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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云起

  這個鎮子在滄江口之下。

  大概相距一里地左右的地方。

  這里,原本是沒有這個鎮子的。

  也就是大概幾十年前,蜀中的生意開始好做起來。

  滄江口之處的貨運量,客流量明顯增加。

  然后自然衍生出了這個鎮子。

  也逐漸有了一些常駐的居民。

  不過大部分都是給滄江口船會打工的船夫們,以及他們的家人。

  他們在上下游走船。

  家人們則是在這里開客棧啊,酒館啊,茶館之類的。

  給路過的人們提供些吃喝,以及遮風避雨的地方。

  大家都賺的營生。

  路過的人們也能有個方便。

  這鎮子,一直都很熱鬧,來來往往的人也很多。

  倒不是因為蜀中生意好到讓這么多人趨之若鶩,而是因為,從西南入蜀中只有這一條路。

  有種過獨木橋的感覺。

  總人數不多,但到了獨木橋上,就顯得擁擠熱鬧了。

  “包子,賣包子。”

  “三文錢一個五文錢倆!”

  “肉包子…”

  “有客來客棧,上好的房間,上好的茶!”

  “快來看一看啊,蜀中有名的筍酒…快來嘗一嘗哦…”

  剛過午時,鎮子上是最熱鬧的時候。

  因為從漢中城一路這么過來,大清早出發的話,這個時候正好到滄江鎮。

  而一路奔波而來,路上肯定吃不好也休息不好。

  到了鎮子。

  最需要補充一些食物酒水,然后好好的睡一覺。

  鎮子上討營生的人們,早就是摸透了這個規律,然后專門卡著這個點湊熱鬧。

  鎮子的入口,是用竹子編造的塔樓形樁的東西建立起來的。

  中間有兩扇同樣是竹子編制的大門。

  大門向兩側敞開著。

  大門聯通著那條道路上,已經開始陸續的出現客人的影子。

  這群商販們,為了那幾個銅板,開始爭先恐后的喊了起來,聲聲入云。

  沒辦法。

  他們一天的收成都在這個時候到傍晚那一段了。

  必須得賣力氣。

  一下子。

  整個滄江鎮的氣氛都是被點燃了起來。

  “給我來六個肉包子!”

  “先給我來壺茶!”

  “給我們老爺來壺酒,就要那個什么筍酒,快一點!”

  這些一路奔波入鎮的人們,也都早就饑渴難耐了。

  進了鎮子的大門,身上那最后一股憋著的勁兒也都沒有了。

  紛紛感覺口干舌燥,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伸手開始買東西。

  還有一些人,可能覺的入口這地方,比較貴。

  所以硬撐著走進了鎮子里面,開始和里面的人們討價還價起來。

  一聲聲的你來我往,一聲聲的熱情,此起彼伏。

  這小鎮子,更加顯得熱鬧了。

  而在這一片喧嘩之中,有著一些人,正潛伏在鎮子的各處,盯著那些進入鎮子的人們。

  是李因緣安排的那些鷹。

  他很早就來到了這滄江鎮,開始做準備。

  他估摸著,這兩日的時間,譽王也應該從漢中出來了,差不多該到滄江鎮了。

  所以,很早就把鷹都放了出來。

  盯著入鎮子的所有人。

  尋找譽王的線索。

  到目前為止。

  他已經找到了譽王的兩撥隨從。

  一撥貴公子。

  一撥江湖客。

  那一撥貴公子,是在漢中城他就已經知曉的。

  所以找到他們相當容易。

  而那一撥江湖客,則是通過打探判斷出來的。

  一般的江湖客,有三五成群的這種,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

  他們所攜帶的兵器基本上為同一種,乃是出自一個門派,或者一個勢力。

  第二。

  他們所攜帶的兵器各不相同,乃是自行聯結。

  這一撥江湖客。

  所攜帶的兵器雖然特意隱藏了,但李因緣也能看的出來。

  全是同樣的刀。

  而且,大小,長短,還有那彎曲的弧度,類似于飛蝗刀。

  再加上他們的行事作風。

  很小心。

  也很規矩。

  不像是江湖門派里面的,倒像是大家族供養出來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這些江湖客與譽王府的那一撥貴公子偶然間碰面的時候,彼此之間有過一些簡單的眼神交流。

  通過以上種種。

  李因緣將他們的身份鎖定了下來。

  這些人,必定是譽王府的黑衣衛所假扮的,無疑。

  “找到了兩撥。”

  “還有別的發現嗎?”

  此時此刻。

  李因緣正靠在一處客棧的二樓,躺椅上,閉目養神。

  午時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處灑進來,落在了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時而還有一陣帶著涼意的風從山間吹進來。

  外面的樹林嘩啦啦作響。

  頗有幾分愜意。

  他身邊是那名中年男子,鷹。

  “還沒有新的發現。”

  “因為漢中封城的緣故,很多人耽擱了三天才過來的,所以這兩日進鎮子的人比較多。”

  “咱們的鷹有些顧不過來。”

  “您再稍后些…”

  中年男子恭敬地說道。

  雖然依舊有監視李因緣的意思,但這名鷹對李因緣的態度,卻已經恭敬了許多。

  只因為。

  這一路走過來,他見識了李因緣的手段,還有縝密的心思。

  那些布置。

  等等。

  高明的讓這名鷹嘆為觀止。

  他知道,只要李因緣沒有別的心思,那么肯定會得到盧德仁重用的。

  自己這態度,自然就要好一些。

  而且。

  以后應該還會繼續在李因緣手底下做事。

  態度好一些,也能不讓李因緣那么煩自己,不會給自己穿小鞋。

  何樂而不為?

  “恩。”

  李因緣早已經察覺到了這名鷹的態度變化,倒是沒有什么意外的。

  他點了點頭,準備要再吩咐些什么。

  就在這時。

  李因緣和那名鷹都是猛地皺起了眉頭。

  而身上的氣息,也是勃然而起。

  無形的凌厲震蕩。

  兩個人的發絲都是微微飛舞了起來。

  “是我!”

  兩個人有所反應的同時,這屋子外面也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甚至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

  那名鷹的眼睛一驚。

  身上的氣息瞬間消散了出去。

  李因緣并不認得這個聲音,但見鷹的氣息消散,想來也是自己人。

  不再警惕。

  吱呀。

  屋門推開了,從外面走過來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

  穿著普通的長衫。

  頭發有些花白。

  腰間一柄刀,被黑色的布包裹著,看不清楚具體的樣子。

  但從輪廓來猜測,顯然,是鷹所特備的彎刀。

  “魯先生!”

  李因緣還沒有開口,那名中年男子先對著這人行了個禮。

  魯先生。

  是他們所有鷹的其中一個首領。

  也是他們最常見的首領。

  主要負責偵察,刺殺等等事物。

  如果鷹相當于一個門派的話,那這個魯先生,就是出門露臉的門派掌門。

  老者對鷹點了點頭。

  來到了李因緣的面前。

  “李公公,家主所托。”

  “多謝。”

  李因緣給這位魯先生遞過去了自己剛剛親手給他倒的茶。

  因為只有一條右臂的緣故。

  他只能等對方接了茶水才能夠接信。

  雙方交換。

  他用嘴把信封給撕扯開,打開了信。

  “譽王。”

  “身材瘦削,高五尺二。”

  “右手指尖有創傷,指甲不完整,上面呈現著鋸齒狀。”

  “手背上有因為衰老而產生的紋路…”

  李因緣一一看過,小眼睛逐漸的瞇了起來。

  “家主在漢中城,找到了譽王的真身,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家主也確定了這真身的一些特征,這些都是易容的時候,不可能改變的特征。”

  “家主讓李公公借著這些東西,提前找到譽王,然后代家主向其問好。”

  魯先生低聲說著。

  “不必了!”

  李因緣搖了搖頭,把手中的信封舉起來,在魯先生面前晃了晃。

  這臉上,有著一種瘋狂,還有著一種陰森的殺意。

  正在掩飾不住的彌漫出來。

  “你什么意思?”

  魯先生的眉頭皺了起來。

  “家主所觀察的人,不是譽王!”

  李因緣冷聲說道。

  李因緣在長安城待了那么多年,雖然一般都是留在皇宮里,但因為有東廠密諜司的眼線在,很多東西他也是了解的。

  譽王。

  他也是見過不少次。

  所以有著一些了解。

  這身材,這高矮,或許能夠和譽王的輪廓對的上,但這些細節,絕對對不上。

  這不是譽王。

  這是陸行舟。

  事實證明。

  盧德仁卻是本事不錯。

  他找到了譽王的真身所在。

  但他卻不知道,他所認為的譽王真身,不是譽王,而是陸行舟!

  李因緣原本不想把這些事情這么早抖落出來的。

  他想展現自己的本事。

  自己的手段。

  但是現在。

  譽王,也就是陸行舟,已經離開了漢中,應該快到滄江鎮了。

  盧德仁插不上手了。

  他就可以說出來了。

  反正。

  這里由他作主。

  接下來,就是他掌控局面,怎么樣都能展露手段。

  沒人能攔著了。

  不影響大局。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盧德仁送過來了這封信。

  對譽王真身的描述。

  如果自己看了這些描述,還不能判斷那是假譽王的話,日后盧德仁仔細回想,會生疑心的。

  所以,該說出真相了。

  “你說什么?”

  魯先生聽到李因緣的話,這眉頭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頓時又以另外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皺了起來,像是被人吊了起來。

  “不是譽王?怎么可能?”

  “家主他…不可能判斷錯誤!”

  魯先生不敢相信。

  “家主,如果,沒有判斷錯誤的話…那就是出事了。”

  李因緣臉上也是裝出來了一種深深的凝重,還有擔憂。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解釋道,

  “這個人,絕對不是譽王。”

  “咱家見過譽王,真正的譽王,這些細節,不是他!”

  “倒像是另外一個人…”

  “陸行舟!”

  這三個字一出,那魯先生的眼睛更是陡然間瞪大到了極點。

  整個身子都是忍不住的往后倒退了半步。

  然后,面如雕塑。

  陸行舟?!

  魯先生能夠做鷹的首領這么多年,他的腦子也是不差的。

  一瞬間,他也似乎想明白了。

  通過漢中城內的那些事情,那些判斷,譽王的真身,他們不可能找錯的。

  那個說書的,必然就是譽王的真身。

  沒有其他可能!

  但是,如今,這譽王的真身。

  竟然不是譽王。

  是陸行舟。

  是東廠的那個太監!

  這說明了什么?

  很有可能。

  從一開始。

  從長安城的時候,逃出來的就不是譽王,而是東廠的大太監!

  他一路從長安假扮譽王逃到了這滄江鎮。

  所有人都被耍了。

  家主被耍了。

  天下被耍了。

  沿途的那些江湖門派,各路草莽官員等等。

  都被耍了。

  雖然魯先生猜不透陸行舟的目的,但是,他卻知道,事情,已經超出了所有人得預料。

  徹底大條了。

  他可以想象,盧德仁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

  會是什么樣的憤怒。

  什么樣的瘋狂。

  他可是親眼所見,盧德仁為了譽王,做出了多少努力啊。

  后者,殺了自己的祖父,殺了盧家長輩,殺了很多人,提前出老宅,破了修行,提前準備奪天下的計劃等等。

  付出了這么多。

  竟然,他所期待的譽王,不是譽王。

  而是陸行舟。

  他所期待的一切,計劃的一切,竟然…

  都是空歡喜。

  都是夢幻。

  他好像,就是個蠢貨猴子,被人用一根假香蕉耍的團團轉。

  而且還樂在其中。

  盧德仁,是多么驕傲的人。

  他知道了這些真相,恐怕會瘋掉!

  會失去理智。

  “完了!”

  想明白了其中原委,魯先生感覺身上的力氣,像是突然間被抽干了。

  踉蹌了一下,差點兒都癱坐下去。

  除了擔心盧德仁。

  他心神也是被這個真相震驚的,近乎有些呆滯。

  這牽動了整個天下的譽王謀反大案。

  如今。

  竟然是個騙局?

  這陸行舟,這位東廠的督主,可真的是,夠厲害啊。

  他真的耍了整個天下的人啊!

  “既然知道了真相,那就沒有必要再去等王爺出現了。”

  李因緣早就知道了這些,他也是被陸行舟的手段所震驚了許久,但如今,卻已經平靜了。

  他心里,現在積聚的,是破壞陸行舟計劃的期待。

  還有一種瘋狂。

  他被陸行舟壓制了這么久。

  被后者從云端打到了地獄。

  他心里的恨,又豈是別人能夠理解的。

  他早就恨不得要報仇了!

  這一次。

  是他的一個機會!

  絕對不能錯過。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小眼睛里閃爍著猙獰,還有殺意,陰聲道,

  “即便是出現了,也不可能是咱們想要的了。”

  “咱們得先斬除了那些黑衣衛。”

  “不管陸行舟要做什么,咱們都先斷了他的手腳!”

  李因緣覺的。

  那些黑衣衛,竟然這么長的路,從長安到滄江口,都沒發現譽王有假。

  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們應該也被掉包了。

  或者,背叛了真正的譽王,歸附了陸行舟。

  那么。

這些人,應該算是陸行舟的護衛了  殺了他們,就是斷了陸行舟的一部分手腳!

  讓陸行舟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不管他想做什么。

  都沒辦法繼續去做!

  必須殺了!

  然后再對付陸行舟!

  “是啊!”

  魯先生也是咬了咬牙。

  李因緣和魯先生商量計劃的時候。

  這滄江口的天,在不知不覺間,竟然慢慢的陰沉了下來。

  烏云好像是憑空而起。

  隨著風從遠處滾滾而來。

  光線被遮掩。

  天色黯淡。

  好像隨時要大雨傾盆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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