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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身不由己

  一個時辰即將最終逝去的時候。

  陸行舟用力的,把花名冊的最后一頁,合了上去。

  雖然時辰未到,將到,但這花名冊已經是被剎那蟻的毒給腐蝕的不輕,這么一拍,便是直接散掉了。

  無數的紙屑紛飛而起。

  陸行舟飛快的摘掉了手上套著的布條。

  這上面也沾染了毒液,被腐蝕的差不多了。

  再不摘,難免受到影響。

  “請。”

  而這時,小公子馮謙益則是命人端著筆墨紙硯出現放在了僅剩半面的石桌上。

  剛剛見陸行舟看的實在出神。

  她也有些著迷。

  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個念頭。

  她要看看,陸行舟是否真的能夠記住。

  所以,提前讓人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伺候著!

  只待一個時辰過去,便給他,然后看看結果。

  “多謝。”

  陸行舟也沒有什么遲疑。

  左手捏著蘭花指,輕輕的捋過了耳鬢旁低垂著的發絲,然后伸手準備研墨。

  “奴婢來伺候您。”

  馮謙益給那臉上雕刻著白花的女子使了個顏色,婢女急忙是走了過去。

  陸行舟自然不會拒絕。

  宣紙鋪開。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然后開始書寫。

  此時此刻。

  時間緊迫。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數萬字都給寫出來。

  因為倉促之間的記憶,時間稍微一長,便是會減弱,出錯。

  所以,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掩飾自己本來的筆法。

  這一刻。

  他的姿態,他握筆的姿勢,就是從前在岳麓書院求學的那個陸行舟。

  上好的狼毫筆,蘸取了墨水。

  他輕輕的在硯臺上擦了一下,將多余的墨水擠掉。

  然后飛快的落在了宣紙上。

  一片雪白里,有著一道道如行云流水般的字跡蔓延而出。

  那字,瀟灑恣意。

  無拘無束。

  張狂驕傲。

  那人,寫字的時候,眼中有光。

  氣態風流。

  好似一位執著筆墨的帝王。

  筆在宣紙上滑過,似乎都有唰唰唰的聲音。

  馮謙益站在一旁看著,越看越心驚。

  玄機閣內。

  也是有一些書法大師的。

  她自小也是博學眾家之所長。

  對書法有著頗深的造詣。

  自然能夠看的出來。

  陸行舟的筆法,乃是天人之作。

  這一筆一畫。

  乍看去圓潤流暢,賞心悅目,但仔細一看那筆鋒之間又是鋒芒畢露。

  能夠寫出這種字的人…

  必然是個謙和有禮,但風骨猶存的上上君子。

  聯想到陸行舟之前讀書的那般風采。

  馮謙益已經可以斷定。

  陸行舟之前,必然是個相當不錯的讀書人。

  “明明是個才子,為何…”

  馮謙益目光閃爍了一下,但并沒有在這個時候出聲打擾。

  時間繼續流逝。

  日頭慢慢的從正頭頂的位置,轉移到了西面。

  紅青林里的光似乎是變的黯淡了一些。

  因為陣法的緣故。

  這里并沒有平白無故的風。

  一切都很安靜。

  只有筆在宣紙上慢慢流淌的聲音,以及婢女研墨時候偶爾傳出來的嚓嚓聲。

  馮謙益手里的折扇慢慢在掌心里敲著。

  已經完全沉浸其中。

  大概半個時辰。

  陸行舟長出了一口氣,最后一個字落筆,將筆搭在了硯臺的邊緣上。

  石桌的周圍,已經是胡亂的扔下了大概數十張宣紙。

  上面都是有著密密麻麻的字跡。

  陸行舟急著寫。

  所以,但墨跡沒有干,便沒有整理,隨意的扔在了石桌四周。

  反正也不會丟失。

  總算是全部都寫完了。

  也沒有什么遺漏的。

  “陸公公好手段。”

  馮謙益對那白花婢女使了個眼色,后者便是去一頁一頁的撿起來那些宣紙。

  陸行舟也沒有阻止。

  習慣性的去揉捏自己的右手。

  手指,還有手腕。

  剛剛連續寫,而且是高強度的寫,數萬字。

  他的手已經筋疲力盡。

  若不是有內力撐著,根本完不成。

  馮謙益搖著折扇,坐在了陸行舟的對面,盯著陸行舟,沉吟了稍許,好奇道,

  “本公子有一事不明。”

  “以陸公公這一身才學本事,封侯拜相,不在話下。”

  “為何…要做…”

  馮謙益用折扇指了指陸行舟。

  意思沒有明說。

  但卻很明顯。

  “你是個讀書人,聰明絕頂,本事也不賴,封侯拜相都不成問題,怎么做了個太監呢?”

  陸行舟沒有抬頭。

  依舊在按捏自己的手指。

  稍許,他笑道,

  “如果每個人都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做最適合自己的事情,那這世間,哪還有如此多的不平和怨念?”

  “你身在江湖,應該也懂這個道理的。”

  “人生最大的身不由己,就是身不由己!”

  許久未像以前那般讀書。

  許久未像以前那般寫字。

  陸行舟幾乎快要忘記了,以前的那個陸行舟。

  方才一剎那。

  他眼前出現了無數的過往。

  有種懷念。

  也有種無可奈何的多愁善感。

  陸行舟說完,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好像是,將心頭那般壓抑,一點一點的吐了出來。

  “人生最大的身不由己,就是身不由己!”

  馮謙益先是愣了稍許,然后也是似有所感,忍不住大笑起來,

  “確實如此。”

  “陸公公,當為本公子人生知己。”

  說到這里,她將折扇點在了這筆墨紙硯的邊緣,問道,

  “可否痛飲?”

  “可。”

  陸行舟點了點頭。

  嘩啦!

  馮謙益手腕一翻,折扇便是將裝著筆墨紙硯的那個托盤直接推下了石桌。

  筆墨紙硯散落了滿地。

  這墨也是把那些柳葉桃花,都給逐漸的染成了深色。

  而同時。

  白花婢女則是已經匆匆的取了兩壇子酒過來。

  這時玉竹山莊上最好的酒。

  桃花沾!

  “陸公公請。”

  “請!”

  馮謙益和陸行舟幾乎是同時拍在了這酒壇的封口上,封口射了出去。

  兩個人也沒有什么顧忌,直接拎著酒壇碰了一下。

  然后仰頭痛飲。

  “身不由己!”

  “哈哈,人生在世,最身不由己的,便是身不由己!”

  “哈哈…”

  馮謙益臉上有酒,也似乎有淚。

  天下江湖皆知。

  她受卓天南寵愛,比卓家的幾個兒子還要受重視。

  稍微收斂一點。

  稍微勤奮一點。

  稍微有點俠義心腸。

  便是前途無量。

  江湖翹楚。

  但,有誰知道,她根本不能!

  她只有故意心狠手辣,故意無法無天,故意玩世不恭!

  才能活到現在。

  她哪怕是表現出一丁點兒的,勤奮?或者俠義?

  都已經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陸行舟也大概能懂一些馮謙益的處境。

  再說。

  入宮許久。

  他自己確實也積攢了無數的無奈和壓抑。

  從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放松,或者發泄。

  此刻。

  被勾起了很多東西。

  好不容易,身邊沒有汪亭,也沒有陳慷,沒有宮里的任何人。

  倒不如,也痛痛快快的暢飲一番,暫時拋卻!

  “敬!”

  “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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