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霆聲中,倪昆身上閃爍著絲絲尚未消散的電芒,出現在方圓千丈的靈玉廣場邊緣。
廣場中央,色彩不斷變幻的巨大“琥珀”靜靜佇立,琥珀核心,彩衣絕色的極樂天女雙眼閉合,紋絲不動,宛若凝固琥珀中的人偶。
倪昆凝視琥珀中的極樂天女一陣,一步邁出,踏足廣場。
就在他靴底真正踏上廣場的那一剎。
地面轟然一震,空間一陣模糊蕩漾,四周場景霎時變幻,前方突兀崛起一座有著千層臺階的高臺,每一層臺階之上,都站著一位氣息深沉,殺氣騰騰的修士。有人有妖,有鬼有魔,盡皆虎視眈眈地盯著倪昆。
而那塊封印著極樂天女的巨大琥珀,正在高臺頂部。想要靠近,看上去似要打通那千層高階,斬盡每一級臺階上的修士。
倪昆知道,這就是這座靈玉廣場真正的禁制了。
之前他只是被極樂天女循“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的氣機,將他拖入幻術之中,本尊并未來到這座白玉廣場,所以未曾觸動禁制。
而此時他真正踏足廣場,守護廣場中央那塊“琥珀”封印的禁制,立刻應激而發,要阻止他靠近。
倪昆瞇眼看著那千層臺階。
低層的修士還好,殺氣雖重,可氣息卻也不過開脈境程度。
到了中層往上,每級臺階上的修士,氣機愈發深沉,乃至深不可測。
最后幾層的修士,更是渾身籠罩在灼目神光之中,連體型、種族都無法分辨,甚至看上一眼,就有種天穹將傾的恐怖壓力撲面而來。
“法相?”
倪昆嘴角微挑,哂然一笑:
“或許你全盛之時,真能拘禁奴役法相大能為你護法。但是現在嘛…你自身處在封印保護之下,都已經虛弱到只能動用幻術的程度,更別提這些‘護法’了。”
千層臺階,千位護法,從低至高,從“開脈境”到“法相境”,若一切都是真實,怕是來個法相大能,都不可能層層打通,攀登到高臺頂層。
“所以,為何沒有真氣境?是因為我本身就是開脈境,真氣境不僅威脅不到我,反會暴露虛實么?但現在即便全員開脈境以上,我也早已洞悉一切啊…”
倪昆嘴角噙笑,步履悠然,一步踏上第一層臺階。
此層臺階上,那懷抱長劍的開脈境大成期護法眼神一凝,長劍出鞘,宛若雷霆閃電,直刺倪昆眉心。
劍未至,森冷劍意,已隔空凌迫而來,予人一種此劍無堅不摧,既斬肉身,亦弒元神的死亡危機感。
這一劍十分真實。
在那種無物不破、觸之必死的強烈危機感威脅下,換作任何一個開脈境修士,都要全力以赴,招架應對。
然而倪昆不閃不避不招架,連護身真氣都撤了,連應激本能都強行壓制,任那似能斬破他肉身、弒殺他元神的一劍刺中他眉心。
然后,那看似無堅不摧,予人強烈死亡威脅,令人忍不住本能反擊的劍光,就像是一道虛影一般,從倪昆眉心穿過,沒有傷到他一根毫發。
倪昆面不改色,淡定前行,徑直撞上那持劍的“開脈境大成期護法”。
當二人碰撞的那一剎,那“護法”竟也宛若虛影幻像一般,被倪昆穿身而過。
倪昆大步踏上第二層臺階。
仍是一位開脈境大成的護法,種族乃是蛇妖,見到倪昆,脖子倏地伸長,張開血盆大口,現出獠牙蛇信,向著倪昆當頭咬下。
仍是宛若實質、強烈無比的死亡威脅撲面而來,令人忍不住就要爆發真氣,全力反擊。
但倪昆還是不閃不避不招架,收斂真氣以及一切反擊本能,任那巨大的蛇吻,一口咬在自己頭上。
然后,又只是宛若虛影般穿過,沒給倪昆造成任何傷害。
倪昆嘴角笑意愈濃,繼續前行。
第三層、第四層、第五層…
每一層的“護法”,都是氣機、形體皆宛若真實的存在,出手之時,造成的威脅亦極之強烈,令人心弦緊繃,本能蠢動,忍不住就要還手。
但倪昆始終完美駕馭著自己的本能,任每一層的“護法”施展何種手段,他都堅決不閃不避不招架,且撤去一切防御手段,任由對方肆意攻擊。
而在他這般應對之下,每一層護法那能予人強烈威脅的攻擊,盡皆化作虛影,沒有傷到倪昆一根毫發、一片衣角。
“這些護法的精髓,就在于他們那真實不虛的形體、氣機,以及出手之時,那能予人強烈死亡威脅的沉重壓力。若是把他們當真,克制不住本能,閃避或是招架,那它們的攻擊,就將不再是虛幻,而是化作真實!”
倪昆已經窺出那“極樂天女”的虛實,又親身體驗過她的幻術,知道這些護法,本質只是幻術而已。
或許它們曾經非常強大,即使只是幻術,也擁有真實不虛的威能。
但是現在,在極樂天女本身都異常虛弱的當下,這些幻術護法,早就不復全盛之威。
它們的攻擊只是虛有其表,只能在心神層面造成震懾。
當然,如果信以為真,忍不住招架抵御還是出手還擊,那么幻術亦將轉化為真實。
一旦幻術化為真實…
那這千層臺階,不僅不可能登頂,反還要葬送性命。
可惜,倪昆二十年智障生涯,早將心性磨礪地強大無比,意志堅不可摧,又有不朽金身符文抵御精神層面的沖擊,還洞悉了極樂天女的虛實,又豈會被這幻術所惑?
任是何等強大兇險的攻擊,劍刺、雷劈、火焚、冰凍、毒洗、蛇咬、鬼噬…都無法撼動他的心神,讓他信以為真。
很快,前幾百層臺階便已被倪昆輕松越過,出現在倪昆面前的護法,已然是法力境修為,氣機之強,連倪昆都不禁本能地繃緊了肌肉,護體真氣亦蠢蠢欲動,要爆發而出。
但他還是完美駕馭了本能,迎著那法力境護法打出一道滔滔血河,不作任何回應地步入血河之中。
血河洶涌、陰風席卷,當血河及身的那一剎,倪昆都隱隱有了一種渾身精血元氣,乃至元神魂魄,都似要從毛孔、七竅之中飛逸而出,融入血河的錯覺。
這種發自內心的強烈錯覺,令人很難克制住抵擋還擊的沖動。
換作任何一個其他開脈境修士,哪怕明知這是幻術,明知一旦還手就會變成真實,只怕也要忍不住爆發真氣護體,乃至打出法術抗衡。
但倪昆還是穩守心神,駕馭本能,未作任何回應,負手漫步在血河之中,悠然穿過了那本質只是虛幻的滔滔血河。
穿過這層臺階,又來到一個法力境護法面前。
那護法神情威嚴,眼神凌凜,并指為劍,從上至下一劍豎斬。
錚然脆響聲中,雪亮劍芒洶涌而出,若一道能將天地一分為二的閃電,筆直劈下。
劍芒未至,倪昆眉心、胸口、小腹一線便已毫毛倒豎,隱隱作痛,那虛幻但強烈的刺痛感,正拼命警告著他,要求他必須避開或者擋住這一劍,否則必會被從頭到胯一分為二。
然而倪昆還是毫不動容,若無其事般迎著那道筆直劈下的劍光一步踏出。
劍光及身,虛幻但強烈的刺痛感幾乎化作真實。
可當倪昆自劍光中步出,仍然毫發無傷,皮膚之上,連一道紅痕都沒有。
倪昆嘴角噙笑,繼續拾級而上,將那些法力境護法打出的,擁有更強的威脅,乃至能蒙蔽感官,令人產生各種虛幻痛楚的攻擊視若無物。
不,倒也不是完全視若無物。
這些幻術護法攻擊之時,帶來的強烈威脅,以及那種種虛幻又強烈,無限接近真實,甚至可以說就是“真實”的痛感,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極好的磨礪。
對他的心性、意志,乃至精神、元神都有著極大的好處。
現在,他將這些幻術護法,當作了一塊塊磨刀石。
在他們那刺痛本能的攻擊威脅下,將自己的心性意志、精神元神打磨得愈加堅不可摧,璀璨無瑕。
法力境護法、凝竅境護法、煉神境護法…
一層層臺階,一位位護法,威脅越來越強,壓力越來越大,到了面對煉神境護法之時,其攻擊能徹底蒙蔽本能,令那種種本是虛幻的痛楚,開始真實反饋到倪昆肉身上。
被火燒時,他皮膚會出現焦痕,被劍斬時,他身上會浮出紅印,被鬼王襲身時,他皮膚會變得或蒼白或鐵青,被大妖噬咬時,他身上會出現青紫淤痕。
但就算身體本能都被徹底蒙蔽,可倪昆本心還是毫不動搖,繼續將一切視作虛幻。
于是煉神境護法們的攻擊,最終也未能化為真實,未能給倪昆造成任何真實傷害。
倪昆已踏上倒數第五級臺階。
面前的護法,已變成了渾身籠罩在灼目神光之中,看不清形體、種族的法相境護法。
恐怖的威壓懸于頭頂,好像青天傾塌,令倪昆那挺得筆直的脊背,都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
但這仍然只是幻術。
無形威壓并非真實存在,只是過于強大的幻術,又一次蒙蔽了倪昆本能,讓他肉身本能覺得自己確實承受了那般恐怖強大的威壓,脊背乃至于渾身骨骼、關節,該當作出這種不堪重負的反應。
可倪昆心神仍然穩固。
在這位法相境護法,抬手召來的一顆遮蔽天穹的巨大殞星轟擊下,他背雙手,邁著穩穩當當,不疾不徐的步伐,又踏過了這一級臺階。
倒數第四位法相境護法,抬出一道星光般飄渺的劍氣。
那看似輕紗般細小的劍氣之中,有無數微縮“星辰”彼此碰撞,迸發出足以撕裂萬里大地、粉碎千里天穹的元磁亂流。
“對付區區一個開脈境,就算體魄硬朗了點,也用不著施展這般夸張的招式吧?”
倪昆哂笑著,任那星光劍氣穿身而過。
那“狂暴”的元磁亂流,著實帶給他真實不虛的痛楚,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無數只無形手掌,攥住身上每一寸骨頭,乃于體肉每一件器官,向著不同的方向擰轉扭曲。渾身皮膚頓時在痛楚之中浮出密密麻麻、斷斷續續的裂紋,乃至現出大片破碎而不連貫的淤痕。
但這不過是身體以為該當如此。
倪昆本心仍是固守不動。
只要能夠保持本心不動,始終不信以為真,那么即便身體本能都被蒙蔽,也不會有真實而沉重的傷害加身。
相反,若是本心產生一絲動搖,那攻擊就會轉為實質,即使以倪昆的體魄,也會瞬間被這恐怖的元磁亂流粉碎為原子。
接下來的倒數第三層、第二層、第一層臺階。
倪昆又先后體驗了粉碎元神的陰魂漩渦、無物不焚的大日真火、抹除一切的虛空風暴,卻始終保持著從容不迫的步伐,穿過最后的險阻,登臨高臺之頂,站到了那巨大的琥珀之前。
倪昆回首。
千級高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身后變回一片平坦的靈玉廣場。
而身前,琥珀寂靜,天女無聲,似乎對他的到來毫無反應。
倪昆微微一笑,抬手按上琥珀表面,運轉“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
氣機交融之下,原本堅不可摧的琥珀表面,忽然蕩起層層波紋,漸漸變得好像水波般柔軟。
倪昆手掌,漸漸沒入琥珀之中,接著是手臂、肩膀。
及至他整個身軀,皆沒入琥珀,眼前場景又一陣變幻。
他來到了一處玉榻之前。
玉榻四面,彩霞繚繞,五光十色,令人無法看清四周景像。
而玉榻之上,側臥著一位彩衣少女,一腿伸直,一腿蜷曲,玉手支頤,閉目沉睡。
正是極樂天女。
倪昆垂首欣賞著榻上少女。
她那宛若飛天服飾的彩衣薄如蟬翼,令她那兩條雪白美腿,從晶瑩纖細的足尖至渾圓飽滿的大腿,悉數暴露無遺。
雪白平坦的小腹,水滴狀的可愛肚臍,乃至小半胸襟,亦被倪昆盡收眼底。
欣賞一陣這位好似天闕謫仙般的睡美人,倪昆悠然道:
“貴客已至,天女還不起身殷勤招待?”
適才遠在林中,極樂天女都能隔空將他拉入幻術,現在倪昆本尊來到極樂天女真身面前,她又豈會不知?
就是不知道,她能否真正蘇醒過來。
空靈飄渺的輕笑聲中,榻上沉睡的極樂天女,唇角微翹,眼睫輕顫,似欲蘇醒。
但最終還是未曾睜開雙眼,只一道純真空靈、清稚悅耳,卻又隱含無限魅惑之意的動聽女聲,回蕩在玉榻之上:
“原以為,你區區一個開脈境小輩,說什么馴服極樂天女,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語,卻沒有想到,你真有些令人出乎意料的本事,竟能闖過千幻絕境,闖進這里…
“看來你不僅體魄強大,本源豐沛,心性意志亦是世所罕見…可是呀,你越優秀,人家便越是想要你呢。”
說話間,她身上的彩衣,忽地飄飛而起,化作一片五彩祥云,籠罩在玉榻上空。
而彩衣飄飛后,極樂天女身上,已是一片純真天然。
“來…”
她仍保持那側臥沉眠的姿勢,一動不動,只眼睫輕顫著,唇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不是想馴服我么?來…你若贏,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你若輸了,你的一切,也都將屬于我…”
倪昆微微一笑:
“這種較量方式…正合我意!”
話音一落,他天魔卸甲,果斷出手。
融合了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以及大周皇家秘術的“先天陰陽悟真大道賦”,本是互助互益的正經功夫。
但這并不代表,這門功法就沒有損人利己的霸道法門。
現在倪昆就在極樂天女身上,施展了霸道采伐的法門,要在她元神之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將她徹底馴服。
極樂天女同樣也在對他施展“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中損人利己的霸道法門,要把他煉化為爐鼎。
以極樂天女的境界,哪怕她現在的真實狀態異常虛弱,本來也該憑借遠遠超過倪昆的境界,將他輕易征服,教他神魂顛倒,徹底迷失在極樂妙境之中,整個身心都向她敞開,變成對她惟命是從,甘愿向她奉獻一切的裙下忠犬。
然而出乎極樂天女意料的是,剛開始,她確實占到了上風,倪昆體魄固然若蠻荒兇獸般兇猛,可他畢竟境界不高,元神弱小,在她妙法之下,隱有沉迷之兆。
可隨著時間流逝,極樂天女漸漸察覺出不對。
看似沉迷的倪昆,始終未曾徹底淪陷,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反倒是她自己,竟漸漸沉陷進去,神思開始紊亂,隱隱難以自持。
“怎會如此?你的功法…”
“抱歉啊,我的功法,雖然融合了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可根底卻并非與你同出一門…”
“即便如此,以你境界,也不應該…那,那是什么?”
心神交融之時,極樂天女驀然看到一道金光燦燦的符文,予人無極無限、包容萬有之感。恍惚之間,她又覺那符文,似乎變成了一棵小樹苗,上面生長著幾根枝椏,其中一根枝椏之上,散發出幾分她所熟悉的,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的氣息。
而她的氣機,正纏繞在那根小枝椏上,以她境界,原本可以輕易將之煉化,打上屬于她的烙印。
然而,那棵無極無限、包羅萬有的“小樹苗”,卻散著難以言喻的玄妙道韻,自樹干上幻化出一條條無形鎖鏈,反將她的氣機籠罩、困鎖,并循著心神交融,氣機交纏,一路蔓延至她體內,緩緩纏繞進她的身體、心靈乃至元神之中。
“不,這不可能,我的境界明明…”
極樂天女那空靈飄渺、純真青稚的聲音,開始出現動搖、慌亂,她想要抵擋,可身體早已無法自持,只知迎合,心靈更是顛顛倒倒,飄飄欲飛,已然迷失。
“天地陰陽交征大歡喜賦,一旦斗法失敗,反噬起來,后果你知道的…說到底,你現在還是太虛弱了,偏又沒有真正重視我,還異想天開想要把我吃干抹凈…老實說,之前你若不用幻術招我,被我窺破虛實,我還真不敢輕易闖你封印沉睡之地。這就叫天命昭彰,報應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