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勝接下了大印,扛起征西重擔,就在臨行之前,又被張希孟找上。
“這一次請你務必抽點時間,去上一堂課。”
馮國勝大為驚訝,忍不住道:“張相,我肚子里這點墨水,能給誰上課啊?再說了,我也沒有準備啊!”
“用不著。”
張希孟笑著道:“就說你們經歷過的事情,沒什么難的。”
馮國勝只能點頭,“那,那是給誰講?”
“給武學,給一些孩子們講。”
“孩子?”馮國勝不解。
“就是陛下新成立的武學,里面除了一群孩子之外,還略有幾個特殊的,比如朱樉,朱棡…朱棣!”
馮國勝怔了好半天,突然驚呼出來,“皇子啊!張相,你莫要害我啊!”
張希孟瞪了他一眼,“我讓你給皇子們講講西征的故事,這也算害你?你知不知道,為啥趙宋不尚武?為啥武夫總是被文人欺負,而沒有還手之力?就因為輸在了教育上,你們把影響下一代的權力,拱手讓人了。尤其是至關重要的皇家第二代。你想想,假如皇子能夠知道將士的不容易,了解武人艱辛。熱衷武事,主張開疆拓土,那武將的處境又會如何?”
這話簡直就是直接鼓動了,馮國勝怔了片刻,終于咬了咬牙,“下官盡力而為!”
“不是盡力!是必須打勝,這也是戰場!”張希孟強調道。
馮國勝重重吸口氣,用力點頭,“末將遵命!”
接下來的任務的馮國勝,當真是懷著上戰場的心,去了武學,和這群學生們,足足過了一個下午,這才離去。
當天晚上,三位皇子就被接進了宮里。
朱元章看了看他們,突然問道:“你們日后,想做什么?”
這一次出乎預料,一貫嚷嚷著要當征西大將軍的朱棣沒有說話,反而是朱樉和朱棡,咬著牙思忖了一陣,朱樉先說,“父皇,孩兒,孩兒想為將!”
“為什么?”
“為,為開疆拓土,為光大基業。”朱樉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馮大將軍就是西涼王的兄弟,他現在就要繼續打。以后太子哥哥做了皇帝,沒法領兵,當弟弟的,要幫他打仗!”
朱元章盯著朱樉,突然笑道:“怎么不是幫著他欺負弟弟,別讓弟弟搶走皇位啊?”
朱樉的臉剎那間紅了,他咬著牙,都囔了半晌,突然道:“那,那是腐儒教的!他們不是大英雄,不是好漢子!勾心斗角,不是正途!”
“什么是正途?”朱元章繼續追問。
“正途,正途就是讓家業更大,讓疆域更大,國家更強盛。做朱家的王爺,勝過趙家的皇帝!”朱樉鼓足勇氣,大聲喊道,彷佛要把胸中的郁悶,都吼出來一般。
朱元章看著他,突然一伸手,把朱樉攬在了懷里。朱樉驚喜莫名,已經有很長時間,父子之間,沒有這么親密過了。
“這些話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朱樉點頭,“是自己想的,也有,也有母后教的。聽了征西大將軍講課,孩兒,孩兒就明白了過來。”
老朱欣慰笑道:“是啊,你大哥去了北平,先生安排他瞧瞧越國公如何修烽火臺,隨后他就給咱上書,要求對將士更好一點。你聽了馮大將軍講課,也立刻就明白過來。其實說明一個理兒,人世間的是非對錯,并不復雜難懂…怕的就是心術不正,積重難返。更怕隔絕內外,若是身邊皆是宦官文臣,奸佞小人。多好的孩子也沒用啊!”
朱元章感嘆之后,摸了摸老二的頭,笑道:“你今年也十歲了,父皇封你為王,秦王,你看如何?”
朱樉一愣,“孩兒,孩兒想去涼州!”
老朱忍不住大笑,“好志氣,不過你現在還小,本事也不行。你在武學里面,好好學本事,先學會領兵打仗,然后去關中之地歷練,懂得了民情,會治理百姓,學到了文武雙全,到時候父皇準許你帶兵向西,開疆拓土。到時候劃出一個大大的秦國給你,也是理所當然。”
朱元章說到這里,臉色漲紅,顯得有些興奮異常。
“成吉思汗起家的時候,手下將領,哪怕是奴仆,都個個能征善戰,相當了得。咱手下諸將,武略殺伐,不弱當初的蒙古人。唯獨成吉思汗子孫后代,盡皆驍勇善戰,滅國四十,打下偌大江山,建立無數藩國。可謂一時天驕。咱們心自問,卻是有些不如!”
老朱笑道:“身為皇子,能愿意吃苦,愿意領兵開疆拓土,有朝一日,我朱家子孫,未必不如孛兒只斤氏的后代!”
“朱樉!你跪倒聽封吧!”
朱樉略怔了怔,急忙跪倒,叩謝皇恩。
隨后老朱又看了看老三朱棡,“你二哥受封,你可有什么想法?你也想領兵嗎?”
“想!”朱棡道:“父皇,聽聞河西之地,水草豐美,野馬成群,天高地闊,無窮無盡。馮大將軍還說,那里有許許多多的部族,風俗同中原迥然不同,可都是真的?”
朱元章微微點頭,“自然是真的,不過道聽途說,到底不足為憑。想要真正弄清楚,還要親自去看過才行。咱也加封你為晉王,好好學本事,以后同你二哥一起領兵,天地遼闊,隨你們去見識!”
朱棡連忙趴在地上,砰砰磕頭。
這一次終于到了老四朱棣,朱元章沒急著問話,而是仔細打量這個兒子,不論是眉眼之間,還是神情氣質,朱棣差不多是最像老朱的一個孩子,比朱標還像。
“老四,你嚷嚷著要當征西大將軍,現在征西大將軍有了人選。你二哥和三哥也都封了王,還是秦王和晉王,以后征西大任,落到了他們身上。你可有什么想法啊?”
朱棣稍微愣了下,就道:“征西大將軍是打出來的,不是選出來的。他們要是不行,自然要讓給我!”
朱元章語氣加重,怒道:“怎么,你還要跟兩位兄長爭?”
“不是和他們爭,是要救他們!”
“救他們?”
“對啊,萬一他們太廢物了,被西域的狼蟲虎豹吃了,讓敵人打得屁滾尿流怎么辦?不還要孩兒救他們嗎!”
朱樉和朱棡氣得咬牙切齒,你可真會想!
“老四,你放心吧!我們用不著你!”朱樉氣休休怒道。
朱棡也說道:“沒錯,我們現在已經在武學招兵買馬了,你的那點人,沒我們多,過幾天咱們再打一仗!”
好家伙,這貨把老底給說出來了,晉王殿下,不怎么聰明的樣子啊!
老朱止住了幾個孩子的爭吵,隨后問朱棣,“你也聽了馮大將軍的課,你現在想什么?”
朱棣道:“我,我想要絲綢!”
“絲綢?”
“嗯!很多很多絲綢!”朱棣道:“我想把賞給我的絲綢都拿出來,送給馮將軍。”
“為什么要送給馮將軍?”朱元章追問。
“他說了,涼州那塊的絲綢很貴,有了絲綢,就能換馬匹、糧食,就能建軍營,作坊,就能打勝仗?”朱棣皺著眉頭,很困惑道:“我還想不明白,明明是穿的絲綢,為什么能打勝仗?父皇能告訴我嗎?”
朱元章也是一怔,突然笑道:“這個問題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這樣吧,就作為你在學堂里,讀書學習的目標…等什么時候,你給父皇答桉,父皇就讓你領兵出戰,做你的大將軍,你看怎么樣?”
朱棣用力點頭,“一言為定!我會找到答桉的!”
老朱心頭一喜,笑道:“皇四子朱棣,加封燕王,封地北平。你要好生學本事,不許頑劣,不要辜負父皇期望!”
馮國勝一堂課下來,竟然讓朱元章一口氣連著封了三位皇子,這影響力,簡直沒邊了。毫無疑問,皇子受武人影響,天子重武事。
毫無疑問,能夠極大提升武人的話語權,尚武之風,會蔓延全國。
“先生以為,咱的幾位皇子如何?尤其是太子和老四。”朱元章好奇問道。
張希孟呵呵一笑,“主公是想知道,這倆孩子,孰優孰劣嗎?”
朱元章深吸口氣,低聲嘆道:“一直以來,咱看太子,都是正道直行,自然是極好的。老四年幼頑劣,咱也沒什么好說的。可是最近咱發現,老四能籠絡人心,敏銳聰慧…要說起來,還,還真有點像咱!”
張希孟直接無語了,怎么回事?吹噓自己,都這么直接,毫不掩飾了嗎?
不過老朱也算沒說錯,一個上位者,拋開格局氣度,英明睿智這些東西之外,會籠絡人,能聚集一大群人,替自己賣命,這確實是最緊要的本事。
朱棣一上學,就拉攏了一大堆小伙伴,這一次他提議給馮國勝的西征大軍送絲綢,這件事傳開,皇四子在軍中的印象,自然會勝過其他皇子很多。
能體恤將士的皇子,自然會得到將士的擁戴。
“主公,要守住大明江山,離不開一位正道直行的皇帝,也離不開一位立志開拓,能夠總領大兵的虎將。總而言之,天下足夠大,容得下兩位出色的皇子!”
朱元章眉頭挑動,再三之后,突然道:“傳旨,將宮里的絲綢翻出來,以諸位皇子的名義,送給馮大將軍!”
老朱又扭頭道:“張先生,你表率群臣,也捐贈一些吧!”
張希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