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定下了決戰大計…同時清點手下兵馬,他從金陵帶來的士兵,加上丁普郎和傅友德的舊部,差不多有十萬之眾,此外還有一萬五千名水師。
這就是朱元璋的現有的陣容。
如果大軍決戰,朱元璋還能動員出十萬人投入戰斗,如果把時間縮短到一個月,還能追加五萬人。
也就是,朱元璋的極限是二十五萬人。
超過了這個數字,就要抽調防備張士誠的兵馬,就要集中地方散落的士卒,降低對地方的控制。
總而言之,后患無窮。
這里面有個很無奈的事情,陳友諒因為肆無忌憚,不用在乎治下百姓生死,反而能在短期內,快速集中大軍,做殊死一搏。
反而是朱元璋,由于處處把百姓放在前面,講究愛惜民力,因此在爆兵的這件事上,束手束腳,不能放開蠻干。
而在這種兩大集團進行生死較量的緊要關頭,兵力優勢能帶來的巨大信心,甚至會影響最終旳結局。
大約就是因為相信優勢在我,所以最終真的打了大勝仗。
所以張希孟和朱元璋商議的內容,就是分散陳友諒的力量,爭取戰略優勢。
不管是明玉珍,還是五溪的苗兵,都是這個思路,包括送去一頂白帽子,也是要打亂陳友諒的節奏…
而就在他們剛剛結束討論,一份密信,送到了張希孟的手里,來信之人正是劉伯溫。
張希孟簡單看了看信中內容,就迫不及待去見朱元璋了。
“主公,明玉珍果然發動了。”
老朱一喜,“怎么?”
“他派兵封鎖夔門,切斷和陳友諒的聯系,并且追尊徐壽輝為應天啟運獻武皇帝,建立廟宇,四時祭祀。他自號蜀王,還揚言要替徐壽輝報仇!”
老朱抓過信,仔細看了看,忍不住哈哈大笑,“陳友諒噬主的后患果然來了,明玉珍在這時候,給他這一擊,可不尋常!”
張希孟也頗為贊同…明玉珍實力雄厚,威望也高,進軍巴蜀,戰功赫赫。
哪怕他只提供除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也足以形成一股強大的壓力,畢竟他代表了一個行省。
如今陳友諒只剩下兩個行省的地盤,面對朱元璋的一個行省,也不是那么不可一世了。
“主公,劉士還提到他們現在的兵力已經發展到了八萬人,實力相當了得,但是他們缺少一些東西,還請主公慷慨賜予。”
老朱本以為那邊能有三五萬人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發展到了八萬,著實是了不得。
“吧,想要什么?是兵器,還是錢財,又或者是糧食,咱都給他們想辦法!”老朱答應得很干脆。
奈何張希孟微微搖頭,竟然全都不是。
劉伯溫寫信,要的是罪行的文章,要的是印刷造紙的工匠,要的是能教讀書識字的文人!
“主公,他們了,兵器可以自己造,可以繳獲,糧食也能自己種,還可以從陳友諒手里搶…唯獨文章書籍,教書先生,他們變不出來,也搶不了。他們最需要人手,去把道理講清楚,把苗民的斗志動員出來。”
朱元璋忍不住錯愕,彼此相隔千里,處在交戰的前沿,他們不要兵器,不要糧食,竟然要文章,要教書先生…聽起來似乎有點荒唐,但是仔細想想,卻也震撼。
兵器和糧食,都能解決。
他們最需要的就是起兵反抗的理由,就是改變千年命運的綱領…從均分田畝開始,到華夏重興,再到十六字的戒石教誨…在這段時間里,張希孟已經極大完善了整個思想主張,越發邏輯縝密,內容豐富。
當初湯和和劉伯溫他們,選擇千里迢迢,前往苗部,就是懷揣著理想,心中熱血涌動,才義無反顧出發。
尤其是劉伯溫,以文弱之軀,跋山涉水,不辭辛勞,不計生死…就是想真正為了恢復中華做出貢獻,彌補半生侍元的過錯。
他們現在所出的地方,十分偏僻,能得到外界的東西不多,便是張希孟的最新文章,也不夠完整。
這樣劉伯溫如何能忍?
別的都能通過打仗繳獲,唯獨這個不行。
不光是他期盼著,還有不少開始讀書識字的苗族少年,他們也急需這些東西…讀書識字,為的就是明白道理,而張相的這些文章,就代表著至理。
朱元璋心中感嘆,他也不得不承認,張先生給自己的幫助實在是太大了,正因為張希孟的存在,因為這一整套主張,才讓他脫胎換骨,和陳友諒、張士誠之流,徹底區分開。
當然了,就算有好的主張,沒人愿意執行,那也是不行的。
甚至可以,只有落實下去的主張,才有意義。
從這個角度上看,張希孟和朱元璋是互相成全。
我給你理想,你幫我實現。
配合默契,天衣無縫。
朱元璋果斷答應了劉伯溫的請求,準備派遣一批讀書人過去。
消息傳下去,很快就有人主動響應。
高啟、張羽、徐賁,這幾個著名的才子,都愿意主動前往。
另外又準備了幾十個木箱,里面堆滿了書籍文章。
而且本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想法,這邊又征調一批造紙印刷的工匠,也隨著同過去,把文化送入苗寨。
值得一提,高啟等人準備出發,去傳經布道。
另一個年輕人卻選擇了一項更危險的事情,那就是前往江州,面見陳友諒,把這頂白帽子給他送過去。
這個年輕人身形高大,形如病虎。
正是姚廣孝。
“果然是少年虎膽,只不過你的身份還是太低了。如果你不怕死,可愿意跟著老夫前往?”
姚廣孝大為驚訝,因為話的人正是朱升!
這老爺子一把年紀,德高望重,哪怕張希孟和朱元璋,都對他十分尊敬,他老人家沒事去見陳友諒干什么啊?
那家伙兩次噬主,什么事情干不出來,萬一對老大人不利,豈不是一大損失?
朱升看出了姚廣孝的遲疑,忍不住笑道:“正因為老夫一把年紀,才沒有什么用了。有張相輔佐上位,不會出什么紕漏。老夫正好去瞧瞧陳友諒,看看這家伙到底配不配當上位的對手?”
姚廣孝再三遲疑,只能道:“晚生不認為老大人該去見陳友諒,但是晚生卻是不怕。”
“那就好!”
朱升大笑道:“如果老夫沒有看錯,久后你必然為棟梁之才,輔弼君王,出將入相,也不在話下!”
朱升去見了朱元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的,竟然真的得到了老朱的認可,就這樣,朱升攜帶著禮物,在姚廣孝的保護之下,離開銅陵,坐著船,直奔江州。
朱升很順利見到了陳友諒。
這并沒有什么稀奇的,畢竟朱升代表的是一個和陳友諒勢均力敵,等量齊觀的對手。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耍弄傲嬌,半點價值也沒有。
“孤即位漢王,漢人之王…相比之下,朱元璋只敢稱吳王,是不是太過膽小了?”陳友諒笑著問道。
朱升淡然一笑,“漢王殿下,您定國號為漢,果然是大勇之舉…中原百姓,以漢人自居。四百年大漢天下,留給后世子孫,太多的東西。衛青霍去病,北擊匈奴,橫掃大漠,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兩漢武功之盛,高山仰止,五體投地。明犯強漢,雖遠必誅,錚錚鐵骨,耿耿丹心,這才是大漢氣象。”
朱升目視著陳友諒,笑道:“漢王以此為號,想必也有和兩漢爭雄之意吧?”
陳友諒怔了怔,他定國號為漢,都沒有想的這么多,這個老頭兒,還挺會話的。陳友諒突然大笑道:“不愧是楓林先生,孤早就聽你的大名了。”
朱升淡然一笑,“多謝漢王夸獎。老朽卻還有一些疑問。既然殿下以大漢為號,可有什么恢復漢家河山之舉?”
陳友諒不免驚訝。
朱升繼續道:“大漢有雖遠必誅的霸氣,如今中原淪陷百年,社稷化為丘墟,蒼生飽受涂炭之苦啊!漢王殿下,既然號為漢人之王,可有拯救黎民之心,匡扶蒼生之念?”
朱升目光迥然,盯著陳友諒,不緊不慢道:“我家吳王已經提出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的綱領。并且和劉福通結盟,待到時機成熟,必然北伐,驅逐逆元。漢王以為我家上位膽小,不如漢王,那老朽倒要請教,漢王打算如何超越我家上位?”
陳友諒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論起比拼格局,由于張希孟的存在,其他所有勢力加起來,也趕不上老朱的腳指頭。
陳友諒號為漢王,以為能占便宜,卻不想讓朱升抓到了把柄,幾句話就把他逼到了很尷尬的地方。
你有什么作為?
陳友諒有些語塞,一旁的潑張張必先急了,冷笑道:“那些都是沒用的,靠著漂亮話,就能打勝仗,還要手里的刀劍干什么?讓朱元璋把脖子洗干凈了,我們立刻出兵,滅了朱元璋,而后揮師北伐,一統天下。這皇帝蒙古人做得,我們漢王如何做不得?”
朱升忍不住哂笑,果然是匹夫之輩!
他索性不再廢話,只是讓姚廣孝拿出了準備好的禮物。
“這里有一頂白帽,戴在頭上,漢王變漢皇…殿下,你自己思量吧,就憑你現在的種種作為,可能君臨天下?當得起漢王尊號嗎?”朱升嘴角帶著淡淡的嘲諷,蔑視著陳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