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也都有自己的劫。
很多時候,人生中旳那一場劫就來自于自己的夢想。
霍珍珍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城里人,在這座城市擁有著屬于自己的房子,擁有著一份安穩的工作,未來的生活能夠有保障。
再也不要淪落到無家可歸的地步。
這是她流落街頭的時候最大的心愿,也成為了她的心劫。
實現這個夢想,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追求。
柳青對她的好,她當然知道,也不是沒有感激之心。
也曾經一度想著提升自己,能夠尋找到一份更穩定的工作,靠著自己的能力來實現那樣的夢想。
可是,努力了很久,從小保安到公司文員,也考了一個初級會計證,職場廝混幾年,也慢慢的明白了自己能力的上限。
她已經快要摸到了自己職場的上限,靠著自己的能力,不可能達成那樣的目標。
——她甚至連考中級會計證的資格都沒有,職場上就只能達到那個程度了。
除非自己能夠創業。
可是,創業這種東西,有賺錢的可能,也有賠錢的可能。
曾經把自己弄得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她,一想到有可能會賠得血本無歸,就斷掉了創業的念頭。
一度想過讓柳青來提升自己,找到更好的工作。
但是努力之后也放棄了。
兩個人都不是那個。
靠著他們自己的努力,確實沒有辦法實現她的夢想。
她是跟家里鬧翻了才出來的,柳青是一個沒有了家的人,回到農村都沒有條件。
她也不希望跟家里鬧翻了跑出來,最后還是回歸農村。
那也未免太失敗了。
沒有房子的情況下,和柳青結婚生子,那只能一輩子都租房子,還只租得起很小的房子,他們的孩子也不可能得到很好的教育。
一想到那樣的未來,她就不寒而栗。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這種情況下,她開始生出了別的想法——要不要換一個結婚生子的對象。
人生中總會面對一些誘惑,特別是對于她這種年輕的女孩子來說。
只要長得不丑,就會有人來追。
在看不到前路的時候,黃經理成為了她的一個選項。
她自己渡不了人生中的這一個劫,但是黃經理可以幫她渡過。
房子以及未來安穩的生活,對她的誘惑超過了柳青對她的恩情。
最后,還是選擇了黃經理。
不是對柳青沒有過感情,她也不是草木,知道柳青對她有多好,兩個人也有過一段很甜美的時光。
只是,愛情抵不過現實。
房子和金錢的保質期比愛情的保質期要長遠得多。
至于后面對柳青為什么那么不好…
當一個人可以予取予求,自己的條件又不是那么好的時候,就很難控制自己的手了。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
這個世界上,道德高尚的人本來就不多。
再加上一些商家為了鼓勵女性消費,在媒體投放一些軟文,讓很多的女人認為男人給自己花錢是天經地義的。
在那樣的文化氛圍中,很多女人認為不愿意給女人花錢的男人就是壞男人,沒有能力給女人花錢的男人就是沒用的男人。
男人必須要用錢來證明自己的愛。
大氛圍是這個樣子的,她內心的愧疚感也漸漸的消失了,覺得陪了這個男人幾年,她所拿到的都是她應該獲得的。
甚至漸漸的還會覺得,自己獲得的太少了。
被愛的有恃無恐,深愛的千瘡百孔。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如果不是柳青在分手之后突然暴富,她也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柳青在分手之后突然暴富,她覺得自己做錯的,也不是辜負了柳青對她的好,而是,放棄了一個讓自己過上富裕生活的機會。
現在,柳青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不會給她留在身邊的機會。
就算是自己作踐自己都不行。
跟黃經理也沒有了可能。
這段時間的幻想落空,以后只能靠著自己來實現自己的人生目標。
而靠著她自己,根本就沒有實現那個目標的可能。
背叛了那一段真摯的感情,辜負了一個對自己最好的人,最后卻落到這樣的下場。
這個時候她終于崩潰了,就在柳青面前,大哭了起來。
這一次的痛哭,沒有了任何表演的成分,就是她內心真實情感的表達。
說完那一段話,就蹲在那里抱頭痛哭。
看起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弄得站在一邊的柳青都有一些尷尬。
這家湘菜館現在的生意并不是很好,多數時刻又選擇在一樓吃飯,二樓沒有幾個客人。
霍珍珍這一下子大哭起來,引起了那幾個客人的注意,把目光投了過來。
不過,他們也只是看過來,并沒有走過來。
二樓也有服務員,全程目睹了柳青和霍珍珍的相談,沒有聽到他們有多激烈的爭吵,更加沒有動手。
這不屬于暴力事件,他們也不好做什么。
只是在霍珍珍大哭的時候,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
柳青有一些尷尬,都刻意的離霍珍珍遠了一些,表示自己沒有動人。
服務員低聲問柳青:“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柳青聳了聳肩:“以前認識的人,說到了一些舊事,不知道哪里觸動了她,她撐不住了。”
服務員又問霍珍珍:“您好,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嗎?”
霍珍珍搖了一下頭,說了聲“我沒事”,然后頭埋在膝蓋上,又哭了起來。
只要不是客人之間發生糾紛,那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服務員看了兩個人一眼,說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一下我。”
然后便退開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拿不準應該怎樣做,準備著退下去之后向經理匯報這件事情,讓經理看一下該怎么處理。
霍珍珍蹲在那里哭著,哭得很傷心。
她哭的是自己的委屈,哭的是自己這一場人生的不容易。
背棄了道德所做出的選擇,最后還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她只是想有一個安穩的生活,怎么就不能夠做到呢?
生活在底層的人,一輩子就只能在底層掙扎嗎?
她有著很大的委屈,也有著很大的不甘。
這些委屈和不甘,就在她的哭聲中被渲泄了出來。
柳青能夠感受到她的情緒。
剛才霍珍珍說的那些話,對他也有著一些觸動。
都是很長一段時間掙扎在社會底層的人,他也想過未來的生活,發現一點光亮都沒有,他也曾經絕望,也曾經抱怨老天的不公。
所以,霍珍珍的那些委屈和不甘,他也能夠理解。
這個女人也挺不容易的。
她也沒有太大的愿望,只是想在這座城市有一個家,有一份安穩的生活而已。
這并不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可對于她來說,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對于曾經的柳青來說,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對于這個社會大多數的人來說,同樣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哪怕是對這個女人當初所做的事情沒法原諒,想到這些,柳青也覺得這個女人挺可憐的。
可恨之中的可憐。
本來想著狠狠的刺激一下這個女人,享受一下報復的快感。
現在,柳青也沒有了這樣的心情。
站在她旁邊,待她哭聲小了一些,這才開口說道:
“我以前也過過苦日子,比你更加辛苦,你所說的那些,我并不是不明白。”
“但我還是覺得,做人應該要有一點底線,你可以追求你的幸福生活,那是你的自由。但你不應該那樣對待我。”
“我不會原諒,永遠都不會原諒。”
“但是,你要說我想報復你,把你留在我身邊報復,那我得跟你說,我沒有那樣的興趣。”
“對我來說,你就是一個已經離開了的人,是一段過往的故事。你的人生,是喜是悲,是苦是樂,都與我無關。”
“一年前,我們就分了手,那個時候我們就是陌路人了。”
“實際上,從你選擇了跟別人在一起生活之后,我們就應該是陌生人,不應該再有任何的牽連。”
“我不會報復你,你也不要糾纏我。”
“以后,就算是再相見了,作為成年人,希望大家都能夠保持一個成年人的體面,不要再相認了。”
“我們,早就是陌路人了。”
“我就不跟你說再見了。”
“莪走了。”
“你好好的過你的生活吧。”
柳青說完這些,轉身就離開了。
他說話的時候,霍珍珍的哭聲停了,只是時不時的抽泣一下,那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況。
她蹲在那里,臉埋在膝蓋上,抱著頭聽著柳青說那些話,心里感覺很悲凄。
但是她沒有抬起頭來再說什么。
話都已經說到那個份上了,什么樣的手段都用上了,還是挽回不了什么,這就證明了兩個人之間根本就沒有了可能。
那個男人對她連恨意都沒有了。
還能有什么可能呢?
聽到柳青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終于消失在這一樓層,她才忍不住心中的悲凄,又放聲的大哭了起來。
當初那個錯誤的選擇,讓她失去的東西太多了。
這個時候她真的希望上天能夠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讓她重生到遇見柳青之初。
如果有那樣的機會,她會好好的對待那個男人,用盡自己所有的溫柔來對待那個男人。
如果真有重生的機會,她希望,做一個善良的女人,做一個賢惠的女人。
就守著那個對自己好的男人,不離不棄。
和他一起度過那些風風雨雨。
也和他一起迎接幸福的人生。
柳青從樓上下來,心情也不是很愉快。
好像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夙愿,看到了那個背叛自己的女人有多后悔,有多可憐。
那是期待已久的事情。
可是,那個女人最后的哭聲在他腦海里回蕩,讓他也開心不起來。
這樣的勝利,好像挺沒意義的。
當初念念不忘的,也不過如此。
沒有什么復仇的快感,只不過是看到了一個可恨女人的可憐之處。
到了樓下,葉默和馮芷萱都已經吃完了,坐在那一張餐桌前等著他的到來。
他們兩個人沒有什么交流,為了避免尷尬,各自都在玩著手機。
看到他們,柳青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趟上廁所的時間有那么一點長。
走過去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停止了玩手機,眼睛都看向了他,好像在等待他的一個解釋。
柳青咳嗽了一聲,說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最近有點上火,便秘了,時間長了一些。”
其實這純屬他多心。
兩個人看向他,就是很正常的反應,并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柳青上去的時間也不算是特別的長,他們兩個人雖然沒有交流過,但各自都有判斷,覺得老板應該是便秘了,所以時間才長一點。
只不過,柳青莫名其妙的就來這么一段解釋,反而讓他們起了疑心:
“怎么聽起來像是在掩飾什么?他在樓上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柳青是他們的老板,他們兩個人也只能猜疑,并不好去問。
都哦了一聲,沒有說什么,都起身準備離開。
柳青暗自慶幸,心忖:“幸虧我機智,用了這個理由來掩飾。”
雖然跟霍珍珍已經沒有了什么關系,但不論怎么說也算是前任。
面前這兩個人,一個是他老婆的心腹,一個是他情婦的弟弟,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在樓上見了前任,還呆了那么長的時間,再把這件事情傳到蘇綺和葉婉容的耳朵里,終究不是好事。
蘇綺可能不會說什么,葉婉容的嘴巴,那絕對是不會消停的。
還是掩飾的好一點。
上車之后,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家湘菜館,想到那家湘菜館的二樓,還有一個蹲在地上痛哭的女人,柳青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
那個跟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瓜葛的女人,是陪伴了他幾年的女人。
那個時候,他很窮。
那個時候,他還相信愛情。
車在開著,離那一家湘菜館越來越遠,離那家湘菜館二樓哭著的女人也越來越遠。
在柳青心目中,越來越遠的,還有那幾年的時光。
那一個很窮,但還相信著愛情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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