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伸手一指,一道“破邪神雷”轟隆劈向石壁上的羅漢石像。
那羅漢石像氣息并沒有多強,倪昆這一擊也就出力不大,那道破邪神雷的威力,約摸也就只能轟碎一座百丈石山的樣子。
然而當金色神雷轟落之時,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羅漢石像抬眼一瞥,也沒見它有任何動作,那道金色神雷先是染上一層灰白,像是由純能量態,化成了一塊閃電形狀的石灰石,跟著便嘭地一聲,爆成石粉,雪粉似地飄灑下來。
倪昆愕然:“這是什么能力?”
“是一種近乎‘掌道’的能力。”天河龍神道:“這三道異力,能將任何被它們侵蝕的事物同化,包括法術神通。”
“掌道?”倪昆神情古怪:“你確定你沒有說錯?”
若真是“掌道”,那也不用打了,龍神趕緊兵解,學那些殞落神祇一樣,拋棄肉身,遁走神魂還更靠譜些。
“只是近乎‘掌道’。”
天河龍神解釋道:
“略微具備那么一絲絲‘掌道’的特性,但跟真正的掌道天尊還是截然不同的。它們的侵蝕同化能力尚有極限,你剛才那道破邪神雷出力不夠,所以才會被侵蝕同化。需得再大力一點,超出其同化能力的極限。”
“大力出奇跡么?這個我熟。”
倪昆呵呵一笑,再次抬手一指,又召出一道金色雷霆,宛若一口從天而降的天刀,轟然劈向羅漢石像。
這一擊仍未出全力。
按近圣丹的真龍之力,全力一擊,打在主界大地之上,連主界天地都要破碎,往虛空之中拋灑出大量碎片。
用在這里,自然太過奢侈。
不過盡管只是小小出力,這道雷霆,也仍然能將一座千丈高山,輕易轟成粉塵。
那羅漢石像又是用那雕塑般木然的石質眼珠,漠無表情地一瞥金色雷霆。
但這一次,那道雷霆只是表面略微浮出一層灰白色質,表層爆為石粉,體型縮水一成左右,剩下的近九成威力,還是狠狠轟在了石像身上,一下就將之轟成石粉。
就在解決這尊羅漢石像時。
石窟另一面石壁上,被陰森黑光侵蝕大片的石壁之中,伸出一對蒼白手掌。
其外觀,與倪昆、蘇荔在南疆小廟遇上的蒼白鬼手一模一樣,但氣息比起被蘇荔當作經驗包的小廟鬼手,強了不知多少。
這對蒼白鬼手甫一探出石壁,手臂便猛地伸長,向著屹立龍蛋上方的倪昆抓來。
所過之處,空氣之中,都染上一層黯淡死灰,予人一種凋亡、死寂之感。
倪昆二話不說,一道破邪神雷轟過去,也是一擊就把那蒼白鬼手轟爆,只余少許蒼白粉塵,閃爍著陰郁磷光,撲簌簌落到地面。
“小荔子的經驗值!”
倪昆心中一動,剛想把那些蒼白粉塵收集起來,先前凸出羅漢石像的石壁上,又同時浮出數顆石像頭顱,清一色的光頭羅漢,個個石臉石眼,漠無表情,仰臉看著倪昆。
顧不上收集戰利品,倪昆又伸手一指,轟出一道破邪神雷。
金色雷霆轟落之時,又裂展出數道枝杈,每一道枝杈,都正對著一顆羅漢頭顱,一擊之下,那數顆剛剛浮出石壁的羅漢頭顱,又悉數爆為石粉。
雖然看上去打得比較輕松,但倪昆知道,轟殺羅漢石像也好,擊碎蒼白鬼手也罷,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浮出羅漢石像的那面石壁,在灰白光芒侵蝕之下,化為灰白石質的范圍正在不斷擴張。
那探出蒼白鬼手的石壁,也在陰郁黑光侵蝕下,大片轉化為那種充滿凋零、死寂之感的深黑。
更詭異的,還是那面正被虹彩霞光侵蝕的石壁。
已經有方圓數丈的石壁,被侵蝕成斑駁彩色,卻并未有任何鬼怪邪祟探出。
可饒是如此,一看到那片抽象畫似的凌亂色斑,倪昆便感覺很不舒服,甚至隱隱有些惡心,像是密集恐懼癥患者,看到了蜂巢一般。
而他腦海之中,那不朽金身的符文,忽地大放光明,像是正在抵擋、清除著某種無形的異力。
倪昆知道,那塊虹彩斑駁的石壁,其實已經對他展開了某種無形攻擊。
只是這攻擊乃是直指元神,而他元神恰好有不朽金身符文鎮壓,這才沒有受到傷害。
可還是令他本能地覺得不適欲嘔。
“我現在身負接近圣丹的真龍之力,雖然只是‘體驗卡’,但這虹彩異力居然能無視真龍之力護身,直指元神…在這三道異力之中,論詭異,此虹彩異力當數第一。”
心忖之際,倪昆直接一道破邪神雷劈了過去,轟向那片虹彩斑駁的石壁。
然而能輕易轟碎一座千丈高山的金色神雷,落在那石壁之上,竟只將之轟出道道波紋漣漪,只令那片斑駁石壁閃過一陣繚亂彩光,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見。
石壁安然無恙。
上面那片凌亂色斑的擴張之勢,也未有任何減緩,兀自緩慢但堅定地不斷侵蝕石壁,四面擴張,將更大范圍的石壁浸染成一片光怪陸離。
“那究竟是什么鬼東西?”
倪昆皺眉道。
作為崇尚剛正面的鐵血硬漢,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沒有具體形態、性質不明的邪祟。
“不知道。”天河龍神的聲音也有些凝重:“目前只知它們都略微具備一些掌道特性,并且神墓也對它們有著本能的忌憚。”
說話時,那片探出蒼白鬼手的石壁上,忽地同時探出密密麻麻數十只蒼白手掌,數十條胳膊好似軟體蠕蟲一般蜿蜒扭動著,同時伸長,向著倪昆抓攝而來。
倪昆又抬手落下密密麻麻的破邪神雷,一口氣將那數十只蒼白手掌統統轟成粉塵。跟著又一道龍涎甘霖灑出,嘗試以這治愈法術,抹除石壁上的侵蝕痕跡。
出乎意料的是,龍涎某霖的效果,竟比破邪神雷更好一些。
甘霖灑落之后,正自侵蝕三面石壁的灰白、深黑、虹彩三種異力,擴張之勢驟然一緩。
灰白石壁上,正自緩緩冒頭的十多尊羅漢石像,也又沉入了石壁之中。
“有效果!”
倪昆精神一振,龍爪一揮,四面揮灑甘霖。
一時間,石窟里像是下起了暴雨。
晶瑩剔透、馨香四溢的龍涎甘霖漫天飄灑,落在石壁之上,發出綿密不絕的撲簌聲。
以倪昆現在御使的真龍之龍,他揮出的龍涎甘霖,每一滴都有令凡人乃至低階煉氣士起死回生的治愈之力。
真氣境、開脈境的煉氣士,哪怕已經氣絕身亡,只要尸身大體完整,且剛死未久,元神尚未徹底消散,一滴龍涎甘霖灑上去,瞬間就能傷勢盡復,復活過來。
對于法力境、凝竅境的煉氣士,亦有修復丹田破碎、經脈寸斷這等重傷的能力。
若將此甘霖灑在沙漠之上,萬里大漠,一夕之間,就能化為茫茫林海。
那三面石壁上的侵蝕異力,在甘霖清洗之下,亦不僅不再擴張,反而快速縮小。
沒過多久,三面石壁上都只剩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異力。
但這最后的小塊異力異常頑固。
任是倪昆如何揮灑甘霖清洗,都拒不消失,不斷閃爍著濃郁的灰白、深黑、虹彩光芒,與龍涎甘霖硬抗。
倪昆不管不顧,加大力度,龍涎甘霖變得更密更強。
這樣一場甘霖暴雨,若落到主界之中,哪怕主界靈機尚未復蘇,也必會遍地生出靈花異草,飛禽走獸立成妖獸,蛇蟒之屬悉數化蛟,億萬凡人病痛全消,人人都變得身強力壯。
這就是接近圣丹的強者,全力發揮的治愈之能。
足以以一己之力,改變一方天地的生態。
當然,僅限體量已被削到極小的主界天地,以及那些主界碎片演化而成的小天地。
若是太古之時,完整的主界,天河龍神全力出手,也只能福澤極小一部分區域。
并且如此消耗,也讓天河龍神大感吃不消:
“倪昆,你悠著點,我畢竟不是真正的圣丹,法力來得更不容易,你再這般揮霍下去,我就要頂不住啦!”
倪昆現在消耗的,全是天河龍神的真龍之力。
他自己沒有感覺,揮霍起來不知節制,可天河龍神卻是心疼的很。
在這龍蛋之中,受神墓拘禁,她無法接觸外界靈機,空有境界和強大的真龍之身,卻也無法自行凝煉法力。
更無法以一分法力,撬動十分天地靈機,以微弱消耗,施展偌大威能。
供給倪昆揮霍的真龍之力,全是由信眾信力凝煉而來,乃是一點一滴,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
現在看著倪昆大肆揮霍,她就像是好不容易往存錢罐里攢了大半罐零錢的小女孩,眼睜睜看著存錢罐被某個無良男人砸碎,把她的錢拿出去花天酒地,心疼得都快哭出來了。
“可是除了龍涎甘霖,還有什么辦法能抵擋侵蝕?”倪昆道:“若不大力清洗,等到那三道異力擴張侵蝕到一定程度,突破了某個界限,必定會有極惡劣的后果。”
“我知道啊。可是抵擋侵蝕的主力是神墓,咱們只要拖到神墓將三道異力驅逐出去就可以了。”
“可你不是說神墓正值虛弱,又有那些一心逃離的復蘇老鬼們里應外合么?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神墓才能驅逐侵蝕。”
“嗚…可是你這樣子,我真的頂不住啊,都快被抽干啦!”
天河龍神的聲音帶著些哭腔,聽起來很是委屈。
倪昆心里好笑,能令素來平靜清冷,在信眾面前更是神威滿滿的“小龍女”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他這番大肆揮霍,看來也確實是過份了些,讓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便想個辦法,先清掉那三塊頑固‘污漬’。”
天河龍神沒有說話,但倪昆右腳邊的一塊石質龍鱗咔地破開,浮出一桿丈二長槍。
此槍槍桿呈天青之色,上有層層疊疊、渾然天成的龍鱗花紋。
那龍鱗花紋玄妙無比,讓人看上一眼,便覺似有無窮道蘊、浩瀚信息直沖腦海,令人頭暈目眩。
其一尺八寸長的雪亮槍尖,乍看像是一口寒鐵打造的短劍,可凝目細瞧,那分明是一道凝固成槍刃形狀的閃電。
再透過那凝固的閃電表象,深入觀察,隱約可見一片無邊無際的浩瀚雷海。那波濤涌動的雷海之中,每一滴海水,皆是雷霆閃電凝煉而成。
感受著槍刃之上,隱隱散發的撕天裂地、粉碎虛空,令人不寒而栗的毀滅氣息,倪昆驚嘆道:
“這就是祖龍槍?”
祖龍槍,以祖龍遺骸為主材,融原初雷霆精氣、神木之靈鑄就的神兵。
此槍主材料乃是天河龍神父親的遺骸,煉制者亦是龍神之母,天然就該歸屬天河龍神所有。
然而“神墓”可不會與龍神講道理。
在將龍神之母的尸身,連這桿祖龍槍一并攝入神墓之后,直接就將此神兵列為祂的珍藏。
即使此槍就在龍神蛋里,一直伴隨著龍神成長,甚至當初全靠祖龍槍,攝來一縷神墓殘存的先天生機,她方才能在母胎之中存活下來,可她想要將此槍贈予倪昆,也得按照神墓規則,設計一系列連環任務。
甚至此時此刻,將此槍暫借給倪昆使用,都還有著規則限制:
“你只能借用此槍三息。三息之后,若不放手,即使神墓現在正值虛弱,也會先對付你。到時候就算不會殺你,你也會與我一樣,被鎮壓拘禁在此,不得脫身。”
“三息么?足夠了!”
倪昆呵呵一笑,龍爪一把握住槍身。
他此時身形龐大,乃是三丈之高的半人半龍形態,區區丈二長槍,于他這龐大身軀,只如常人手中一根小短棍也似。
但當倪昆龍爪握住槍桿時,丈二長槍自行變大,瞬間就變成一桿與他體型相符,槍桿粗若海碗,長有三丈九尺,好似宮殿梁柱般的巨槍。
祖龍槍入手,倪昆本就強大的氣息再度暴漲一截。
更有無數玄奧道蘊、磅礴信息直沖腦海,令他視野再度膨脹拔升,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一條橫貫虛空,無遠弗屆,蘊含諸天雷霆之秘的大道法則,心中亦油然生出一股掌控萬界天劫、駕御諸天神雷、無所不能的微妙錯覺。
可惜時間緊迫,只有短短三息。
倪昆無暇仔細體會神槍在手的種種感觸,他單手持槍,循冥冥之中,一種玄之又玄的微妙直覺,向著正面石壁上,那塊頑固的灰白光斑,隨手刺出一槍。
當這一槍刺出時,他與灰白光斑之間,那上百丈的空間距離,霎時不復存在。
槍身并未變長,仍只三丈九尺,亦未綻放槍芒。
可雪亮槍尖直接無視了那上百丈的空間,像是將這重空間如薄紙一般洞穿,又像是徑直將百丈外的石壁拉到了面前,槍出之時,便已中的,雪亮槍尖,正刺在那塊指甲大小,頑固污漬般的灰白光斑之上。
祖龍槍,有粉碎虛空、開辟一界之能。
手握祖龍神槍,只要眼睛能夠看到,那么空間便不復存在,無論間隔多么遙遠,哪怕相隔兩界,也能一槍刺至目標面前。
方才倪昆目視主界之時,若祖龍槍在手,以他現下接近圣丹的實力,在這龍窟之中,在看到蕭立的那一剎,他就能直接一槍刺到蕭立眼前。
槍尖刺中灰白光斑,發出一聲輕響,整面石壁隨之轟然一震,倪昆視野之中,空間忽地一陣激烈震蕩,又宛若玻璃般迸裂開來,呈現出一方奇異的灰白空間。
那灰白空間不知有多大。
其天空、大地皆呈灰白色澤,空氣之中,亦彌漫著灰白粉塵,像是連空氣都已化為石粉。
一尊不知有多高的灰白石佛,趺坐在空間正中,手結詭異法印。石佛四周,無數羅漢石像,以膜拜之姿,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祂。
而無論是那尊不知多高的石佛,還是石佛下方,那與之對比,宛若螻蟻般細小的羅漢石像,皆一動不動,像是真正的石雕。
可當倪昆視線看向那石佛面龐之時,石佛凝固的石質眼珠,突然微微一轉,與倪昆對視。同時那難以計數的無數羅漢石像,亦紛紛側首仰頭,望向倪昆。
這一刻,倪昆只覺頭皮一炸,毛骨悚然,渾身肌膚陣陣僵硬發緊,好像隨時可能化為石像。
好在這時,他耳畔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一片浩瀚雷海平空涌現,橫亙在他與巨大石像之間,隔斷了石佛以及無數羅漢石像投向他的視線。
雷海咆哮之中,倪昆倏地回過神來,視野之中的灰白空間、巨大石佛、羅漢石像悉數消失,只看到槍尖刺在那塊石壁之上,而石壁上那小塊頑固灰白,已然煙銷云散。
時間,亦只過去數個剎那,連一息都不到。
“幻覺么?”
不,并非單純的幻覺。
因為倪昆分明看到,自己握著神龍的龍爪手背,那層層疊疊的燦金龍鱗表面,赫然浮出了一層石質灰白。而祖龍槍那遍布龍鱗花紋的天青槍桿之上,正綻放出水波一般的雷霆電漿,往他龍臂之上不斷沖刷,將那石質灰白飛快洗去。
所以,如果沒有祖龍槍,我剛才已經化作石像了?
倪昆心中暗忖,但也不及細想,三息時間已過去一息,還有兩處頑固污漬需要清理。
既然祖龍槍能為他隔斷邪祟異力,他自然也是毫無顧忌,神槍一擺,又一槍刺向那黑色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