸強,草原王死了,固然王庭部落會遭受重創,但其余部落不會散。
當然,內亂是免不了的。所以,我們眼下要做的,是趁他病,要他命。”
老國公精神一震。
眼下雖發起了反攻,但其實很多戰術相對保守,因為必須要考慮臨城強者支援。
可如今,不用考慮臨城的話,整個戰略就可以改動了。
“哈哈,齊監國說的是,是老夫得意忘形了,諸位,莫要急著慶賀,來人,帶監國幾人去休養,其余諸將,隨本帥帳中議事!”
威武大公下令。
“是!”
眾將振奮,只覺渾身充滿了干勁,恨不得立即帶兵殺出,收復失地。
頓時,一窩蜂往“指揮部”里跑,突然,兵部督軍提醒道:
“國公,此事應加急通傳京都。”
威武大公愣了下,然后陡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道:
“是了,應該,太應該了,本帥會用虎符,借天軌傳訊。”
西北雖無分軌,但利用虎符,付出代價的話,也可以傳遞簡單信息。
當然,消耗很大,故而,除非是極為重大的情報,否則絕不會動用。
威武大公說罷,望向京都方向,老眼中透出思念:
“陛下,如今應已登基了,想來那龍椅不好坐,此番大捷,與她而言,太過及時。”
另外一邊,齊平四人被攙扶去休息,其余三人不談,齊平是單獨被禾笙攙回屋的。
“你雖傷勢不重,但如此透支修為,亦會損害氣海,我盡快恢復修為,為你醫治。”禾笙恢復冷淡姿態,站在床邊,一副女大夫的 語氣。
只是,此時的冷淡更像是一種偽裝。
啊這…變臉忒快,齊平心中郁悶,點頭:
“知道了。”
禾笙這才滿意,用手替他壓了壓被子邊角,說:
“我去命人煎藥。”
轉身走到門邊,雙手扶著門框,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鏡反射月光,她輕聲說了句:
“謝謝。”
然后,小鹿一樣跑掉了。
“…啥,我沒聽清,大聲…”
齊平一句話說了一半,無奈咽下,繼而笑了笑,覺得蠻有意思的。
“注意身份,你如今乃是書院院長。”
突然,扛著橘貓的一代飄了出來,幽幽道。
這有什么關系,又不是所有校長都對女老師有啥想法…齊平用吐槽緩解尷尬,旋即正色道:
“先生,接下來的情況,您怎么看?”
是的,他心里有點沒底。
方才在外人前,雖信誓旦旦,但那是為了不影響士氣,可五境都下場了,齊平豈能不擔心?
倘若…倘若說,巫王殺過來,他連逃都沒力氣。
一代院長搖了搖頭,說:“不好說。”
“不好說?”齊平心涼了半截。
一代似看出他想法,沒好氣道:
“若你擔心巫王殺過來,大可不必,首座既然早已潛伏過來,肯定有把握滅掉那分魂意志,首座此人,深不見底,縱使我昔年全盛時期,也看不透他,我一直懷疑,他才是所有五境里最強的那個。”
齊平眼神一動,又說:
“可首座雖強,來的也只是分身,當初這分身去大雪山,和巫王下棋,差…差點就輸了。”
恩,準確來說,如果不是帶了齊平這個“人形悔棋外掛”,肯定輸了。
一代說道:
“這我不清楚,但既是在大雪山深處,巫王本體所在地,受到壓制再正常不過。”
齊平問道:
“是啊,那萬一巫王本體出來了咋整。”
一代沉吟了下,說:
“應該不會,我懷疑巫王可能出了些狀況,呵,你沒發現嗎,禪子輪回到了極限,記憶喪失、白尊即將涅槃重生、巫王大舉動兵入侵,這一切都恰好爆發在同一個時間點。
當年那批人,活了這么久,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問題。”
齊平心中一動,類似的話,首座也曾暗示過。
如今想來,的確很巧合,一群五境都在這兩年出事。
只有早已死去的真武大帝,以及一代除外…恩,雖說皇子相殺,成為器靈也不大對勁就是…
這愈發襯的,好似沒出問題的首座古怪了。
“您是說,巫王本體可能受到些限制,不會輕易離開大雪山,就和白尊一樣?”齊平問。
一代點頭:“有可能。”
齊平猶豫了下,問道:
“當初您各位到底經歷了什么,我是說,關于成為五境的…我知道,我還不夠格,但如今的局勢復雜,巫王已正式下場,神圣領域的戰爭一觸即發,我不知道這些,咱書院太被動了。”
一代無奈嘆息一聲,說道:
“非是我不愿與你說,而是…這些東西,我也記不清了。”
“啥?”齊平懵逼。
一代臉色深沉:
“你看到的我,只是當初本體,借助九州鑒烙印的一個‘副本’,何況,當初九州鑒被打碎,裂成兩半,我的本體也只掌握有一半…又沉睡了那么久,很多核心的記憶,都并不完整。”
齊平臉龐僵硬。
所以…以前我問你這些,你一副高深莫測,說我不夠格知曉的樣子,都特么是在裝逼?
你自己都忘了?
“咳咳。”
一代也有些尷尬,老臉掛不住,想了想,說:
“不過,為師也不是完全沒記憶,還記得,當初道戰,在太虛幻境中,你我說過的話么。”
齊平一臉無奈:“咱說了那么多,您指的是哪句?”
一代說道:“我曾與你說過,符典中藏著好東西。”
齊平一愣,在腦海中搜索記憶。
很快的,他想起了許久前,道戰時,二人間的一場對話:
“我呢,性子散漫,志向不如真武,堅忍不如首座,這一生也沒什么豐功偉績,臨死前,也只寫了本書,對了,你看過我那本書吧。”
“沒看過原本,但看過拓本。”
“有機會可以看看,里面藏著好東西,我當年畫了一幅畫進去,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
齊平回憶著這段交談,對了,自己當初怎么回答來著?
“不會是畫了一只烏龜吧?”齊平脫口道。
房間內。
一代靜靜地看著他,齊平也看著一代。
片刻后,二人同時低頭,看向從識海飛出,放在齊平身上的黑色封皮書籍。
“嘩啦啦。”
黑色封皮翻動,紙頁空白,并沒有任何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