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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冤情?

  “誤會?”

  倪昆嘴角一挑,看看其他幾人,哂笑道:

  “你們也覺得,今天這事兒,只是一場誤會?”

  “對對對,誤會,都是誤會。”偃師也對倪昆拱手作揖,老臉上堆滿謙卑笑容,“我等一時不察,誤信奸人挑撥,犯了倪教主虎威。還求倪教主大人大量,放我等一條生路。”

  作為出身不那么正經正規的“奇人異士”,病郎中等人的底線,就相對比較靈活。

  他們本身跟倪昆又沒私人恩怨,只為償還人情,或為賺取傭金而來。

  所以寧死不屈這種事,真就不適合他們。

  倒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深得他們心意。

  他們這種表現,令蘇荔大感不齒。

  打不過就求饒?

  還有沒有一點廉恥?

  哪怕逃跑,哪怕裝死,也比求饒好啊!

  卑躬屈膝的討饒,簡直就是厚顏無恥!

  當下踏前一步,橫眉冷目,冷聲斥道:

  “之前圍攻我們時,恨不得把我們往死里打,現在發現打不動,就來跟我們說是誤會?

  “那是不是我家教主把你們打死,再在你們墳頭上柱香,道聲誤會,也可以就此作罷?”

  病郎中正色道:

  “蘇姑娘此言不妥。

  “倘若倪教主把我等打死了,那一切皆休,香也不必上,誤會也不必說,反正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若只是將我們打殘,哪怕打癱,倪教主說是誤會,那也一定就只是誤會。”

  偃師點頭贊同:

  “不錯,小老兒也是這么想的。”

  這兩個老賊真特么…

  蘇荔被兩人的無恥深深震驚,半張著嘴巴無話可說,只能在心里連暴粗口。

  “其實上江湖關于本座的傳言,都是污蔑。本座素來心胸寬廣,絕非什么惡魔。”

  倪昆悠然道:

  “既然你們誠心討饒,本座也愿意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這樣,便如病郎中方才所言,將你們打殘打癱,此事便就此作罷。嗯,每人留下一雙腿,一對手,也就夠了。”

  “…”

  眾人一臉呆滯,無言以對。

  這特么也算心胸寬廣?

  也算是給我們機會?

  兩條腿、一雙手都沒了,連用手爬出石佛寺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要躺在寺里等死?

  天魔倪昆,睚眥必報,果然名不虛傳!

  就連長樂公主,也是啼笑皆非,一臉無語。

  不過…

  快意恩仇,殺伐肆意,倒也別有一番刺激趣味。

  比京師朝中那些勾心斗角,明明恨不得將對方滿門斬抄,卻還得顧著大局,維系著斗而不破的局面,著實要痛快淋漓得多。

  要是能如此對付韓相,收拾禁軍,對付那些蛀蟲勛貴就好了…

  蘇荔倒是大聲贊道:

  “教主果然雅量恢弘,宅心仁厚!爾等能在我家教主手下討得活命,也不知積了多少輩的福報,還不趕快磕頭謝恩?趕緊的,待會兒腿沒了,磕頭就不方便了!”

  不愧是天命魔女,果然與天魔一般狠辣邪性!

  眾人心中嘀咕,面面相覷,正琢磨著該怎么說點更動聽的軟話,尋思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貢品,以打動倪昆的鐵石心腸時,那跪坐棋盤之前,作公主侍女打扮的女子忽然開口:

  “我有一問,還望公主殿下,能為我解惑。”

  長樂公主秀眉微皺,淡淡道:

  “你又有何疑問?”

  “公主殿下…”

  面罩黑白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師琪抬首凝視長樂公主,緩緩道:

  “八年前,北疆蠻夷叩關犯邊,破金城郡。

  “先帝率軍收復失地后,金城郡守師云生被先帝以‘縱敵長驅、喪師失地’之罪下獄論死,舉族男丁皆遭刑戮,女子悉數罰入教坊司…此案,可有冤情?”

  “冤情?”長樂公主神情微妙,淡淡道:“你想聽到什么冤情?”

  “師郡守可是遭奸人陷害?”

  師琪雙手握拳,指節發白,聲線微顫,眼神凌厲,逼視公主:

  “公主殿下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呵…”

  長樂公主輕笑一聲,悠然道:

  “奸人陷害?

  “你以為,師云生是遭奸人陷害?還以為此事與本宮有關?

  “真是天真呢…”

  搖頭嘆息一聲,她眼神微妙而憐憫地看著師琪,輕聲道:

  “本朝祖制,非軍功不得晉世爵。

  “文官縱然做到宰相,得授國公之爵,身后蓋棺論功,追授郡王之爵,也只是流爵、虛爵,不能世襲子孫。

  “師云生身為文官,卻想得到能傳襲子孫的世爵,于是在八年之前,蠻族入寇之時,想方設法乃至不擇手段說動邊軍將領,放開關隘,縱敵長驅,試圖布下埋伏,將入寇之敵一網打盡,立下不世奇功…

  “可恨師云生自作聰明,自以為熟讀兵法、用兵如神,卻根本只懂紙上談兵,連兵兇戰危的道理都不知道,既高估了他自己,也遠遠低估了北疆蠻夷。

  “北疆蠻夷以戰立國,多的是沙場老將,早就識破了師云生計謀,將計就將,不費吹灰之力,一鼓擊破師云生精心布置的所謂‘天羅地網’,反手將設伏的兩萬邊軍和師云生征召的三萬郡兵、青壯殺至大潰,之后又驅趕潰兵,沖擊金城,一鼓破城…

  “蠻族破城之后,縱兵大掠,血刀屠城,可憐十多萬金城百姓,以及四野鄉間進城避戰亂的數萬百姓,在先帝收復失地之時,竟只剩不到二百人僥幸存活…

  “師云生為立奇功,行此險計,因一己之私,害二十余萬軍民喪命不說,更因金城失守,北疆防線失一重要支點,整條防線因此徹底洞開。

  “蠻騎了無后顧之憂,肆無忌憚侵略如火,之后又有數路邊軍敗亡,十余邊地郡縣被破,十多萬邊郡百被屠殺劫掠,數十萬百姓在兵災之下失去家園…

  “這一切,皆因金城之失而起!

  “師云生拿戰事賭前程,將數十萬邊軍、百姓的身家性命當作籌碼,犯下如此彌天大罪,你難道還覺得他冤枉?難道還以為他不該身死族滅?不該在昭昭青史之上,留下千古罵名?”

  說到后來,長樂公主已是神情威嚴、聲色俱厲,直聽得師琪渾身發抖,額冒冷汗,臉色慘白,眼神恍惚。

  自八年前,被罰入教坊司后,她心中一直都存著一絲奢望,認為以父親素來為官清正,官聲極佳,絕不會是里通敵國、縱敵長驅的國賊,父親之罪,必有冤情。

  她之所以在得到“魔棋”,在刺客界闖出“棋魔”的名聲之后,還一直呆在教坊司鴻雁樓,就是為了方便結交官員士子,等一個為父申冤的機會。

  韓驚濤的游說,更堅定了她這一信念。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

  父親雖然沒有里通敵國,卻因一己之私,鑄成如此大錯…

  不知不覺,心中堅守的信念已搖搖欲墜,行將崩潰。

  若非“迷心蠱”混亂了她的認知,令她在某些認知上,產生了頑固執念,此刻她恐怕早已精神崩潰、萬念俱灰。

  “不,不可能…我父親不會做出這種事…你這是信口開河,你是在污蔑他…”

  迷心蠱衍生的執念,令師琪顫聲自語著,一遍又一遍地堅定信念。

  “果然是師云生的女兒嗎?”

  長樂公主輕嘆一聲,“為人子女,替父申冤,本是天經地義。但你父之罪,證據確鑿,并無冤情。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我不信!”

  師琪瞳孔深處,游過一條虛幻的蠱蟲身影,旋即厲嘯一聲,雙眸盡赤,兩手猛地往棋盤上一拍:

  “誣陷我父的人,都得死!”

  棋盤猛地一震,濃濃迷霧平空涌現,轉眼填滿整個佛堂,令所有人眼前一片朦朧,縱三步之外,亦再難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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