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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春天的夜晚,我正在風雪交加的森林中徘徊,找不著歸途。

  是夜,身旁的彩音已經完全入睡,泛起似有似無的呼吸聲,我久久無法入眠,只是一個勁兒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從原本的黑暗,逐漸變得能看清上面的花紋。

  抬起右手劃開面板,后宮之主四個字閃爍著灼熱的猩紅色,像是在酣睡之時被人突然抽調床單那般令我不適,毛骨悚然。

  閉上眼睛,我可以真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搖擺。那是超越悲哀和孤獨感的、從根本上撼動我自身存在的大起大伏。

  只有將手搭在彩音身體上時,這起伏還算能忍受。

  我貪婪地從她身上汲取著令我清明的某種物質,以此來維持我還是我。

  我非比尋常的動搖著,這動搖來得如此之莫名其妙,卻真實地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此刻,我的腦海中是什么呢。

  我應當想的是身旁的女孩兒,與她今后的未來。

  可實際不停出現在我腦海的是小西沙織,以及牽著她的手,只能看見背影的不明男性。

  這幻想無論如何也不肯消停,成為我無法入睡的源頭,單單將眼睛閉起來,便仿佛能聽見華麗莊重的結婚進行曲,看見身披結婚婚紗的前妻,與我不相識的陌生男性進行誓約之吻的場面。

  總覺得…

  無法平靜下來。

  心臟的跳動聲也好,血液在血管內流動聲也好,許許多多的聲音,這些細微的聲音構筑而成的雜音,仿佛是凌晨兩點突然響徹世界的交響樂,全世界的人都茫然地從夢中驚醒,不知所措地望著那道通向天國,被音符圍繞的光柱。

  平靜不下來,怎么都沒有辦法。

  摟著彩音的腰,靠在她瘦弱的肩膀,細聞她散發著洗發水香氣的頭發。

  即便如此,我的心仍舊是躁動不已,像是臺被發動了的破舊拖拉機,每震動一回,渾身上下的部件便發出七零八落的哀嚎,仿佛隨時都要瀕臨瓦解。

  我從未像此刻般對自己深惡痛絕,在這春天的夜晚,我的內心正在風雪交加的森林中徘回,找不著歸途。

  “和人君…”

  突兀間,森林上方傳來彩音呼喚我的聲音,那聲音似乎被加持的特殊的魔力,直達我的心底深處,安撫著我顫抖的躁動。

  我睜開眼睛,躺在我身旁的咲良彩音不知何時醒來,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她的手臂探出被子,安靜地撫上我的面頰,輕輕摩挲著,眼神流露著微弱的悲傷。

  “為什么…又在哭么?”

  在哭么?

  她纖細的手指掠過我的眼角,染上透明的液珠,暈濕了她的指尖。

  是真的。

  我真的在哭泣。

  為什么?

  我張開嘴,能感受到喉結的滾動,卻無法順利發聲。

  她溫柔地看著我,探過螓首,吻去我臉上的淚痕,動作輕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

  “沒事的,沒事的。沒什么好害怕,好孩子好孩子…”

  孤獨仍不時勐刺我的心,甚至喝進的水和吸入的空氣都帶有尖刺刺的長針,身邊的女孩兒噙滿微笑地探出手,將我心間的尖刺,一根根徒手拔出,從她指尖汩汩涌出的鮮紅而滾燙的血,化作一塊塊暗紫的斑駁,緊緊貼合在我躍動不止的心臟上。

  大概,我一輩子也無法將其消除。

  “冷靜下來了么?”

  “…嗯。”

  靠著她柔軟的胸口,聆聽她跳動的心臟音,難以言喻的寧靜悄然到來。

  “謝謝…彩音。”

  除了道謝之外,我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對她說些什么。

  “別說這樣生分的話,我難道不是未來的最上太太么。”

  “嗯…”

  “和人君。”

  “嗯。”

  “喜歡我么?”

  “昂…喜歡啊。”

  “有多喜歡?”

  “櫻花的花瓣義無反顧地跟著春風去流浪那樣喜歡。”

  “我就愛聽你這莫名其妙的比喻。”她輕笑著撫摸我的嘴角,主動將手指遞入我的唇內,我將其含住。

  “嗯。”

  “和人君,還是睡不著?”

  “大概。”

  “精力真是旺盛呢,需要我幫忙消耗一些么?”

  “不說話就當你是接受了。”

  翌日下午。

  配音結束后。

  我將臺本塞入包內,準備離開。

  出了大樓,望著晴朗的天空,即便是我也不禁在內心感嘆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戶塚君,接下來要去哪兒?”

  身旁傳來聲音。

  我定睛望去,是剛才在同一個片場工作的種田小姐。

  “嗯…先找個地方去喝點東西,然后去《旅亡》的片場。”我如實回答。

  “真巧啊,我也是這個安排,能一塊去?”

  種田小姐笑起來的模樣依舊是十分溫和,與我印象中的如出一轍,我想她屬于是那種聰明的,不會將心情表現在臉上的人。

  所以在與她的人際交往中,我才會感到那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舒適度。

  “無妨。”我說。

  “哦豁!你請客?”

  “也行。”

  三月的東京街道,我走在前頭,她加快腳步的跟著我走,春風溫柔的卷起她的長發,雪白的長裙緊貼著小腹與大腿,曲線美得叫人吃驚,我立刻移開了目光,有些心虛地目視前方那孤零零的電線桿。

  路上行人不斷,眼下仍是春假期間,有不少學生模樣的少年少女,每個人無不顯得很幸福,嬉笑打鬧。

  青春期有屬于青春期的煩惱,也有著獨屬于他們的青春,在三月間這個令人心神蕩漾的下午,每個人看來都自得其樂,而我則回想著昨夜的事,內心無可奈何地滯留在那白雪皚皚的森林內,覺得惟獨我自己與這光景格格不入。

  “天氣,終于變好了呢。”

  種田小姐跟上我的步伐,我說不清她是在與我搭話,還是自言自語。

  “嗯。”我應了聲。

  她張開雙手,宛如高中生般輕盈快活地轉著圈,我想,她或許更適合去與那邊那群學生搭話,與我這種人在一塊,反倒是叫我把她身上的青春氣息給掩蓋了。

  “戶塚君,喜歡春天么?”她扭頭問我。

  “嘛…算喜歡吧。”

  “我也是,春天真是叫人舒爽,像是清洗掉了整個冬日的陰郁,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把暖暖的陽光塞進枕套棉絮里,美美的睡上一覺才好,哪有事情比睡覺還重要的,戶塚君認為?”

  我無言地聽著,自己也不清楚我為何揚起笑容。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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