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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公主心思

  酒宴結束,倪昆回到烏蓬船上,蘇荔撐篙開動小船,遠離樓船后小聲問道:

  “教主,情況如何?”

  倪昆笑了笑:

  “還算不錯,詩抄得很成功。”

  蘇荔精神一振:

  “那長樂公主有沒有私下召你問對?”

  倪昆搖搖頭:

  “那倒沒有。

  “不過酒宴散后,公主府家令周延送我出來時,特意問了我投宿之處。

  “不出意外,近兩天或許就會有公主府的人,去我們住的地方找我了。”

  “好!”

  蘇荔歡呼一聲,笑道:

  “恭喜教主。只要能得長樂公主青眼,接近大周皇帝的謀劃,就算是穩了。”

  倪昆微微一笑,低聲道:

  “也不能算是徹底穩了。長樂公主…似乎并不簡單。”

  之前宴廳之中,長樂公主大半心思都落在他身上,瞧他時的眼神,都讓倪昆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在饞自己身子。

  可她眼神都那般熱烈了,偏生還是能忍著沒有單獨召他問對,單這份耐性,就讓倪昆覺得,她并不是個簡單人物。

  蘇荔笑道:

  “皇家人物當然不簡單啦。不過我相信,以教主的手段,定能將她拿下。”

  倪昆哈地一笑,忽想起一事,問道:

  “長樂公主今年多大年紀來著?”

  蘇荔道:“她是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子,比前代皇帝小了十一歲,算來今年該有二十八歲了。”

  倪昆又問:“她可曾婚配?”

  蘇荔搖了搖頭:

  “未曾。當年前代皇帝繼位時,才二十歲不到,長樂公主也不到九歲。待她成年后,長兄為父,她的婚事,自是該前代皇帝張羅。

  “可長樂公主眼界奇高。當年前代皇帝想為她招附馬,先是召遍了京城名門子弟,卻無一人能得公主青眼。繼而又召各地俊杰入京,給公主過目,仍然沒有一個能被公主看上。

  “前代皇帝寵溺幼妹,也沒有強逼她成親。長樂公主的婚事,就這樣磋陀了下來,至今未曾成婚。話說,如今新君繼位,更不可能逼她這個嫡親姑姑成婚了。”

  倪昆緩緩頷首,低語:“難怪…”

  蘇荔好奇道:“難怪什么?”

  倪昆低笑一聲,道:

  “難怪今天幾乎全場士子都在敵視我,還有人當場跳出來試圖打壓我。

  “我原以為這是京城人士傲慢排外,現下想來,或許還因為不少士子,心里對公主存著妄想,不忿我一個外地鄉下人,在公主面前搶了他們的風頭…”

  樓船上,一間幽雅寧靜的小廳中。

  家令周延立于一副竹簾前,躬身一揖,稟報道:

  “公主殿下,賓客們都已散了。倪公子也已乘上了他來時的小舟。”

  竹簾后方,長樂公主散了云鬢,秀發垂肩,意態慵懶地斜倚軟榻之上,秀手捧著一張橫幅,一邊默誦著橫幅上抄錄的倪昆詩作,一邊悠然問道:

  “可問了倪昆宿處?”

  周延道:“已問清了。倪公子目下正宿在玄武街成功坊,一家民宿小院。”

  玄武街的成功坊,及附近數個坊市,乃是京中貧民聚居處,三教九流混雜其中,環境復雜,治安極差。

  不過在物價騰貴的京師之中,成功坊一帶的房租算是便宜,正合倪昆襄州寒門士子的人設。

  說了倪昆宿處,周延又道:

  “殿下,倪公子住處不甚安全,今日他又當眾惡了韓三公子…是否需要臣幫倪公子安排一二?”

  長樂公主默誦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口中則淡淡道:

  “你不是說,倪昆會武功么?”

  周延道:

  “倪公子輕功確實不錯,瀟灑利落。可別的方面,卻是看不出來。”

  長樂公主道:

  “輕功好,就能跑。真遇上什么麻煩,他難道還不會跑么?”

  周延遲疑道:

  “可是韓三公子…唔,素有報仇不隔夜的名聲,臣擔心…”

  二十年前,長樂公主還只八歲時,周延就已做了公主府家令。

  雖與長樂公主君臣有別,但在看著公主長大的周延心目中,長樂公主就如他的女兒一般。

  這些年來,眼見著長樂公主年齡漸長,卻始終沒有覓得如意郎君,周延心里也是替她暗自著急。

  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倪昆,無論相貌、氣度、文才都堪稱一時之選,還會武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長樂公主看上去似也對他頗為青睞,周延覺得,這或許就是一個機會。

  至于倪昆家世清貧…

  放眼大周天下,真講門當戶對,又有哪戶人家,配得上大周天子的嫡親姑姑,皇家大長公主?

  在長樂公主面前,家世最是不值一提。

  真要傲慢起來,貧寒農家與宰執貴胄,于長樂公主而言,又有何區別?

  只要公主喜歡,家世什么的,根本沒必要在意。

  “韓三報仇不隔夜的名聲,本宮也聽說過。”

  長樂公主又默誦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

  “不過…周家令,在你看來,倪昆是聰明人么?”

  周延道:“倪公子當然是聰明人。”

  長樂公主悠然道:

  “既是聰明人,聽韓三自報家門之后,還敢當眾出口成章,作詩辱他,你覺得,倪昆心里會沒有幾分計較么?”

  “這…”周延一陣遲疑。

  “敢當著本宮的面,當眾折辱右相韓思遠之子,若說倪昆心里沒有幾分計較,身上沒有一點恃仗,本宮倒還真瞧不起他了。任他人才再俊,文彩再佳,若只是個為求揚名,不計后果,口出狂言的狂生…”

  長樂公主微微搖頭:

  “詩詞文章可不能治國。一介沒有自知之明,行事狷狂的狂生,就算作得錦繡文章,也只能做個弄臣。于本宮,于大周,又有何益?”

  她的確欣賞倪昆。

  無論外貌、氣質、文彩,倪昆都極得她青睞。

  可這又如何?

  她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不會因一己好惡而對一個人下定論。

  就算當年,還只是個小姑娘時,她那已經過世的皇兄為她招附馬,召天下才俊齊聚京師,任她挑選之時,她一樣能做到不為外表所惑。

  當年那可是天下才俊。

  其中,論人才外貌不遜倪昆者有之,論氣質風度不輸倪昆者有之,亦有外貌俊朗、慷慨豪邁、武功驚人的將門虎子。

  可她硬是一個都沒瞧上。

  倪昆再優秀,再是集外貌、氣度、文彩、武功于一身,在宴廳之中,再是眾皆矚目,光芒四射,再是令她怦然心動,心潮湃湃…

  可按下沖動,冷靜下來之后,她還是不會輕易作出論斷。

  須得再考驗一番。

  若倪昆就這么被“報仇不隔夜”的韓三給抹了,那便說明他毫無自知之明,對形勢沒有一點判斷,對危險也毫無嗅覺。

  這樣的人,就算死了,長樂公主也不過會為之郁郁寡歡一陣,今后捧著他的詩作緬懷一二而已。

  倒是可以借他之死運作一番,重重敲打右相韓思遠——畢竟,誰都知道,倪昆得罪了韓三。若倪昆當天就沒了,那兇手是誰,不問自知。

  話說,右相的權勢,近年來愈發膨脹了。

  以至于區區韓三,都敢如此沒有自知之明,將她堂堂大長公主視作禁臠,無視誰想接近她,都要試著打壓一番…

  簡直該死!

  當然如果倪昆安然無恙,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明天下午,再派人去成功坊,召倪昆來本宮府上作客。如果到時候,他還在的話…”

  “三公子要我們抓襄州士子倪昆?不是,倪昆這個名字,我怎么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

  “你記錯了吧?倪昆這名字,我才第一次聽到。”

  “等等,讓我想想…倪昆,倪昆,倪…嘶!想起來了!前兩天我在茶館聽說書,說書先生講了一段南疆故事。說南疆最近出了一個蓋世魔頭,有‘天魔’之稱,名字就叫倪昆!”

  “南疆?嘁,那種化外蠻荒之地,能出得了什么奢遮人物?所謂南疆魔頭,恐怕也就只是一個殺過幾個人的山匪草寇,被無知盲愚一通以訛傳訛傳,越傳越離譜,以至到了這萬里之外的京師,把區區一個山匪,傳成了絕世魔君吧?”

  “唔…此言倒也有幾分道理,那說書先生故事里的天魔倪昆,據說是身高丈二,魈首人身,能吞云吐霧,有移山之力…聽起來是有點離譜哈!”

  “哈,倪昆這個名字太普通了,有同名之人不足為奇。咱們今天要抓的,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襄州士子而已,說不定手無縛雞之力…”

  “噤聲!快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公子交給咱們畫像上的倪昆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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