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初春時節,天黑的還是早,夕陽余暉落下,人卻越聚越多,城外的布置要時間,調集馬車過來也要。
雙方在對峙中,時間一點點流逝。
趙知縣并未再派人進攻,齊平也樂得輕松。
當黑暗從天邊壓來,他放了兩個丫鬟,點亮燈籠。
“等縣衙的馬車到了,還得勞煩各位跟我走一趟,不過,很快就會結束了。”齊平有些歉意地說。
范守信沒敢說話。
按理說,身為河宴首富,倒也不必將一個小捕快放在眼里,可今日目睹的種種,早已令他收起了輕慢態度。
以至于,恍惚間,他甚至感覺,這并非演習,而是自己真的陷入險境,看待齊平的眼神也是一變再變。
因此,饒是疲態盡顯,也未發作,只是點點頭,忽然道:
“齊捕快,今日的事,知縣大人恐怕不會高興。”
齊平站在兩盞火紅燈籠下,點頭:“我知道。”
“那為什么…”
“您想問,我為什么要這么‘認真’?”齊平反問,“其他人都準備走個過場,我本可以混過去,卻選擇了冒著得罪縣尊的風險,做到這一步。”
頓了頓,他露出質樸的笑容:
“可認真有錯嗎?”
范守信愣了下。
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齊平雙手負后,嘆道:
“自今年以來,府內各縣,匪患猖獗,河宴雖未受波及,但誰敢說,不是下一個?
縣尊舉辦演習的想法是好的,可很多同僚卻全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可這樣真的便對么?
今日只是我一個小武師,就能做到這一步,倘若是真的超凡悍匪,又要釀成怎樣的禍患?
我自然知曉這樣的舉動可能會觸怒縣尊,可…”
頓了頓,他沉聲道:
“我更怕,當真正的危險來臨時,沒有足夠的經驗應對!
我更怕,同僚們缺乏經驗,而枉送性命!
我更怕,河宴百姓淪為匪徒刀下亡魂!
犧牲我一人,造福千萬家,這個買賣,我看做得!”
振聾發聵!
范守信愣住了,他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卻不想,會得到這樣一番鏗鏘有力的回答。
這小捕快,竟有這般胸懷?
這一刻,不只他,就連其余家丁丫鬟也都呆住。
不少人心頭,因被羈押而滋生的那點怨憤,突然就煙消云散了。
是啊,自己被綁在這,的確不舒服。
可眼前的年輕人,卻是冒著被記恨的風險,切實給所有人上了一課,反過來,豈不是也讓他們這些人更安全?
這是什么精神?
在這個時代,衙門底層捕快的形象其實很糟糕…保境安民更像是口號,不仗勢欺人,勒索錢財,已經算是愛崗敬業。
也正因如此,當這番話,從一個底層捕快口中說出,便格外的難得。
所有人,一時肅然起敬,幾個小丫鬟看向齊平的眼神滿是崇拜。
恩…說的我差點自己都信了…也不知道,外頭的人用超凡手段能不能聽到我的這番話…齊平嘀咕。
聽不到也沒關系,就當提前預演了。
這套說辭自然是準備好的,為的,就是應對后續的盤問,他可是偷偷練習了好幾遍的…
不過,其實這也不算假話。
演習這東西,若是都不去當真,還有什么意義?
大的不說,單是齊平上學時候,學校里的地震演習,若是認真對待,災難來襲,是真的可以多救很多條命的。
“好了,入夜天涼,各位進廳中休息吧,我去四周看看,防止官軍偷襲,等馬車來了,一起出城。”
齊平止住話題,將眾人送入內廳,肉票們無比配合,連帶看他的眼神都溫情脈脈的。
真好,這匪徒還會關心我們。
將房門關上,齊平吐了口氣,心說再裝下去,搞不好這幫人都得斯德哥爾摩了。
按下了腰間佩刀,齊平望了眼黑黢黢的大院,拎起一千兩的假銀,轉身走入黑暗:
“差不多了,小妹也該來了。”
當夜晚徹底到來那一刻,長街盡頭,無數好事者的注視下,一輛馬車姍姍來遲。
木制輪子滾在青石板路上,反射著火把的紅光。
“大人,已安排妥當!”駕車衙役回稟。
趙知縣目光于馬車底部一頓,那里安置了特殊陣盤,只須動用秘法激活,便可制造幻象——這是齊平不知道的物件。
便是入境修士,亦難破除。
城內人多,不好動手,只要等馬車出城,激活陣法,輔以伏兵,擒拿此賊不在話下。
“來人,喊話。”趙知縣沉聲道。
王典史當即大聲呼喊:
“里面的匪徒聽著,車馬已至,速速開門!”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沉寂。
王典史愣了下,深吸口氣,更加大聲地重復了一次,卻仍舊沒有獲得回應。
這般大的聲音,匪徒沒道理聽不到。
眾人表情怪異,心中涌起不安,光榮殉職的吳捕頭突然想到什么,忙道:
“大人!莫不是此賊逃了?”
袖手旁觀的李巡撫搖頭道:
“窺天鏡籠罩整座宅邸,他若躍墻遁走,逃不過此物。且不說周遭巡捕也未曾示警。”
他指了指漂浮在面前的“攝像頭”,很自信。
吳捕頭愣住,疑惑道:
“既是如此,為何沒有動靜?敢問大人,那賊…是否還在院中?”
為了遵守與齊平的約定,鏡子畫面沒給他們看。
按理,也不該透露畫中信息,不過…只是這般,應該不算本官違約吧?李巡撫略一沉吟,搖頭道:
“倒是不在。”
借助鏡子,他親眼目睹齊平進了屋子,不過,人質們也都如此,不算特殊。
窺天鏡沒法透過瓦片,繞過障礙物。
吳捕頭一凜,忽而咬牙,拱手:“卑職請命,前去叩門!”
他要試圖挽回形象。
你都死了…摸魚大師王典史想要提醒,卻聽趙知縣點頭:
“可。”
只是叩門的話,吳川去做,還是隨便哪個衙役,沒區別。
吳捕頭大喜,幾步來到朱紅大門外,拳頭擂鼓般砸下,同時一遍遍呼喊,卻都沒有回應。
有問題!
他一咬牙,用刀挑開門栓,用力推門。
吱呀聲里,大門洞開,趙知縣眼神一動,帶頭往里走,一行人明火執仗,沖入府邸。
整個內院,唯有內廳明亮。
吳川大馬金刀,撞開屋門,就見范府眾人一臉茫然地望過來。
“齊平在哪?!”吳川厲喝。
“不…不在這。”
“搜!”趙知縣大手一揮,兩側捕快舉著火把,殺氣凜凜,四處搜查,不多時,眾人回返,稟告:
“已搜查完畢,未發現賊人蹤跡!”
沒人!
趙知縣倏然變色,難以置信,呆立當場。
后方,跟來的李巡撫與黑臉護衛等人,也是為之一怔。
沒人?
怎么可能?
窺天鏡下,宅院四周還有捕快封鎖,那少年,竟無聲無息,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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