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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迷心蠱

  一間布局好似寺廟廂房的小室里。

  長樂公主纖腰筆挺,雙膝緊并,兩手交疊于小腹,端坐在禪床上。

  縱身處陋室,頭頂蛛網懸梁,腳下雜草密布,便連所坐禪床,都遍布白蟻啃噬痕跡,臟污不堪,只在她落座處墊了一張布帛,她也仍然姿容端莊,威儀不減。

  門口,有一頭酷似蜘蛛的“怪物”,匍匐在地,一對似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她。

  這“怪物”,儼然是一架由鋼鐵、木料制成的傀儡,體型大如老虎,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看上去猙獰可怖。

  但即使被這種怪物盯著,長樂公主仍然神情自若,不顯半分懼色。

  室外,一位身著輕甲,腰懸長刀,作公主侍女打扮,面上卻戴著黑白面具的女子,透過墻上裂縫,默默看了里面的公主一陣,輕嘆道:

  “不愧是大長公主。身陷賊手亦臨危不懼,甚至威儀如故…”

  旁邊,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臉戴黑鐵面具,面具眼睛部位密布蜂窩小孔,連雙眼都不露的人影沙啞一笑,以古怪晦澀的口音說道:

  “八年前,長樂公主曾隨先帝至北疆戰場,親眼見識過戰場上的大場面,很少有東西能嚇到她。”

  戴黑白面具的女子側首看向這黑袍人,淡淡道:

  “你這次,殺倪昆是假,抓長樂公主,圖謀威凰寶甲才是真吧?”

  黑袍人沙啞一笑:

  “你想多了。威凰寶甲遠在京師,時間有限,怎可能拿來交換公主?再者,此寶甲唯有皇室近支血脈能夠駕馭,我要寶甲又有何用?

  “我沒騙你,此行真就只是為了殺掉倪昆。以他之睚眥必報、肆無忌憚,縱然沒有我三弟的仇,在長樂公主刻意縱容下,也遲早會與我家起沖突。他不死,我寢食難安。”

  那女子道:

  “可若是只為殺倪昆,何必要動長樂公主?大可以等到靈州賑災,倪昆獨自行動時動手。你現在這番設計,牽連太廣,動靜太大,縱然得手,也將后患無窮。”

  黑袍人搖了搖頭:

  “縱然倪昆落單,我們也很難有十足把握殺死他。他打不過,還可以逃。就算有你和偃師設置陷阱,也未必能困死他。畢竟,他可是連那驚怖老鬼制造的幻境,都能破掉的。

  “所以想要殺死倪昆,就得手握一個逼得他必須死戰到底的籌碼。長樂公主,便是唯一有用的籌碼。至于后患…

  “有誰知道此事是我們做的?明明是那位‘奉天誅暴替天行道大元帥’喪心病狂,想謀奪威凰戰甲,這才綁了長樂公主,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女子輕哼一聲:

  “你以為推個替死鬼出來,就能洗清嫌疑?攻打公主船隊,綁走公主的手段,可不是區區草寇能做得出來的。”

  黑袍人笑道:

  “若‘大元帥’不夠格,不是還有威遠伯嗎?

  “倪昆之于威遠伯,可是有殺子絕嗣之仇,威遠伯有足夠的理由殺倪昆,乃至恨上為倪昆撐腰的公主。

  “他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來的廝殺漢,這種人一旦沒了指望,豁出去可真是什么都敢做的。尤其他還真個派來了‘大力神’張威,長樂公主也是見過張威的…

  “就算威遠伯也不夠用又如何?

  “只要最后長樂公主安然無恙,縱然公主猜出是我策劃殺了倪昆,沒有證據,礙于大局,她也不能拿我怎樣。

  “堂堂大長公主,僅憑心證,為一個魔教教主張目,可是說不過去哦。”

  女子冷聲道:

  “終究會被公主惦記上,甚至可能會被她記恨一世。別忘了,她可是最得當今天子信重。將來天子親政,就算以你家的權勢,被這樣一位大長公主記恨,真能保證永不出錯,永不被她抓住把柄?”

  黑袍人呵呵一笑,低聲道:

  “被大長公主記恨,當然不是件好事,也沒人可以保證永不犯錯。只是…時局變幻莫測,終有時移世易的時候。到那時,嘿…”

  女子眼中閃過一抹茫然:“此言何意?”

  “沒什么特別的意思。”黑袍人淡淡說道:“你若還不放心…”

  說話間,黑袍人自袖中取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晶球。

  晶球渾然天成,晶瑩剔透,外無一絲瑕疵,內里卻封著一只白白胖胖的肉蟲。

  仔細看去,那肉蟲頭上,竟生著一張面帶詭異笑容的微縮人臉,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迷心蠱…當年天命教蠱部培養的魔蠱。煉氣士時代,天命教鼎盛之時,連修為精深的煉氣士,都會被這種魔蠱混亂認知,視敵為友,視友為敵。”

  黑袍人淡淡道:

  “至如今,此蠱已近乎徹底滅絕,我也是機緣巧合,才得到了這一只。

  “雖其混亂認知之能,已遠不能與煉氣士時代的魔蠱相提并論,但用來對付長樂公主這等毫無修為的凡人,還是綽綽有余。

  “待成功擊殺倪昆,我再將此蠱種到公主身上,事后她回想此事,便有再多破綻,也會視而不見。”

  聽了他這番話,再瞧瞧那只晶球中的蠱蟲,女子眼中閃過一抹警惕,不動聲色后退兩步,拉開與黑袍人距離,冷冷道:

  “既有此奇蠱,為何不用來對付天子?若能令天子認知混亂,你家豈不是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黑袍人嘿地一笑:

  “你在說笑?我不信你不知道,覺醒的神凰血脈,克制一切外邪,無論蠱、毒、疫,亦或鬼魂邪祟,都會被神凰血凈化,奈何不了天子。

  “這唯一一只迷心蠱,能用在長樂公主身上,讓她對我再不生疑,就已經是大獲成功。”

  頓了頓,他沉聲說道:

  “總之你安心準備。你的‘棋局’至關重要,乃是此次圍殺倪昆的關鍵。我承諾不改,只要能殺死倪昆,你父親的冤屈,就一定能洗清,必不叫他再受世人唾棄。

  “你也不必奢望能求長樂公主,幫你洗刷你父冤屈。

  “當年北疆前線,你父被先帝下獄論罪時,長樂公主可就在現場,并沒有為你父求情半句。倒是我父,遠在后方籌措糧草,得訊后還特意寫信給先帝,為你父申辯,反遭先帝訓斥。

  “與我合作,才是你唯一的選擇。為了你父在史書上的聲譽,可千萬不要自誤…”

  說完雙手攏在袖中,鬼魅般飄飛開去,沒入陰影之中。

  侍女打扮的女子朝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觀望一陣,又透過墻上裂縫,看看里面的長樂公主,夜空星辰般的明眸一陣閃爍,腳步不由自主地踱至門口,想要進去時,看到守在門口傀儡怪物,只得無奈停下。

  “與有進無出的幽冥谷、七日不歸必死無疑的桃源鄉、神秘莫測的神墓相比,鳳凰山石佛寺可以說是最‘溫柔’的絕地了。至少普通人就算不慎誤入,只要能趕在徹底失憶前出來,也有機會可以逃過一劫的。”

  經過三個時辰的不停趕路,先水路后陸路,跋山涉水一刻不停,倪昆二人終于趕在午時之前,抵達鳳凰山腳。

  蘇荔抹了一把額頭細密的汗珠,喘了口氣,指著前方一座三峰相鄰,遙看好似鳳凰展翅的山巒說道:

  “教主,中間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鳳凰山主峰了。石佛寺就在主峰之上。

  “不過那位‘大元帥’留下的字條里,并沒有說要在哪一座山峰上交易…”

  倪昆不假思索:“去主峰。”

  蘇荔一怔:“主峰那么危險,反賊不會那般膽大吧?”

  倪昆微微一笑:

  “你也說了,石佛寺最‘溫柔’。反賊興許就把公主關在石佛寺外圍,也說不定。”

  若真如他所料,主使者真正的目標,也有他倪昆一份,那么石佛寺這絕地,當是布置陷阱,將他逼入死地的最佳地點。

  兩人來到鳳凰山主峰下,就見一條大半掩沒在雜草之中的山道,自山腳一路蜿蜒向上。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山腳路口,林蔭之下,竟然站著一條矮小人影,似乎正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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