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具干尸睜眼,四只幽綠詭瞳盯上蘇荔,陰森目光直將蘇荔臉龐得一片慘綠。
低沉駭人的嘶吼聲,自干尸喉中溢出,兩具干尸剛待有所動作,貌似已被嚇得呆住,渾身僵直著一動不動的蘇荔,卻突然動了。
她持匕的右手驀地化作一道殘影,于一剎之間,連刺四劍。
小天星劍法!
短短匕首,發出清越劍鳴,綻出四點寒星。
噗——
一剎四劍,竟只聞一記入肉之聲,蘇荔竟于瞬息之間,刺破四只幽綠詭瞳,每一劍都直沒至柄,貫顱而入。
于是這兩具剛剛還能把人嚇個半死的干尸,連示威的低吼都只來得及發出半聲,便又閉上了嘴巴,徹底變成了尸體,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倪昆暗自點頭。
心說不愧是天命圣女,哪怕看上去有點慎重過頭,危機關頭,還是非常給力的。
正暗贊時,蘇荔忽然開口:
“教主,能拉我一把嗎?”
倪昆奇道:“怎么了?”
蘇荔語氣低沉:
“兩腿發麻,動彈不得,我懷疑干尸可能有毒。”
“…”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探手抓住蘇荔肩膀,將她提到身邊:
“真的有毒?別不是嚇到腿軟吧?”
“定是有毒。”蘇荔借著倪昆攙扶勉強站穩,面上依舊清冷自若,語氣沉穩:“區區兩具詐尸的干尸,又豈能嚇得到我?”
“那你還廢什么話?還不趕緊解毒?要我幫你找袪毒丹嗎?”
“不必。中毒不深,我喘口氣差不多就夠了。”
倪昆暗自翻了個白眼,懶得繼續揭穿她,看著地上那兩具眼窩之中,不斷滲出污黑尸油的干尸,問道:
“不是說南疆莽荒,妖魔鬼怪都已消失七百年了嗎?
“怎么會有這種…唔,‘尸鬼’存在?”
蘇荔這時已能自己站穩,取出塊麻布,一邊拭去匕首上沾染的尸油,一邊說道:
“就像人族之中,有血脈異人、異術修士一樣,飛禽走獸當中,也偶有覺醒妖魔血脈的兇獸存在。
“至于尸鬼,雖然罕見,卻也不是沒有,民間關于僵尸、鬼魅的傳說,可從來都不少。”
倪昆道:“你從前可見過這類尸鬼?”
“那倒沒有。”蘇荔扔掉麻布,“不過小時候聽過不少鬼故事。故事里的鬼,聽著倒是可怕,可這真正的尸鬼,感覺似乎太弱了些。我還沒怎么發力,它們就躺下了。”
倪昆想了想,說道:
“或許武者的陽剛氣血,對這種鬼類邪祟有特別的克制效果?你畢竟也是堂堂武道宗師。”
“也許。可這兩具尸鬼,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正說時,倪昆忽然耳廓微動:“噤聲。”
蘇荔連忙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便聽廟門之外,傳來陣陣拖泥帶水的腳步聲。
聽上去像是幾十雙吸飽了水,又沾滿了泥的鞋子,正在泥水之中噗嘰噗嘰地艱難跋涉。
“有人來了?”蘇荔小聲道:“人數還不少。”
倪昆搖搖頭:
“未必是人。”
說罷轉到神像前方,往廟外望去,就見風雨晦暗的廟門之外,影影綽綽滿是人影。拴在雨檐下的四匹馬兒,正不住發出緊張的響鼻聲、踢踏聲。
蘇荔也跟著繞出來,往廟外一看,頓時微微一驚:
“這不是七大派的人么?”
廟外那影影綽綽,搖搖晃晃向著廟門逼近的人影,望上去黑壓壓一片,不下百人,手持刀劍大槍等各色兵器,被大雨澆透的衣裳上面,繡有各種醒目標記,正是圍攻天命宮的七大派武者。
蘇荔皺了皺眉,對廟外揚聲喝道:
“天命教主在此,爾等七派群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膽,居然還敢來犯我天命教主神威?”
廟外一片安靜,只有那噗嘰噗嘰的腳步聲不斷傳來,偶爾響起一兩聲鐵器碰撞的釘鐺聲。
蘇荔輕哼一聲,剛待再次喝問,便聽倪昆淡淡說道:
“別白費力氣了,你仔細瞧瞧他們。”
蘇荔心下詫異,借著火光,凝目望去,就見七派武者個個身形僵滯,行止之間,有著說不出的別扭古怪。
這時,一道電光閃過,將天地間映得一片雪亮。
借著那一閃而逝的電光,蘇荔透過密密雨簾,終于看清了外邊那些七派武者的相貌。
只見他們個個面皮慘白,呲牙咧嘴,滿臉痛苦猙獰。眼瞳則一片漆黑,不見半點眼白,只隱有慘綠幽芒閃爍。
看清這般詭異特征,蘇荔不禁一驚:
“怎么可能?七派武者怎么全都…變成了尸鬼?”
沒錯,雖然廟門外那上百七派武者,還沒有變成干尸模樣,可他們臉上那痛苦猙獰的表情,眼中那慘綠詭異的幽芒,與方才兩具干尸簡直一模一樣。
“看來昨天七大派自天命宮潰敗之后,逃離之時,于此地附近撞了邪。”倪昆背負雙手,面不改色,淡淡說道:“并且他們撞上的邪祟,當不是那兩具干尸。”
蘇荔看著外面那上百尸鬼,只覺脊背發冷,頭皮發麻,悄悄往倪昆身邊靠近一步,感受到他身體散發的熱量,這才稍覺安心。
面上則強自鎮定地說道:
“沒錯,那兩具干尸弱得很,隨便兩個普通武者,就能干掉它們,絕不可能一口氣把這么多七派武者統統變成尸鬼。這附近…恐怕有個大家伙。”
這時,門外雨檐下,那一直煩躁不安的四匹馬兒,忽然同時安靜下來。
那迫至門口的上百七大派“尸鬼”,也紛紛止步,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地盯著廟內兩人,宛若上百根死氣沉沉的木樁。
被上百雙隱隱散發幽綠光芒的漆黑眼眸盯著,蘇荔只覺心兒跳得好快,當下又悄悄往倪昆那邊挪了半步,幾乎挨上他的身子,口中小聲問道:
“教主,怎么辦?這么多尸鬼,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對付。”
倪昆悠然道:
“它們活著的時候,尚且被我嚇得落荒而逃。死了之后,難道還能反過來打贏我不成?
“勿需擔憂,一群土雞瓦狗,不值一提。”
正說時,門外那上百尸鬼,忽然齊齊張口,發出一聲滿是痛苦的沙啞嘶吼:哈——
“鬼叫什么?”
倪昆冷哼一聲,后退半步,大袖一掃,一掌轟在殘破神像背上。
那泥胎神像頓時轟然迸裂,化為漫天碎塊,炮彈般激射出去,轟入尸鬼群中。
嘭嘭嘭嘭嘭…
沉悶的撞擊聲響成一片,夾雜刺耳的骨裂之聲,正對廟門的尸鬼頓時跌倒一片。
“教主威武!”蘇荔由衷贊嘆。
不過很快,那些被神像碎塊撞倒的尸鬼,便又紛紛站起。
縱然缺了半邊肩膀,乃至胸腹破開大洞,甚至脖子耷拉下來,它們竟還是穩穩地站著,喉中不斷發出痛苦嘶吼。
蘇荔頓時臉色微變,暗自咽口唾沫,強作鎮定地說道:
“教主,這些尸鬼,好像比那兩具干尸稍微厲害一點。”
倪昆不以為意,淡淡說道:
“嗯,它們底子不錯,都是體魄不弱的武者,變成尸鬼之后,自然要強一些。”
這時,廟外尸鬼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轟地一聲,涌入廟門,刀槍并舉,殺向倪昆、蘇荔。
與此同時,兩人身后,小廟土墻轟然迸裂,碎石飛濺、煙塵彌漫之際,一點寒星穿透煙塵,直刺倪昆。
儼然是一桿高速旋轉的丈二纓槍。
持槍者,乃是一位身著粉衣的婦人,正是神槍門鐘離蝶。
她面皮慘白,滿臉痛苦,眼眸漆黑,綠光慘然,竟然也化成了尸鬼!
鐘離蝶裂墻而入的同時,倪昆二人上方的廟宇屋頂,也嘩地破開一個大洞。
一條人影頭下腳上,伴著破碎瓦礫俯沖飛撲下來,掌中長劍疾刺,幻出一片絢麗劍光,勢若暴雨傾盆。
正是名劍山莊謝十三,他竟也化成了尸鬼!
又有一道陰影,悄無聲息貼地疾掠至倪昆身側的影子里,隨后影子里鉆出一條瘦削身影,慘白面皮,猙獰面容,漆黑眼珠,慘綠幽光,正是俠客聯荊飛,他也化成了尸鬼。
荊飛大半身子依舊沒在陰影里,只探出小半身軀,手持兩口藍汪汪的淬毒匕首,凌厲無匹地割向倪昆腳跟筋腱。
至此,昨日因倪昆懶得追殺而幸運逃脫的四位宗師,已至其三。
只剩一個鹽幫的黃權不見蹤影。
也不知是僥幸逃出了生天,還是死得太過零碎,連化成尸鬼的機會都無。
正面上百尸鬼蜂擁來襲,后有鐘離蝶纓槍突擊,上有謝十三劍落如雨,下有荊飛潛身陰影,毒匕偷襲。
換成任何一位武道宗師,甚至是普通的武圣,面對這等兇險局面,只怕也很難存活下來。
可惜。
他們襲擊的是倪昆。
還是已經學會了撼山百擊、震岳七式、心火劫爪、霹靂指等大量絕技,不再是白板狀態的倪昆。
倪昆目光一掃,電光火石之間,已然判斷出所有攻擊彼此之間的些微差距,算定了每一道攻擊到來的先后次序。
隨后,他抬腳,一彈。
腳后跟宛若流星激射,于荊飛匕首刺中自己腳跟之前,嘭地轟在荊飛臉頰之上,直將他整張臉都轟得凹陷下去,隱在地面陰影中的大半身子也猛地拔起,向后拋飛出去。
然而倪昆卻是皺了皺眉,對這一擊的效果并不滿意。
荊飛腦袋的硬度,超出了預計。他這一腳,竟然沒有把荊飛的頭給踢爆。
是武道宗師轉化的尸鬼,比普通武者品階更高么?
似乎如此。
畢竟,正面沖來的上百尸鬼,看上去全憑本能行事,高舉刀劍的姿勢看起來毫無章法。
而鐘離蝶、謝十三、荊飛三人,不僅懂得偷襲,還能施展生前武功,甚至荊飛還能催動異術,化身陰影。
這三人,當不是普通尸鬼。
腦中電光火石閃過這番思緒,倪昆手上卻沒有絲毫猶豫,倏地探手,于頭頂灑落的暴雨劍芒之中,精準捕捉到謝十三長劍所在,叮地一聲,將謝十三劍尖夾于食中二指之間。
鐘離蝶最先出現,又是用的長槍,很容易給人一種她的長槍將最先攻至的錯覺。
可事實上,最先攻到的,是荊飛的匕首,其次是謝十三從天而降的劍雨,最后才是鐘離蝶的丈二纓槍。
若是情急之下弄錯了次序,被鐘離蝶破墻而入、長槍如龍的聲勢吸引,先行應對鐘離蝶的攻勢,則必然落入陷阱。
但這些花招,顯然沒能騙過倪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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