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里吧,我之前路過,看到他們在房間中交談。”一名錦衣回答。
這幾日,“齊平”大多時間,都和余慶悶在房間里,不時出來轉悠一趟,刷下存在感,然后又回去,連飯食都多在屋中解決。
“我感覺齊頭兒這兩天好像有點不對勁,以往都是很喜歡和咱們一起說話的,分析案情什么的。”另一名錦衣忍不住說。
并得到了一致贊同,裴少卿說:
“許是要用秘法單獨聯絡密諜,不好公開。”
這是個合理的猜測,但無法打消眾人疑慮。
洪嬌嬌倒沒覺得齊平不對,只是對于兩個大男人整日單獨在一起,有點別扭。
恩,受限于腦洞,她還沒有“耽美”的概念…
“說起來,我們這兩天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一直憋在府衙,看這些書,腦子都亂了,要不咱們去跟頭兒說說,換個法子,出去找找,比如試探下那越國公什么的。”有人提議。
裴少卿沉吟了下,說道:
“也行,不過明天再說吧,方才余頭兒說過,晚上沒事不要去打擾他。
另外,咱們也不能什么都指望別人,查了三天,一點進展都沒,未免太丟人,今晚大家加把勁,再試著找找。”
洪嬌嬌耷拉著眉毛,有些無奈地將面前的書重新撿起,隨手翻著,嘟囔道:
“可就是沒問題啊。”
裴少卿想了想,突然說道:“也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
眾人不抱希望地望來,就聽他分析道:
“我們之前一直在找可疑的書籍,但其實都只是粗略翻看,查找有無明顯異常,可這種方法還是太粗糙了,也許我們可以將所有書籍對比來看。
比如這本《詩百篇》,這里有很多本,我們可以將它們歸為一組,彼此對照。”
這個方法…幾人心中一動,覺得可行。
當即從“咸魚”狀態,恢復成斗志昂揚的戰士。
準備進行最后一次嘗試。
“你,到底是誰?”
陳宅,陰風吹拂,那封鎖了周遭的鬼魂猙獰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空氣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許多。
劇烈搖晃的燈籠,將黑暗的世界照亮出狹小的一塊,高瘦道人站在一頭,齊平坐在另一頭。
在看到齊平鎮定的模樣時,道人有些驚奇,既為這少年的定力,也好奇他究竟還有何種手段。
“我?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不老林,國公府。”他饒有興趣地說。
齊平搖頭,凝視著道人幽碧的眸,說:“你不是。”
“哦?”
齊平認真道:
“倘若你抱有敵意,且有著足夠壓制我的力量,沒必要和我廢話,最理智的方法,是暗中潛入,猝然出手,打我個措手不及。
當然,如果說你在提防我可能藏有的底牌,也是一個解釋,但倘若你性格那般謹慎,又斷然沒道理這樣大張旗鼓來此。”
他指了指老道身后:
“盜賊都知道,不要走門,我不信一個神通強者不知道。”
這套說辭當然是一套嚴謹的分析,而且并不難想。
但讓道人意外的是,猝然遭遇這等變故,還能冷靜地進行思考,這本就是萬中無一的能力。
看向齊平的目光,不禁流露出贊賞。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看起來一臉平靜,泰山崩于前不變色的齊平,心中是一串臥槽。
若只是邏輯推理,并不足以讓他以身涉險,真正讓他發覺異常的,是識海深處,突然躁動的神符筆。
就在道人施法的剎那,沉睡的神符筆醒來,識海中,那枚日常勾勒的“封”字,也微微閃爍。
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而那支頗有靈性的神符筆,傳遞出了親近的情緒。
這個老道有問題!
齊平壓下心中疑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下一秒,這名邋遢的道人笑了起來,并非是“桀桀怪笑”,而是爽朗灑脫。
那漫天的鬼,倏然得到號令般,重新鉆回了那件破舊的袍子里。
只是一個瞬間,小院重歸祥和,月光照亮庭院,仿佛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覺。
“不愧是同時被書院、道門看中的人,如此可見,傳言中你勝了禪宗,應該并非運氣。”邋遢道人捻著胡須,收斂笑容。
齊平一頭霧水,謹慎道:“你…”
道人一笑,忽而抬起手指朝空氣一點。
“波”的一聲,空間蕩開波紋,天地元氣聚集,眨眼間,一枚沉甸甸的,暗金色的“魂”字浮現。
神符!
不…不只是神符,而是“原符”!
寄存在書院《符典》中孕養的“無”字符一樣的,一枚天地間獨一無二,最早誕生的“神符”!
這一刻,當“魂”字符呈現,齊平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親近感,那是同源神符的表現。
作為一名不大純正的書院學子,齊平知道,這是“原符”與神符修士的共鳴。
而“魂”字符,傳說由書院四先生執掌。
“您是四先生?”齊平站起身,脫口道,難掩吃驚。
書院六位先生,齊平大多都接觸過,即便是很少露面的五先生,也好歹見過,唯獨是“四先生”,始終未能一見。
他有次去書院,好奇詢問過,得到的答復是,四先生云游四海,大部分時候,不在京都。
卻不想,竟在越州遇見。
四先生面露微笑,捻著胡須,一副你嚇了一跳吧,哈哈哈,終于讓你驚訝了…為什么突然有點心酸。
然而下一秒,便聽齊平搖頭:
“不對勁,書院的先生和學子都是穿儒生短袍的,哪里有穿道袍的道理?”
四先生噎了下,有些訕訕地解釋了句:
“穿道袍實乃方便行走江湖,即便是做了什么惹人生厭的事,人家也只會覺得道門可惡。”
齊平倒吸一口涼氣,心說你這么缺德道門知道嗎?
還有,你好歹是一個神通境強者,解釋的時候就一點不會臉紅嗎?
深深吐了口氣,齊平壓下吐槽欲望,皺眉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魂”字神符,以及神符筆的反應可以證明對方的身份,可對方為什么會于今夜造訪,并儼然知曉國公府的情況?
其中必有內情。
還有,四先生篤定他的身份,不像是猜的,又是如何得知的?
四先生聞言,也正色了幾分,解釋道:
“其實,不只你們鎮撫司在查不老林,這幾個月來,書院也在調查這個組織。
甚至,比皇帝下令還早,恩,據我所知,你被提攜入京,便是因為大河府內,一樁涉及不老林的案子,可對?”
齊平點頭,旋即心中一動,試探道:
“那起案子中,長公主與我說,對方在尋找神符筆,且涉及到一樁舊事,只是未與我詳說。后來我進京后,才得知,那件法器乃是書院至寶…您是懷疑,神符筆在不老林手中,所以在尋覓?”
這是合乎邏輯的判斷。
四先生點頭,嘆了口氣:“是,也不全是。”
啥意思?齊平對這個話題有點敏感,也有點心虛…
四先生解釋道:
“當初大河府事發后,消息傳回書院,大先生便曾前往河宴調查,卻也沒有發現,而后,更發動各地學子,乃至于杜元春,嘗試尋覓,亦無收獲。
中途便停了一陣,直到六月,皇陵案中,與不老林的組建者于京郊一戰…便大概確定,神符筆不在對方手中,我之所以調查,更多是為了掌握這組織根底,背后緣由…”
他看了齊平一眼,說:“你不需要知道。”
我生平最煩說一半,留一半的…齊平心中吐槽,意識到,大抵還是與三十年前,那所謂的“舊事”有關。
四先生繼續道:
“直到不久前,因各州府匪徒活躍,我才追溯到了越州,得知此處有不老林據點,并察覺,國公府可能與之有關聯,為免打草驚蛇,我暗中潛入國公府調查…”
“等等,”齊平打斷他,問道:
“您開始調查的時候,是幾月幾號?”
“十月十五。”四先生說。
啊這…這個時間恰好是“書生”失蹤后啊…齊平有些失望,倘若是更早些就好了。
那樣一來,也許會有所得,可“書生”若是被發現,導致的失蹤,那國公府定會進入一個草木皆兵,高度蟄伏的階段。
果不其然,四先生說道:
“可惜,我潛伏數日,卻毫無所得,那越國公畢竟是一等公爵,也不好抓了審問,若是錯了,也會牽累書院遭勛貴彈劾…”
說著,他話鋒一轉,說道:
“不過,線索雖未獲知,卻意外發現了一個修行種子。”
“那個吳清妍?三小姐?”齊平問。
四先生頷首,贊嘆道:
“那女娃娃天賦驚人,實乃璞玉,我便暗中觀察,又得知此女身世,與越國公不睦,且對超凡頗為向往。
便以魂字符,寄身鳥獸,與之接觸,收了她拜入老夫門下,引導其修行,順便在她身上留了一道神符,借此監視國公府,以待機會。”
原來如此…所以,我用“開靈符”在吳清妍身上看到的光,乃是神符的反應,故而微弱且古怪。
齊平恍然大悟,解開了心中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