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家的院子跟楚恒的非常像,也是三間正房加倒座,沒有東西廂房,中間院子的空地上還起了幾根田壟,不過看樣子已經荒廢好一陣了,上面光禿禿一片。
楚恒進來時,房檐底下有個鼻涕娃正蹲在地上不知干著什么,見有陌生人來了,小家伙抬頭看了眼,有些怕生的他就慌里慌張的跑回了屋,從開襠褲里露出來的倆屁股蛋上隱約能看見一個鞋底印。
看來是剛挨完揍,而且還沒超過一個鐘頭。
“這我孫子,孩子有點怕生人。”計業笑著給楚恒解釋了下,抬抬手引著他走向倒座房邊上一件用殘磚破瓦搭建的小屋子:“您這邊請。”
“好。”
楚恒拎著包笑呵呵的走進屋里。
這屋子沒窗戶,光線不怎么好,老頭進屋第一件事先拉了下墻邊的燈繩,隨著‘吧嗒’一聲響,屋頂上那盞大瓦數的電燈泡便亮了起來。
在強勁的橘黃燈光的照耀下,楚恒這才看清房間。
屋子不大,也就十幾平米,挨著南墻跟東墻的地方擺著一溜木質的簡陋工作臺,其上擺著各種工具,其中一臺老虎鉗上還夾著一個沒完工的錘子頭。
“您坐。”
計老頭這時殷勤的搬了一把板凳放到楚恒身邊。
“謝謝。”楚恒挨著工作臺坐下,就從包里將圖紙與匣子逃了出來,放到工作臺上,笑著跟老頭說道:“計師傅,這些是我要的首飾的樣式圖紙跟材料,您先瞧瞧。”
“不忙,我有幾句話想先問問您。”計業沒去看那些東西,客氣的拿出煙遞過去一根,問出心中疑惑:“這位爺,我挺好奇的,這年月也不興戴這些東西了,您怎么還想起了要做這個啊?”
“嗐,您說這個啊。”楚恒笑了笑,耐著心思糊弄道:“我是外交部工作的,您應該也清楚,像我們這種工作,三五不時的就得接觸些外國人,有時候還得參加一些宴會,得弄些首飾撐場面。”
“您不知道,這外國人講究可多了,首飾這東西不能總用那幾樣,款式更不能太老,不然容易被人笑話,可買新的我們又沒錢,所及我就托人找到了您,想請您給打一些。”
“哦哦,我明白了。”老頭恍然的點點頭,心里的國民榮譽感登時爆棚,用力拍著胸脯保證道:“您放心,您這批首飾我一定好好做著,保準不能讓那幫洋人笑話。”
“勞您費心。”楚恒笑著吧嗒口煙,伸手將工作臺上的東西往老頭那推了推。
“我先瞧瞧。”計業先拿過圖紙,目光剛一搭上,便瞬間凝住。
他看了又看,最后撓撓頭,一臉難受的對他問道:“這位爺,恕我眼拙,您這圖…都是啥啊?”
“看不懂嗎?”
楚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身子往前湊了湊了,伸手指著第一張紙上面的第一個圖案道:“這個是手鏈,大致跟表鏈差不多,總共有一百零八塊六邊形碎片鏈接組成,每一碎片上還要鑲嵌碎寶石,中間部分要有一枚用寶石跟黃金制作出來的花…”
計業不愧是業內翹楚,一點就透,楚恒稍稍一描繪,心中就已經有了大致樣子,眼睛也變得亮晶晶的:“這款是倒是新穎,我干了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工序倒是不難,能做。”
楚恒聞言便放心了,然后又繼續給他講解第二款。
“這個是胸針,靈感來自于紫荊花,誒,對了,紫荊花您知道不?”
“聽過,沒見過。”
“那您能光聽我描述做出來嗎?”
“您可真看得起我。”
“嘖,那就換成牡丹,牡丹您總見過吧?”
“這肯定的啊,四九城人誰沒見過這個啊。”
“好,那就牡丹了,不過之前的設計得改改了…這樣,這胸針咱主要突出一個艷字,不過也不能太艷,容易過猶不及,來來來,您看看我拿的這些寶石,覺得用哪個顏色的好?”
“嗯…紅的吧,紅艷,也顯貴。”
“成,下面咱在研究研究葉子,這葉子我也想用寶石,您得把它打磨的非常薄,讓它半透明的,要水潤飽滿,要青翠欲滴,然后用琺瑯聚合,要有鱗次櫛比的層次美,能行不?”
“有點難度,但問題不大,能成。”
“那再說下一個?”
“先等會,我先把這幾個畫出來,您看是不是您要的樣子。”
“好好。”
楚恒要打的首飾足足有二十多樣,倆人在小工作室里研究了倆個多鐘頭,好一番查遺補漏,才終于敲定最終的樣式。
“可算完了。”
講的口干舌燥的他長長舒了口氣,端起工作臺上計業老伴送來的茶水喝了口,正準備要告辭時,突然想起還有事沒交代,連忙又道:“對了,計師傅,我記著像您這種大師傅,做出來的首飾都要做個記號,是吧?”
“對,是有這個習慣,這樣容易分辨。”計業點點頭。
“那您可別忘了做記號。”楚恒叮囑了一下,便站起身,從兜里拿出一百塊錢放到桌上,笑道:“這是定錢,您收好,剩下的等弄完了我一塊給您。
“得嘞,謝謝您。”計老頭眉開眼笑的拿過來錢,當著他的面數了數,才仔仔細細的裝進兜里。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
言罷,楚恒拎起包轉身往出走。
計老頭連忙跟出去送,態度比之前都要諂媚,他是大師傅不假,可大師傅也要吃飯不是?面對自己衣食父母,怎么討好都不為過。
少頃。
楚恒回到車上,抬手看看時間,見已經快要到下班點了,他稍稍沉吟了下后,便開車迅速離開。
過了沒多久,這孫子就來到一條張一眼下班的必經之路上。
“嘎吱。”
他在路邊停好車,便施施然從車里出來,邊抽煙邊等著張一眼下班經過。
如此過了十多分鐘。
頂著一頭亂發,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整個人臟兮兮,臭烘烘的張一眼便夸這個小包晃悠悠的出現在街角。
老頭立馬就發現的那輛騷包的伏爾加與車邊那只面冠如玉的男人,咧嘴笑了笑,連忙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