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從倪家離開沒多久,大雨就漸漸停歇下來,熾烈的太陽又高高的掛上了一碧如洗的天際,幾乎是一瞬間,雨后的涼爽就被奪去了,地面上的積水在烈日烘烤下飛速蒸騰著,整座古城都變成了一座桑拿房。
“這特么什么鬼天氣啊!”他罵罵咧咧的停下車,脫掉身上厚重的雨衣,仔細疊好夾在后座上,繼續悶頭趕路。
十幾分鐘后,楚恒回到了單位。
先與孫梅交代了幾句,他就急忙忙的跑進辦公室,從抽屜里找出一張空白介紹信,飛速寫下倪映紅的信息,接著又從倉庫里拿出一沓子票據,從里面點出了二百斤的全國糧票出來,然后就帶著東西往家里趕。
此時,倪映紅正在家里收拾遠行要用到的行李,她一邊將疊好的衣物放進藤條行李箱,一邊用小手擦拭著已經哭的有些紅腫的眼眶,可眼淚卻好似決堤了一般,怎么擦都擦不干,甚至還越擦越多。
當楚恒回到家時,姑娘已經泣不成聲,正無助的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他趕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拉起媳婦,將她緊緊抱住,輕聲安慰道:“哭吧哭吧,發泄出來就好了。”
“嗚嗚嗚!”
倪映紅的哭聲更大了,她一頭扎進漢子懷里,悲泣道:“楚恒,我難受。”
楚恒一邊輕輕拍打著姑娘的后背,一邊低聲勸道:“想開點吧,媳婦,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一天的,而且電報上不是只說病危嗎?這不還沒到最后一步嘛,也許老人看到你,心情好起來了,病情就好轉了呢?”
“會嗎?”倪映紅聞言揚起頭,梨花帶雨的俏臉上滿是希翼,她知道這是男人在安慰她,但這一刻她需要一些希望,盡管這份希望很渺茫。
“會的,一定會的。”楚恒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低下頭輕輕親吻了下姑娘額頭,又給她擦了擦眼淚:“快收拾東西吧,越早動身,你也能越早見到老人不是嗎?”
“嗯。”
倪映紅戀戀不舍的離開這個堅實的懷抱,蹲下來繼續收拾著行李。
楚恒也開始忙活,他先是從床頭找出倪映紅的那把小五四跟持槍證,抹身又去五斗櫥里翻出閑置多年的軍用水壺,灌了滿滿一壺涼開水,接著又把家里那些肉罐頭跟水果罐頭什么的都給裝進袋子里,準備讓媳婦帶著路上吃。
等他把東西都準備好后,倪映紅也收拾好了行李。
楚恒趕忙把裝進槍套里的小手槍遞過去,囑咐道:“外頭不安全,這個你貼身放好,要是碰到危險了,千萬別猶豫,直接崩他娘的。”
“嗯。”倪映紅對此一點都不抗拒,這些日子里,她也見識到了究竟有多亂了。
幫著她收好槍,楚恒又拿出介紹信跟糧票遞給她:“糧票你最好分開放,這樣就算是被偷了,也不至于被人一鍋端。”
“這太多了吧!”倪映紅愕然的看著手上那厚厚一沓全國糧票。
“窮家富路的道理你不懂?而且你們這次去多久都不知道,還是四個人,少了怎么成?”楚恒捏捏她的臉頰,笑道:“多拿點總沒錯的,用不完你帶回來就是了。”
“那我就拿著了。”倪映紅想想也是這么個理,出門在外的,糧票這種東西還是多帶著點的好,以防萬一嘛。
姑娘抹身就去找來針線跟布片,把糧票分成五份,分別縫在了自己衣服跟褲子的內里。
看著忙的熱火朝天的媳婦,楚恒又問道:“誒,你帶多少錢啊?”
“一百。”倪映紅聞言抬起頭,這回她都學會搶答了,眨眨大眼睛道:“是不是少了點?”
楚恒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還是多帶點吧。”
“那你把五斗櫥里的匣子拿出來,里面好像還有一百多。”倪映紅指指他身后說道。
“一百多夠干嘛的?”
楚恒是知道姑娘小金庫位置的,轉身走到衣柜旁,從里面掏出一個匣子,點出整整三百塊交給媳婦:“到地方別仔細,該花就花,該吃就吃,要是回來發現你瘦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我是去我姥姥家,不是去逃荒!”倪映紅白了他一眼,柔柔的笑了笑,伸手接過錢,又給衣褲加了好幾個兜。
也不知道這是打哪來的傳統,好像全國人民都都喜歡把錢往身上縫,而且還都是越貼身越好。
小倪姑娘的針線活很好,沒多久就把錢跟票縫好了,除了衣服跟褲子上外,她還做了一個小布袋子用繩子拴著掛在脖子上。
嗯,毫無痕跡可言,隱藏的極深,極深…
都準備妥當后,倆口子就帶著大包小包的出了大雜院。
等他們再次回到倪家,其他人也回來了,全都在緊鑼密鼓的忙碌著。
倪母跟大嫂在貼玉米餅子,旁邊煤球爐上還煮著雞蛋,都是要帶去路上吃的。
倪晨在往水壺里灌涼開水,倪父則是在清點著東拼西湊來的全國糧票。
這年頭出院門真的不容易,火車速度不快,還沒有賣東西的,要出遠門的話,吃的喝的都得多準備,少了一樣都不成。
還有就是糧票的問題,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本地糧票,四九城的糧票在東北是用不了的,倪家人過去只能使用珍貴的全國糧票,要不是狗大戶手里資源豐富,他們一家人這一趟絕對是窮游。
楚恒進屋拿來他們的介紹信后,就風風火火的出了院子,直奔鐵路局而去,打算找沈天幫忙給弄幾張臥鋪。
這時候的臥鋪可不像后世那樣有錢就能買到的,你得夠級別才能坐得上臥鋪,不然你就是有金山銀山都沒轍。
顯然,倪家人是不夠級別的,不過這對楚恒來說都不算事,咱大聲恒別的不成,就是人面廣,幾張臥鋪票而已,灑灑水啦!
他一路飛馳,沒多久便到了地方。
這是一座新建的大院,門口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木牌子,上書華夏鐵路四九城局幾個蒼勁大字,院里面佇立著三棟嶄新粉刷的雪白的四層小樓,這在如今的四九城里,這都算得上是鶴立雞群了。
鐵老大就是鐵老大,比糧食局可氣派多了。
楚恒騎車在門崗停下,遞過去一根煙的同時,對看門老頭說道:“爺們,我找一下沈天,他在哪個樓啊?”
“沈天?”老頭臉色一變,打量了他一眼后,很忌諱的擺擺手道:“調走了,你去別處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