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想法…”
將時間拉回,到豫州府城戰后,送走禪宗強者,齊平拉著大先生訴說接下來打算的時刻。
“想法?”大先生視線落到黑色封皮上。
齊平頷首,說道:
“戰爭只要發生在我們的地盤上,便怎么都吃虧,所以,我的想法是以高打高,趁著此番敵人高層戰力大損,做一場決戰,否則,等彎刀王休養好,又要多出一個勁敵。”
大先生說:
“這太冒險了,而且臨城乃蠻子如今大本營,除了彎刀王,還有四個神隱,禪宗若不肯出死力,以我們如今人手,恐怕不成。”
齊平說道:
“所以,我需要先想法子,制造出一個緊迫的形勢,將蠻子在臨城外的高手拖住,不令其回返,再想法子,逼迫對方派出高手出來,進一步虛弱大本營。
這點,禪宗可以利用,不必出死力,只是牽制一二,總是可以的。”
“至于潛入,各位無需前往,只要等我消息…
呵,您應該知道,昔年一代院長曾創造出一個‘門’字神符,可短暫打通空間壁壘,連通施術者曾去過的地方。
只可惜,此神符極難掌握,據說自一代后,再無人可學會。”
大先生眼睛一亮:“你能用?”
“當然,”齊平笑道:
“所以,我的計劃是先由我潛入,獲得情報,以及伺機救人,你們在外圍制造動靜,牽制對方。
待時機妥當,我以‘門’字神符開天門,突襲金帳王庭,一決勝負。”
大先生聽得怦然心動,又覺風險過大:
“若只是其他人,老夫與道門聯手,有把握打一場,但草原王此人…身負巫王血脈,乃頂級神隱…”
齊平含糊道:
“我也有底牌應對,并且,即便不成,也有把握帶大家回來。”
將時間拉回現在。
“以多打少?可誰說,我只有一個人?”
明月高懸,當三名援軍趕到,在場所有人都臉色巨變。
神隱!
三名四境神隱…竟就此借由那一扇虛幻門戶,跨越距離抵達現場。
金帳王庭與涼國互為對手,豈會不認得幾人身份。
草原王古銅色的肌膚于月光下,耀出冷光,身上每一根肌肉都在繃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饒是大祭司早在未來片段中,窺見了今日一角,他甚至為此做了充足準備,可這仍舊超出了他的預期。
在他看來,縱有變故,可僅憑己方布置,足以掌控局面,可現在…突然不確定了。
與他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分散在其余三個方位的神隱巫師。
他們表情倏然凝重,今日晚宴開始前,草原王便暗中吩咐他們埋伏于城內四方。
一旦有人出逃,便予以阻截。
起初,三人尚不知為何大動干戈,甚至于,那喚作“飛蠻”的,穿皮甲,身材高挑的女蠻人覺得小題大做。
可如今,卻只有頭皮發麻。
三個敵方神隱,突降大本營…若無準備,會如何?
等等…為何只有這幾個?
那傳言中,斬了仙拜的新晉神隱去了哪里?
還是說…念及此,三道目光盯緊那手捧書冊的年輕人。
下一秒,便聽重傷歸來,尚未恢復的“彎刀王”用沙啞的聲音,念出一個名字:
“齊平…你是,齊平!”
樓頂,齊平臉上“百變魔君”蠕動,恢復真容,身上,如淵如海的氣息彌漫,勾連天地。
這一刻,他施加在體內的“封印”解開,神隱修為,毫無保留地釋放開。
雄渾而強大。
“啊——”
下方。
樓宇下方,那些軍卒胯下戰馬受驚,戰栗發抖。
敵我雙方,共八位神隱的氣息交織,如此盛況,便是昔年西北戰役,亦未發生過。
“齊平…他就是那個齊平…”
飛蠻女戰巫眸子一瞇,警惕萬分。
同時,褐色的眼眸中,透出一股子躍躍欲試…蠻族風氣,對于征服強大的男性,有著別樣的癡迷。
“齊平…就是你殺了仙拜和喀吉。”
白發蒼蒼,盤膝打坐的大祭司語氣低沉。
不是在問,而是敘述。
齊平笑著說:
“是我,不用急,你這么老了,今天送你下去陪他們。”
大祭司神色冰寒,卻不敢小覷。
而這時候,描眉畫鬢,還穿著羞恥白色紗衣的禁欲系女教授,已經完全驚呆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所聞的一切。
為何《符典》在齊平手中,且他能打出早已“斷絕傳承”,自一代后,書院再無人掌握的“門”字神符?
為何,大先生與兩位道門長老,跨月而來。
以及…
“你的修為…你不是神通嗎?還有,殺了喀吉和仙拜,又是怎么回事?”
禾笙壓抑不住好奇,問道。
她有點懷疑,自己被關了多久,真的只是一個多月?而不是幾年?
齊平笑著拉起渾身無力的禾笙,說道:
“說起來復雜,等打過這一場再慢慢給你說,至于接下來,安全起見,你先回去吧。”
“什么?”禾笙張了張嘴。
繼而,驚呼一聲,竟被齊平抱起,朝那即將閉合的“門”一丟。
登時,禾笙穿過門戶,身影消失在對面的豫州府衙。
與此同時,虛幻大門關閉。
魚璇機莫名有些吃味,踩著大葫蘆,手中凝結一柄水劍,煩躁傳音道:
“你小子搞這一出,別說就為了救個女人,這下門都關了,等下打不過,老娘跑都沒處跑。”
齊平笑著,給三個隊友傳音:
“信我的,我有底牌的,注意,一刻鐘內結束戰斗,不要戀戰。”
他不是賭徒,今夜此舉若成,便是三百年,自涼國立國而來,未有之大勝。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若敗,只要將時間卡在一刻鐘內,他都能反悔重來。
雖說,越是強者,分出生死的時間往往越短,一刻鐘應足夠,但他還是提了個醒。
“好,很好,你涼國皇帝都不敢在本王面前這般囂張,你…很好。”
這時,草原王忽地大笑。
只是,笑聲卻極冷。
眼見下方戰馬,尋常軍卒被氣息壓制,他冷哼一聲,聲震如雷:
“各軍領命,驅散族人,封鎖四方,待本王斬了這狂賊。”
“是!”
直到此刻,他身后跟隨來的二十部落族長,軍中武將才終于回過神來,嘴唇發白,忙不迭地離去。
不敢耽擱分毫。
八個神隱廝殺,可想而知,稍晚一步,他們都可能被牽連,淪為炮灰。
“走啊,族長,快走啊!”
人群中,一名女侍衛死死拽著混血美人,大聲疾呼。
而此刻的其格格,卻宛若木樁子般,呆立不動。
準確來說,從打于樓頂看到“軍師”,她就全程大腦空白。
“怎么會是他…軍師…就是那個齊平…”
“他是間諜?我這段日子,一直在調戲涼國神隱?”
整個腦子都是懵的,這時候,給侍衛一拉,才如夢方醒,眼神無比復雜地望向前方。
有驚愕,有失望,有傷心,有憤怒…還有,一絲莫名的遺憾…
“早知道,就強上了啊。”
只是,這念頭只一閃而逝,混血美人從心遠遁。
此戰關乎戰爭走向,她理應同仇敵愾,但如今不知怎的,沒了廝殺的氣力。
“匯合!”
而隨著下方大軍四散,大祭司、女飛蠻、以及彎刀王三人倏然間,與草原王匯合。
動作之快,令齊平直咧嘴…顯然,草原王也知道,彎刀王傷勢未愈,戰力最弱,若是彼此分派對手,肯定會被分而化之。
故而,干脆團戰。
這一切說來遲緩,但實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眨眼的功夫,大地上人如潮水褪去。
半空,八名神隱遙遙對峙。
“動手!”
好似心有靈犀,齊平與草原王同時大喝。
“冰封!”
魚璇機心頭一股邪火燒灼,搶先出手,兩只白嫩小手一拍,“啪”的一聲,氣溫狂跌。
一片片雪花飄落。
“咔嚓咔嚓”
…以她腳下為圓心,青瓦,建筑,路面,飛快覆蓋一層薄薄的積雪。
那些尚未來得及逃離的蠻族士兵仿佛“定格”。
先是身上的盔甲變硬,讓身子難以動彈,然后面罩下的臉龐,也覆蓋冰晶,一個個活人,被生生凍斃。
若是從天空俯瞰,這片街區宛若一朵巨大的藍色冰花綻放,凡籠罩之處,萬物凋零。
凜冽寒風拂面,魚璇機好似冬雪之神,掌控季節更替。
…前任師尊的術法好像威力更強了…齊平眼皮一跳,略有驚訝,突然意識到,這女人天賦真的很強。
只是過往在京都咸魚,醉生夢死,只在豫州府打一場就進步顯著,若肯去雪原苦修,沒準早已登臨巔峰。
“呵。”
忽地,大祭司冷哼一聲,仍是盤膝的姿態,手中的桃木法杖卻是朝下一頓。
“哚!”
法杖敲擊空氣,宛如碰撞真實,空間蕩開漣漪,眨眼間,冰雪融化,大地上植物瘋長。
那磚縫里,頂出一根根野草,街角一株大樹,呼吸間綠滿枝頭。
“這是什么巫術?”齊平心驚,他同樣可以做到這點,通過“歲月”的方式,但大祭司用的手段并不是這個。
更像是,為其注入生機。
“小心!”
大先生一聲低喝,只見,那一株大樹瘋狂生長,轉眼參天,那一根根枝條,宛若觸手,從四面八方,拍打著朝女道人卷去。
在齊平的感受中,那柳樹枝條,竟給他都帶來了一絲威脅。
“咔嚓!”
魚璇機胸前雙手掐訣,將自己封在了一個大冰塊中,好似睡美人。
大冰塊堅不可摧,任憑萬千柳枝拍打,卻只爆發出金鐵轟鳴,以及連串的火星。
大祭司見攻不破防御,便操控枝條纏繞,旁邊大先生張開雙臂,化為淡金色文字洪流。
席卷過去,將魚璇機包裹,將其也轉化為“文字形態”,脫離包圍。
余下文字轉為“火”字,點燃巨柳,焰火熊熊。
“嗚!”
齊平正觀戰,突然耳畔傳來呼嘯聲,他瞳孔深處,倒映出一只飛快逼近的飛刀。
只見,那外號“飛蠻”的女戰巫不知何時,已解開腰間飛索,抬手一丟。
“嘩啦啦”,那碧綠色,非金似玉的飛刀為首,用繩索連接的武器,便已抖了出來。
天地傾覆。
危險!
齊平凌空踏步,朝上閃避。
“轟!”
只見腳下酒樓,瞬間炸開,無數木板飛濺,磚石倒塌,整個樓宇被夷為平地。
漫天云層震動,月光投下一角,照亮地上那覆蓋方圓百米的深坑,一截寒光閃爍的綠玉飛刀扎在地上。
“起!”
女飛蠻叱一聲,狠狠一拉,繩索倏然繃緊。
繼而,整片泥土被拉起,無數石板如風中落葉,漫天翻飛,齊平只覺頭頂一暗,身后一大塊脫離地表的“小山”撞來。
戰巫的打斗方式果然都是這么樸實無華!
齊平手中書籍“嘩啦啦”翻動,一枚“隱”字浮現,身影虛化,介乎于存在與不存在間。
躲過這一撞,身形剛凝實,便見斜側方一抹雪亮刀光斬來。
彎刀王!
“噹!”
齊平心神一動,神符筆飛出,筆尖斜斜一點,與刀光撞擊,那鋒銳無匹的刀氣湮滅。
神符筆也打著滾倒飛過來,被齊平一把握住。
“無量天尊!”
一聲道號,符箓長老手中拂塵指地,令旗指天,一張張泛黃描紅的符紙,從袖中如蝗蟲般席卷。
于他頭頂與腳下,凝聚為兩個環形八卦陣,轉動開來。
繼而,他只一抓,兩個八卦陣合一,空間如水波蕩開,一只由黃紙符拼成的大劍,一點點自八卦中鉆出。
剎那間,在場所有人都只覺眉心刺痛,有種要被斬裂的沖動。
牛鼻子還有還有這種殺招…齊平眼睛一亮,眼角余光卻見佇立一旁的,身高三米的草原王,終于動了。
這位蠻族王者黑發亂如野草,雙眸赤紅燃燒如火焰,身上衣襟于寒風中獵獵,顯出古銅色的胸膛。
右手一抬,那一柄重達萬鈞的青銅闊刀舉起,一時間,天地間所有光輝仿佛都被牽引過去。
“斬!”
符箓長老拂塵拍向八卦陣,那柄巨大的,散發恐怖氣息的符劍掀起金色氣浪,筆直朝草原王刺去。
而后者竟并未橫刀抵擋,而是踏步間,任憑那巨劍撞擊在他胸膛上。
“鐺!”
劍尖與古銅色胸膛撞擊,發出洪鐘巨響。
繼而,便是“滋啦啦”的,貓抓黑板般尖銳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草原王微微蹙眉,卻仍舊一步步往前走。
而那柄巨劍,竟就此,一節節崩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