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已經走了,精兵強將也沒剩多少,張希孟和馮國用手上也只有兩個千戶。
憑著這點人馬,無論如何,也圍不住高郵,甚至張士誠一鼓作氣,就能殺出來。
可張希孟偏偏就要演一場大戲,好好給張士誠挖個坑。
“馮指揮使,要麻煩你把架子撐起來,一定要調動好降兵,可千萬別出差錯。不然咱們倆就要狼狽逃回揚州了。”
馮國用一笑,“我會小心的,倒是先生,聽說來的施先生,可是一位大才啊,你有把握嗎?”
張希孟想了想,還真不好說,單純從寫作能力上講,就算是明朝人評價,也覺得三國遠不如水滸。
但是很難說施耐庵就一定比羅貫中強多少。
“反正我盡力而為吧!”
馮國用下去,調動兵馬,在營中隊列行走,演習操練,制造出籌備攻城的假象…只不過這些人九成都是俘虜的元軍,真要是打起來,估計就只能像張希孟所說的那樣,只能趕快逃命了。
所以要想騙住施耐庵,就要拿出十成的演技了。
張希孟正襟危坐,盤算著要怎么下手,不多時,施耐庵進來了。
他一見張希孟,就怔住了,不得不說,張希孟的年輕實在是太小了,能有二十歲嗎?比自己徒弟還年輕許多。
倒不是施耐庵看不起年輕人,而是他能做主嗎?
“怎么?還想見都指揮使?”張希孟呵呵冷笑,“你們那位誠王干得好事!對救命解圍的恩人,突下殺手,弓箭暗算!他是王爺,還是江湖惡客?是打算談話,還是要搶劫?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張士誠為什么不親自來謝罪?”
張希孟搶先問罪,一下子就打消了施耐庵的疑慮,這位要是做不了主,也不會這么豪橫了!
他連忙道:“請先生恕罪,箭射朱將軍,確實不是誠王的意思。”
“不是張士誠的意思?那就是跟在張士誠身后的張士信了,去,把張士信的腦袋提來,然后再談。”
這下子可把施耐庵整不會了。
“那,那個…張將軍已經受到了懲罰,胳膊都被射穿了,還請念在同為紅巾義軍的份上,饒過他吧?”
“同為紅巾?”
張希孟冷笑道:“我怎么聽說,你們那位誠王不承認自己是紅巾啊?還自覺兵強馬壯,想要靠著實力跟我們說話,他配嗎?”
施耐庵是萬般無奈,的確是他們理虧在先,更要命的是不光理虧,而且還技不如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命懸一線。
自己是上門求和的,自然要謙卑許多。
“誠王殿下已經知道了一時魯莽,釀成了誤會,愿意和貴軍握手言和,也…也愿意表達誠意,貴軍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
“要求?”張希孟道:“我家主公不是說了,要和張士誠商議,共同對付元廷,可張士誠是怎么對待我家主公的?”
施耐庵老臉通紅,越發慚愧。啥也別說,都怪張士誠太膨脹了,解圍之后,就覺得天下無敵,誰也不在乎,這才倒了大霉!
不過張希孟提到了抗元,施耐庵似乎是感到了機會,立刻道:“誠王殿下已經說了,元廷罪孽深重,殘害百姓,昏庸無能,就該滅了,他,他愿意和朱將軍一起抗元,愿意啊!”
張希孟一笑,“說得容易,他張士誠不還是投靠了元廷,想要給大元朝當忠臣良將嗎?”
又一次揭短,張希孟簡直是掄圓了嘴巴子,全都糊張士誠臉上了,弄得施耐庵都沒有辦法,只能一再跟張希孟解釋,這一次誠王不一樣了,他是真心抗元的,天日可鑒!
“廢話不多說了,讓張士誠立刻下令全軍,告訴所有人,闡明心跡,愿意真心跟我家主公合作,一起抗元。再有,讓他把脫脫的心腹龔伯遂送過來!”
“啊!”
施耐庵大吃一驚,這個龔伯遂就是在元軍潰敗之后,張士誠殺出來,最先俘虜的。
龔伯遂是脫脫的心腹參議,他熟知元軍的所有情況,堪稱一盞活得指路明燈。
而且脫脫意識到朱元璋是最大的敵人,龔伯遂也是知道的,他念著脫脫的知遇之恩,竟然想幫著張士誠,有朝一日,能夠假手張士誠,對付朱元璋。
因此龔伯遂對張士誠可以說是盡心盡力,能順利招降好幾萬人,就跟龔伯遂有關系。
偏偏張希孟要讓張士誠交出來,這不是砍斷張士誠的手腳嗎?
“先生說的哪里話,這個龔伯遂是誰,我根本不知道啊?”
“哈哈哈!”張希孟大笑,“施先生,你就用不著裝傻了,元軍的底細我比你清楚…實話告訴你,在我手上,還有兩個比龔伯遂更重要的人物,你能不能猜出來?”
施耐庵咧嘴苦笑,這時候還逗悶子有意思嗎?
比龔伯遂還重要,而且還是兩個!
“也先,也先帖木兒在你手上?”
張希孟笑道:“還有一位呢?”
“還有…那個知樞密院事,雪雪也在?”
施耐庵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當發現張希孟含笑點頭的時候,施耐庵徹底無話可說了。
他們的確是太低估了朱元璋,根本不清楚朱家軍的厲害。
也先帖木兒和雪雪,不但兵敗,還被俘虜。
有這倆人在,朱家軍對元廷的了解,的確能到一個恐怖的程度,龔伯遂多半是保不住了。
“我,我回去會請教誠王殿下,如果確實有,我,我愿意送過來。”
“嗯!”張希孟點頭,這個態度還算差不多。不過接下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施先生,既然張士誠愿意跟我們主公聯手,那咱們就要商量一下軍費開支了,雙方該出多少錢?”
“這個?”施耐庵咧嘴,“我們兩邊,盡力而為就是,勠力同心,共同對付元廷。”
張希孟哈哈大笑,“施先生,按照你這話,張士誠冒犯我們主公,就什么罪責也不用承擔?現在他困守高郵,覆滅在即。為了他這條狗命,就不需要付出代價?既然你們半點誠意都沒有,那就只有下令攻城了!”
“這個…”施耐庵額頭都冒汗了,如果真的殺過來,他可怎么跟誠王交代啊?
“先生有什么高見,可以吩咐就是。”
張希孟這才道:“既然如此,由我們安排人員,成立鹽務司,所有淮鹽收入,就是咱們雙方的軍費,我們占七成,你們占三成。”
“啊…只,只有三成?”
張希孟笑道:“嫌多?那可以一九分成!”
施耐庵直接吐血了,這個年輕人歲數不大,可心是真黑,奈何他根本沒有一點辦法。
“我,我想見見朱將軍。”施耐庵道:“這么大的事情,似乎應該請朱將軍直接說,也免得我領會錯了意思。”
張希孟大笑,“不會錯的,我給你寫一封信,你帶去給張士誠,他看過之后,就知道怎么辦了。”
張希孟一轉頭,當真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施耐庵,上面用火漆封著,施耐庵也打不開。
思量再三,也唯有先返回高郵了。
坦白講,雖然不盡如人意,但是畢竟還是見面談了,沒有直接開戰,總算能給誠王殿下一個交代。
施耐庵狼狽返回高郵。
這邊張希孟就已經去見馮國用,立刻下令,讓士兵加緊操練。
隨后張希孟又給馮國用出了個主意,弄些樹枝拴在馬尾巴上,然后再軍營奔跑,制造塵土飛揚的感覺,似乎朱家軍隨時要攻擊高郵。
馮國用還能說什么呢,高,都讓你高完了!
此刻城中的張士誠,已經火燒眉頭,焦急不堪,在地上來回轉動。
當看到了施耐庵回來,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
“先生可算回來了,那邊…怎么說?”張士誠真的擔心,生怕朱元璋不答應投降,非要死磕,那他可就不知道怎么收場了。
“殿下,那邊讓您答應聯手抗元…”
“好!我答應!”
還沒等施耐庵解釋,張士誠就一口答應。
反而把施耐庵弄得措手不及,這么大的事情,能這么草率嗎?
倒是張士誠滿不在乎,“無非是嘴頭說說,反正先過這個難關再說。”
施耐庵無語,他總覺得這么曹帥不行,這事情牽連太大,萬一日后張士誠不愿意出兵對付元廷,那就成了反復無常的小人,如何能號令天下?
不過張士誠倒是滿不在乎,追著問道:“還有別的條件不?”
“有,他們要殿下將聯合抗元的意思告訴所有人,還要殿下將龔伯遂交出去。”
張士誠猶豫了片刻,竟然也點頭了,“行,誰讓他們胳膊粗力氣大!”
“再有就是讓咱們把淮鹽讓出來。”
“什么?”張士誠驚道:“他們要怎么辦?”
“要成立鹽務司,三七分賬。”
“什么,就給我留七成?姓朱的也太貪了!”張士誠大驚失色,別的都能讓,唯獨錢上不能馬虎啊!他可是做了半輩子生意,從來就沒錯過!
施耐庵咧嘴苦笑,“那,那個七成是人家的,只,只給殿下三成!”
張士誠勃然大怒!
老子辛辛苦苦組織灶戶煮鹽,七成卻要給姓朱的,我只占三成,我不是成了要飯的?還是跪著的!
“不行,絕對不行,我不答應!”
施耐庵也沒招,只能把張希孟的心遞給了張士誠。展開之后,內容也不復雜,只有一句話:器鈍兵疲,如何敢戰?
翻譯過來就是:刀不鋒利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
張士誠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神閃爍,氣喘吁吁…本王這是被人看遍了!
施耐庵湊過來,一看這幾個字,也是血壓飆升,臉漲得通紅。
“殿下,他,他們欺人太甚,我再去跟他們據理力爭!”
正在這時候,突然外面有急促腳步聲,張士德神色慌張跑進來,立刻稟報,朱家軍已經拉出來不下一百門回回炮,準備攻城!
張士誠愕然無語,只能悵然嘆道:“我,我都答應了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