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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你不配

  嘩啦啦!

  雨水依舊在不斷的墜落。

  豆大的雨滴打在了李因緣的頭上,臉上,身上。

  他就那么安靜的站在這風雨里。

  一動不動。

  不是他不想動。

  而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動了。

  剛剛那一指,他已經是耗費了自己畢生所有的氣機。

  即便最終他能夠殺了陸行舟。

  他也會陷入極度的衰弱。

  更何況,他現在沒有殺陸行舟,倒是被后者洞穿了后腦,也割破了脖頸。

  他敗了。

  刀鋒刺破腦殼,劃破脖頸的那一瞬間。

  李因緣所有的氣力就都已經消失了。

  心死。

  身死。

  他現在什么也沒有想,只是感受著這天地之間的雨和風。

  雨滴落在了頭上,然后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風從林間穿過,把雨水吹的歪斜了些,然后又吹在了身上。

  非常的冷。

  “呵…”

  李因緣從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笑。

  不是很苦澀。

  也不是很無奈。

  反而是有一種解脫。

  在離開皇宮的這段時間里。

  他曾經在無數個不能安眠的夜晚,思考著自己的過往和未來。

  “咱家想要什么?”

  “不知道!”

  當初進宮,并不是自己自愿進宮的。

  是因為被人打劫,打成了重傷,成了太監。

  順道入了宮。

  當初拜在杜先隆門下,也是被杜先隆看上,主動招攬的。

  再后來,建立密諜司,是杜先隆給的任務。

  再后來,一心想要重啟東廠。

  只是覺的,失去的東西想要拿回來。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重啟了東廠以后要做什么。

  再后來,一心找陸行舟報仇。

  也只是心里不甘而已。

  他也不知道報仇值不值得,應不應該。

  更不知道報仇以后,自己會不會真的開心。

  總之。

  這么多年以來,他雖然位居高位,天下皆知。

  但他從來沒有過真正的享受過這種生活。

  他從沒有真正的喜悅過。

  逃出皇宮的這些日子。

  他曾想過很多。

  他想放棄報仇,重新開始,過一種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他又放不下曾經的功名利祿。

  也放不下那些仇恨。

  他被仇恨所驅使。

  直到今日。

  “咱家想要什么?”

  “咱家不知道。”

  “或許,那些年,才是咱家真正活著的日子。”

  在這生死一刻。

  李因緣突然想到了年幼的時候。

  為了填飽肚子。

  他去偷鄰居家的地瓜。

  為了吃上肉。

  他趴在山林里一天一夜不動,等野雞上鉤。

  為了逗鄰居家的姐姐一笑。

  他和隔壁村的孩子打的滿身泥漿,鼻青臉腫。

  那個時候。

  很苦。

  但那個時候,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快樂的。

  那笑。

  也是真的。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他就再沒有那些開心,那些歡喜了呢?

  是從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開始。

  雖然村子里的人從沒有說什么,但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兒已經不一樣了。

  曾經的伙伴,喜歡的姐姐。

  都對自己避而遠之。

  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孤苦伶仃。

  直至今日。

  他從沒有再快活過一次!

  他心里。

  也從沒有再放松過一次。

  他活到了高位。

  卻活成了悲哀。

  他想起了師父臨走的時候,留給自己的那句話。

  “放下一切牽絆,方能尋得自我。”

  他突然間明白了。

  原來這些年。

  那個人。

  那個被自己殺了的人,砍掉腦袋的人,那個和自己有血脈聯系的人。

  才是自己最終的心魔。

  自從殺了他。

  自己就活在了自己給自己織造的陰暗里了。

  再沒有走出來過。

  師父試圖幫自己。

  但自己沒有走出來。

  甚至,沒有理會師父的一番苦心。

  最終淪落如此。

  “師父,徒兒愧對你。”

  李因緣心里有些愧疚,嘆了口氣。

  他的生機已經沒剩下多少了。

  最后一口氣。

  也將散盡。

  他又開心的笑了。

  雖然如今依舊也沒有解開那道心魔,但沒有關系,他死了。

  也就算是解脫了。

  一滴眼淚出現在了他的眼角。

  然后。

  和雨水一起落了下來。

  “陸行舟,一路順風!”

  他說道。

  這句話里面,語氣平靜。

  沒有仇恨。

  也沒有生死。

  只有囑托。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一句囑托。

  他只是覺的,應該說些什么。

  算是。

  對這位可敬的對手的尊重。

  噗通!

  這句話說完,李因緣再也支撐不住了,然后身子直直的向著后方倒了下去。

  嘩啦!

  他的身體砸在了地上的積水里面,將這些積水給震蕩的飛濺了起來。

  然后,積水又迅速的流淌回去。

  將他的大半個身子都給淹沒。

  陸行舟轉過了頭。

  看著躺在泥水之中,眼睛依舊沒有閉上的李因緣,搖了搖頭。

  他蹲下了身子。

  將后者的眼睛給合攏上,然后道,

  “掌印大人,一路走好。”

  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不過。

  身不由己!

  說完,陸行舟的右手又懸在了李因緣的頭頂處。

  掌心里的刀上散發出吸引力。

  戳在李因緣后腦上里的那柄刀,穿透了李因緣的面門,然后從里面飛了出來。

  鮮血隨之飛濺。

  在李因緣的眉心處,留下了一個窟窿。

  不過。

  隨著雨水落下,這個血淋淋的窟窿,很快就變成了慘白色。

  雨水在那個窟窿里面積攢。

  然后,又從窟窿的背面滲透出去。

  滲透出來的時候,還帶上了一些碎掉的腦漿。

  白花花的。

  看起來十分的凄慘。

  陸行舟將這柄刀在李因緣的衣服上擦干凈,然后重新放回了袖鞘里面。

  三柄袖里刀收好。

  他重新站起來,然后來到了那匹獅子驄面前。

  獅子驄站在那里。

  低著頭。

  在慢慢的從雨水之中尋找草葉吃。

  是不是的把鼻子伸進積水里面,然后又抬起來,打了個響鼻兒。

  有些雨水被噴了出來。

  見陸行舟出現。

  它抬起了頭。

  眼睛里,逐漸的浮現出了之前的那種崢嶸。

  它刨動了一下蹄子。

  腳下的泥水,被震的出現了一些波紋。

  不過。

  陸行舟卻并沒有解開它的韁繩,也沒有上馬。

  而是拍了拍獅子驄的這脖頸,然后用力的揉了兩下,笑著道,

  “伙計。”

  “再等咱家片刻!”

  陸行舟說完這句話,扭過了頭,看向了之前李因緣追來的那個方向。

  那個方向傳來了一個急促的破風之聲。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一道弩箭穿透了雨幕,出現在了陸行舟的視野里。

  弩箭的速度很快。

  箭尾在微微的顫抖。

  好像鷹啼。

  瞬間來到了陸行舟的面前,陸行舟揮動了袖袍。

  啪的一聲。

  這柄弩箭便是被一股強勁的內力給震斷,然后四分五裂,散落四周。

  箭桿落在了積水里。

  濺起氣泡。

  箭頭因為是金屬的,力道比較重,借著余下的力量射在了不遠處的樹干上。

  然后咄的一聲。

  戳了進去。

  整個箭頭都沒入干裂的樹皮里面,看不清楚。

  隨著這道弩箭一起而來的。

  是魯先生。

  他孤身一人而來。

  剛剛在滄江口的時候。

  魯先生被幾名玄機閣的江湖高手攔住了去路。

  所以慢了李因緣一步。

  而且他的輕功和李因緣相比,其實還是差一些的。

  所以,就拖到了這個時候。

  但索性,剛好是趕上。

  “陸行舟,你走不掉!”

  一聲怒喝,魯先生穿透雨幕而來。

  他混身上下已經浸濕了。

  黑色的衣衫幾乎完全貼在了身上,灰白的頭發垂落下來,粘在了臉頰上。

  雨水正不斷地從他的下巴,衣袖,還有手中的那柄刀上流淌下來。

  刀是彎刀。

  盧家專門為鷹特制打造的。

  刀鞘上有著一些奇怪的紋路,人握在手中的時候,能夠增加刀鞘和手掌心之間的摩擦力。

  刀不容易脫手。

  刀鋒大概比小臂長一些,不到一個胳膊那么長。

  彎曲成弧線。

  刀刃十分的鋒銳,而是顏色也有些特殊。

  是一種黑白相間的顏色。

  這是因為刀鋒上的材料,乃是摻雜了一種黑玄鐵。

  能夠使得刀鋒鋒銳而堅韌。

  不容易崩裂。

  這種刀,雖然比不上真正的神兵利器,但是,也比普通的兵刃強不少。

  甚至單在鋒銳程度上。

  比黑衣衛的那種飛蝗刀都更加厲害。

  “真是陰魂不散。”

  陸行舟雙手微微抖動,一陽一陰兩柄袖里刀,直接從袖鞘里面滑落出來,然后落在了他的掌心里,他也沒有什么遲疑,更沒有什么廢話,直接走向了這位魯先生。

  這位魯先生。

  在陸行舟的眼里,和李因緣可不同。

  李因緣曾經乃是東廠密諜司之主,行走江湖多年。

  后來入了內廷,也是權柄高高在上。

  無論心智,還是武功。

  都是多年打熬歷練出來的。

  哪怕他入了魔。

  也絕非一般的高手能比。

  所以。

  陸行舟當全力應對,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但是,這個魯先生。

  就不配了。

  他只是盧家圈養的一直鷹而已。

  盧家的鷹,雖然實力都不錯,本事也比普通人強一些,但是,說到底,都是圈養著培養出來的。

  他們的武功,被催化出來的。

  他們的辦事方式,也都是有人慢慢的教導出來的。

  在蜀地。

  這些鷹應該都沒有經過什么真正的風雨雷霆。

  所以。

  當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真正生死交鋒的時候,這些人,比李因緣這種人,差遠了。

  即便同為先天高手。

  陸行舟也從來沒有把這個魯先生放在眼里。

  在他看來。

  殺魯先生只不過就是走過去,捅他一刀而已。

  如此簡單。

  “狂妄自大!”

  魯先生看著陸行舟的這副舉動,也是明白了過來。

  畢竟,他不如李因緣,但卻也不是傻子。

  他能感受到陸行舟在面對李因緣的時候,和面對自己的時候,那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這是對自己最大的侮辱。

  “也罷!”

  “老夫這就送你這閹賊上路!”

  魯先生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

  握著刀柄的手,也是微微發緊,強橫的先天勁氣,開始在周身流轉。

  那刀,似乎在微微的顫抖。

  嘀嗒。

  雨水落在了刀鋒之上,然后沒有像是正常的雨水那樣,順著刀鋒滑落。

  而是砰的一聲,被刀上逐漸積聚起來的刀氣,給震的碎裂。

  水滴倒飛了出去。

  刀鋒上,閃爍出了一抹寒光。

  那寒光里面,還有鋒銳。

  以及森然殺意。

  風再度吹了起來。

  這一次,不是林間的寒風,而是魯先生身上刮起的風。

  那是刀風。

  這些風從魯先生身上呼嘯而起,然后朝著四面八方吹過。

  地上積攢的雨水中,被切割出了一道道的痕跡。

  縱橫交錯。

  積水里面的落葉,斷裂。

  甚至連遠處的一些樹木樹干上,都被留下了痕跡。

  那是刀痕。

  嘎吱!

  這勁氣積攢的越來越多,籠罩在魯先生周圍的刀氣,也是越來越多。

  而那柄彎刀上的刀意,也是越來越濃。

  同樣的。

  陸行舟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近。

  他甚至看到。

  自己激發出來的這些刀氣,將陸行舟面前的雨水打斷。

  然后,又把陸行舟飛散出來的一縷白發,給震斷。

  他的眼睛里浮現出了冷冽。

  還有驕傲。

  陸行舟或許很強,但他剛剛和李因緣生死相搏,必然消耗極大。

  自己此番出手。

  勝券在握。

  任憑對方再如何的聰明狡詐,都不會有機會…

  魯先生心中想著的時候,對面正慢慢走來的陸行舟,加快了速度。

  對方的身影在雨幕之中開始變的模糊。

  “哼…雕蟲小技!”

  魯先生臉上并沒有什么緊張。

  這種制造殘影的手段,但凡是先天高手學了些差不多的武功,都能夠施展。

  并不會給自己造成什么威脅。

  相反。

  魯先生看著這道殘影只是有些模糊。

  并沒有達到讓自己難以分辨真假的地步。

  他已經估計到。

  陸行舟實力真的是受到了影響。

  不然的話。

  這殘影,至少能更逼真三成以上。

  既然受傷了。

  那更方便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鷹擊長空!”

  眼看著那一道虛幻的影子已經來到了面前,魯先生動手了。

  他握著彎刀的手猛地緊繃。

  然后,身子向前微微傾斜,這右手便是握著刀鋒,朝著那道殘影的腦袋劈砍了過去。

  在他看來,這道殘影,就是陸行舟的真身。

  只不過…

  刀鋒劃過殘影,輕而易舉的將這道殘影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不過。

  魯先生沒有任何的興奮,或者激動。

  他只有惶恐。

  還有濃濃的不可置信。

  因為這一刀。

  他沒有感受到絲毫阻礙,就像是切在了空氣之上。

  而且。

  刀鋒過后,也沒有出現任何鮮血飛濺的情形。

  “這…”

  魯先生心里大驚失色。

  也就是在他驚慌停頓的這一瞬間。

  他的周圍,突然是出現了五道殘影,全部都是陸行舟,每一個陸行舟的手里,都帶著一陽一陰兩柄刀。

  然后,他們分別從不同的方向插向魯先生。

  “啊!”

  魯先生眼睛陡然瞪大,將自己尚未釋放出去的那些刀氣,瞬間收攏,然后又突然間揮刀,將這些刀氣朝著四面八方傾瀉而出。

  但是。

  這些刀氣并沒有給陸行舟造成太多的影響。

  陸行舟的身子輕輕松松的向著左側歪扭,然后左手刀戳在了魯先生的肩膀,右手刀戳在了魯先生的腰肋之間。

  陸行舟的身子躲過了來自于側面的刀氣,然后左右手刀又分別戳在了魯先生的大腿和后腰上。

  陸行舟的身子躲過了來自于頭頂的刀氣,然后左右手刀又分別戳在了魯先生的右眼和耳朵上。

  陸行舟的身子就像是一個閑庭信步的老人,然后,躲過了魯先生所有的刀氣。

  同時。

  陸行舟的兩柄刀,在魯先生的身上留下了前前后后足夠有十幾個傷口。

  殷紅的鮮血,正順著袖里刀留下的窟窿往外流淌。

  魯先生站在雨幕之中。

  臉色僵硬。

  他握著的那柄黑白刃的彎刀,在魯先生的手里顫抖了兩下,然后嘩啦一下子。

  掉在了地上的雨水里。

  魯先生,也是徹底的不動彈了。

  陸行舟停在了魯先生的對面,他手中的刀,上面沾染了鮮血。

  正慢慢往下流淌。

  “你也配,攔咱家?”

  陸行舟扭頭看了一眼這位目瞪口呆的魯先生,不屑的嘲諷出聲。

  然后,他把袖里刀分別插入了袖鞘里。

  大步流星朝著遠處走去。

  噗通!

  魯先生,再也支撐不住,在惶恐和絕望之中,倒地不起。

  希律律!

  希律律!

  不遠處,獅子驄仰天長嘯。

  如白色的流星掠過雨幕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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