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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刀與執念

  濃重如墨。

  陰沉的沒有一絲光。

  因為春日漸濃的緣故,這天氣也更加暖和。

  即便是陰沉的夜晚,外面的蟲子啊,蛐蛐兒啊,也都歡快的叫著。

  那些聲音在這冷寂的皇城里,顯得格外清晰。

  屋子里,火光搖曳。

  陸行舟靠在搖椅上,微微閉著眼睛。

  雨小田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給他把手指上的布慢慢拆下來。

  大夫來過了。

  也仔細的瞧過了。

  陸行舟的手指骨頭雖然裂了,但還算幸運。

  沒有廢掉。

  只要好好的修養,一定能夠恢復如初。

  這也讓雨小田放下了心。

  至少陸公公不會留下殘疾什么的。

  他小心翼翼的把食指上的布拆掉,拆到最后一層的時候,看到了里面滲透出來的血跡。

  已經發黑了。

  還和皮肉粘連到了一起。

  他咽了口口水,手有點發抖。

  這么拽下來的話,那些好不容易長在一起的皮肉,又會被撕裂。

  那種痛,他不敢想象。

  “咱家還能忍得住。”

  陸行舟低低的提醒了一句。

  “恩。”

  雨小田深呼吸,然后,慢慢的把最后一層布給揭了下來。

  一小股的血從被撕裂的傷口處涌了出來。

  滴落在了地上。

  陸行舟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

  “小的給您上藥。”

  雨小田拿出金瘡藥,慢慢的倒上去。

  始終,陸行舟的手都沒有再動彈過一次。

  大概兩個時辰左右。

  雨小田終于幫陸行舟把右手上四根手指頭都重新敷完了藥。

  他已經是累的滿頭大汗。

  陸行舟的臉,也是蒼白無比,沒了多少血色。

  “陸公公,您明天真的要去嗎?”

  雨小田把藥膏還有醫用的布陸續收起來,然后送了一杯藥茶到陸行舟的面前。

  同時,擔心的問道。

  明日是陸行舟當值御書房的日子。

  但陸行舟如今這情況,右手幾乎不能動彈,如何能去給陛下做事?

  萬一再出了岔子的話…

  “陸公公,白蓮教那件事,小的聽說,陛下很不高興。”

  “元妃,九皇子,都被斥責了,元妃被扣了一年的供養,九皇子則是不能出門,徹底禁足,什么時候放出來,遙遙無期啊。”

  “前天,陛下最近還因為一些瑣事,把承乾殿當值的小太監給打死了。”

  “您…這…”

  雨小田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勸道,

  “這時候去當值,真的…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近些時日。

  雨小田也看出來了一些事情。

  陸行舟從宮外回來以后,除了被掌印大人嚴懲,就再沒有被召見過。

  還有,秉卷司的一些人事也是正陸續的被暗中調整。

  似乎掌印已經對陸公公失望了。

  有意在尋找新的人,準備代替陸公公。

  這風向一出。

  無論是司禮監還是秉卷司,很多人都開始躲著陸公公。

  都不想沾染晦氣。

  就連之前和陸公公關系不錯的趙公公,趙星河,也是再沒有出現過。

  因為這個原因,陸行舟的心情也是非常的不好。

  這不。

  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就決定要去御書房當值。

  雨小田明白。

  陸行舟是不甘心啊。

  想去陛下那邊兒再給自己爭取一點機會。

  但是,這…他真不想看著陸行舟這么折騰,他看著心痛。

  “陸公公您…”

  雨小田輕輕的抓住了陸行舟的手腕,還想要再說些什么。

  陸行舟依舊是閉著眼睛,但卻開口了。

  “咱家有分寸。”

  他當然有分寸。

  他去御書房,根本不是為了當值,也不是因為不甘心,想給自己掙取機會。

  而只是,計劃的一部分而已。

  因為。

  他要,以帝王為刀,斬李因緣!

  掌印住宅。

  接連幾日的時間。

  李因緣的情緒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沉不住氣。

  因為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尋找破局的辦法。

  但是,他當初設計這個局的時候,為了讓一切都完美,為了沒有人懷疑,他也幾乎把所有的破綻都給堵死了。

  現在,讓他自己想辦法破解自己設計的局。

  實在是,難如登天。

  但如果放棄,他又不可能做到。

  三十年。

  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

  更何況,他在這三十年里面,又辛辛苦苦,嘔心瀝血,幾乎是費勁了心機。

  怎么可能讓一個失誤,把全局都毀掉?

  絕對不可能!

  窗戶,緊緊的閉著。

  門,也從里面鎖上了。

  屋子里的火光,也是在入夜的時候,被李因緣給熄滅了。

  現在整個屋子都一片漆黑。

  沒有絲毫的光。

  而且也異常的死寂。

  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外面的風聲,還有蟲子的叫聲,以及偶爾風大了一些,吹著窗戶紙震動的細微聲音。

  所有人都以為李因緣這個時候已經睡下了。

  但沒有。

  他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拖著肥大的身子,靠在那書桌后的搖椅上。

  椅子沒有搖。

  他也沒有動。

  就像是已經死掉了一般。

  又像是雕塑。

  但若是靠近了看,則是會發現,他的眼睛睜著。

  小眼睛,在這夜里泛著些許瘋狂的光。

  看起來有些可怕。

  他已經連續五天沒有睡覺了。

  他睡不著。

  他一閉上眼睛,就是東廠,就是白蓮教,就是自己的計劃。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勁兒。

  自己的執念太深了。

  自己這么下去,很可能會有危險。

  但是,他忍不住。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三十年的努力,一朝付諸東流,誰能甘心?

  他必須,要想出一個完美的辦法,哪怕不完美,冒險都可以。

  他要一切重新開始。

  他要重啟東廠。

  “一定會的。”

  “咱家努力了這么久,不可能失敗。”

  “一定會的。”

  李因緣不斷的重復,不斷的呢喃,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

  這么呢喃的時候,他的右手也不自覺的抬了起來,把大拇指放在了嘴邊兒。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咬著自己的指甲。

  指甲已經禿了。

  拇指的指肚,也是被咬破了皮,滲出了一絲絲的鮮血。

  但他好像沒有感覺。

  依舊在呢喃,

  “一定會的。”

  “一定會的。”

  “咱家一定會找到辦法!”

  “一定能找到!”

  “譽王,吏部,合王府…太子…一定有一條新的線,能把他們再串起來。”

  “裴紅衣…四海苑…不行…”

  “白蓮右使…不行…他不是密諜司的人…”

  “還有誰…還有誰…”

  “一定有!”

  “咱家再想想,再想想…”

  李因緣肥胖的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從拇指上咬下來了一塊帶血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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