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身小號禁軍衣甲的少女天子,被兩個高大健壯的秘衛夾在中間,像是個跟著大人出來游玩的小孩。
正神氣活現地走著呢,遠遠瞧見倪昆,少女天子立刻背起雙手,板起臉蛋,擺出一副威嚴肅穆模樣。
可惜為時已晚。
她方才那好奇寶寶似的樣子,早就被倪昆和蘇荔盡收眼底。
“那兩個大個子禁軍,居然把小孩帶進禁軍大營,也不怕營里的烏煙瘴氣教壞了小孩。”
“大個子是皇家秘衛,小個子是天子。”
“啊?天子就這模樣兒?這大周呀,我看是要完!”
正小聲嘀咕時。
天子已經背著手兒,踱著四方步,帶著兩大秘衛來到了倪昆二人面前。
“拜見陛下。”倪昆帶著蘇荔上前行禮:“陛下怎微服前來禁軍大營了?”
“倪卿你今日新官上任,朕特意過來瞧瞧你做的如何。”
其實她就是來看倪昆笑話的。
整訓禁軍,本就是她故意拋給倪昆的燙手山芋來著。
“倪卿,朕這禁軍,你看如何啊?”
少女天子微仰著下巴,看著倪昆眼睛,語氣聽不出喜怒。
德一、順一兩個秘衛則虎視眈眈盯著倪昆,尤其是德一,個子比倪昆還高出一頭,看上去挺有壓迫力。
倪昆沉吟一陣,道:
“陛下的禁軍,不說是一灘爛泥吧,至少也能說是烏合之眾。陛下對此,難道心里就沒點數嗎?”
天子小臉一黑,不悅道:
“不用你提醒,朕當然知道禁軍是個什么德行,不然干嘛用你整頓?你且說說,打算如何整頓?”
倪昆道:“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天子板著小臉:“當然是真話,誰耐煩聽假話呀?”
“真話就是…”倪昆搖搖頭:“禁軍爛透了,沒得救了,解散吧,趕緊的。”
少女天子雙眼瞪得溜圓:
“朕命你整頓禁軍,你就給我這么個解決方案?要是能如此輕易地解散禁軍,朕還用得著你嗎?總之朕只給你半年時間,若半年之后,禁軍還是沒有起色,朕便殺你的頭!”
又要殺我的頭?
倪昆神情有點小微妙——長樂公主之前也常叫囂要殺我的頭來著,可如今嘛…
倪昆心思微妙時,蘇荔瞧著這小皇帝的威嚴全是裝出來的,氣勢還不如長樂公主,心里對她也壓根兒沒半點敬畏,笑嘻嘻插嘴:
“為何不能解散禁軍?養這么多廢物,不是白白浪費銀子么?”
少女天子板著臉蛋,不悅道:
“朕與禁軍總教頭說話,你是什么人,怎敢隨意插嘴?”
“這是我副手。”倪昆淡淡道:“天命圣女蘇荔,以一當千的人間武圣。”
聽教主如此盛贊自己,蘇荔心里大喜。
她心說教主果然心里有我,最是疼我,在天子面前都要給我撐面子,我也得爭氣點,拿出高手的架勢來!
當下雙手環胸,抱著拭雪劍,腰桿挺得筆直,下巴微微上仰,擺出從小裝到大的清冷氣場,頓時就有了幾分絕頂高手、寂寞如雪的氣勢。
“武圣?”見蘇荔氣勢一下變得很有幾分不凡,天子立刻來了興趣,注意力都被轉移了:“她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幾歲吧?就成武圣啦?”
“蘇荔還沒滿十九,只比陛下大了四歲有余。”倪昆含笑道:“不過她是絕世天才,乃是天命教當代女魁,修煉起來從無瓶頸,不僅如今就是武圣,未來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這么厲害?”天子驚嘆著,興致勃勃地問道:“那她有什么戰績?可殺過什么有名號的高手?以前怎從未聽說過她的江湖傳說?”
果然是個尤其關心江湖斗毆傳說的小孩子么?
倪昆心下暗笑,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荔雖然沒有什么傳說流傳于世,但她的戰績還是相當輝煌的。只是她素來低調,認為虛名就是浮云,只會影響她修煉的速度,所以一直不愿揚名。”
天子好奇道:“那她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戰績?告訴我唄,我不會說出去的,保證不讓她被虛名煩擾。”
“她曾在本教叛徒小魔君楊縱,以及四位異術修士里應外合、埋伏包圍之下,全身而退。”
倪昆想了想,蘇荔在神墓里撿漏補刀的戰績不好拿出來說事,便挑她在現世最出彩的事跡來說:
“她還曾在南疆小廟,一人一刀,連斬百頭尸鬼;還曾在韓林莊園,一個人清空所有護衛。面對驚怖神尊時,更曾以凡人之身,力抗神祇威壓,鐵骨錚錚,誓不低頭…總之,蘇荔的戰績無人知曉,但她的實力勿庸置疑。”
蘇荔聽得感動不已,她心說這一樁樁、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教主原來統統記得。看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我自己以為的還要重要…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教主,今晚,我一定自薦枕席,你且等著了!
天子卻聽得興致缺缺:
“沒斬過什么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啊?也就是說,她對付的,都只是些無足輕重的小嘍羅嘍?這可沒什么了不起的。”
嘿,你這小皇帝會不會說話?
蘇荔心里暗惱,心說你個小丫頭懂個屁。
你要是見著那上百頭張牙爪牙的尸鬼,要是在驚怖神尊血祭之地轉上一圈,保證你當場嚇得哭出聲來,說不定還會尿褲子哪!
全然忘了她自己當時也嚇得腿軟,只是強撐著架子,宣稱“中毒”走不動路而已。
倪昆則微微一笑:
“蘇荔武功,不會比陛下的秘衛遜色,只是還太年輕,稍微欠點火候而已。她做我的副手,助我整頓禁軍,絕對夠格。”
少女天子已經發散開去的注意力,頓時又轉了回來:
“哦對了,我們在說禁軍…咳咳,倪卿,朕現在鄭重宣告,禁軍是絕對不能解散的。不然十萬禁軍衣食無著,散到京城,非鬧出天大的亂子不可。你可得想個靠譜的辦法,給朕好好把禁軍整頓起來。”
蘇荔語氣清冷地說道:
“陛下,你被人蒙蔽了。哪里會有十萬禁軍?能有五萬人就了不起了。”
“不可能!”少女天子仰著下巴,威嚴滿滿:“誰敢蒙蔽朕?不要腦袋了嗎?朕登基之初,可是親自檢閱過禁軍!閱兵之時,朕親自以點兵之法計過數,十萬人,只多不少!”
蘇荔淡淡道:
“只怕里面混了大量臨時雇來頂數湊人頭的替身。陛下就算學過點兵之法,也不可能將十萬禁軍的每個人,都一一過目吧?甚至不可能同時檢閱十萬禁軍吧?每場能同時檢閱多少人?一萬,還是兩萬?總之只要有心,有的是辦法蒙蔽陛下。”
少女天子張口結舌:
“禁軍雖然不成器,可朕是天子,他們怎么敢蒙蔽朕?”
蘇荔輕飄飄道:
“天子若不信,可以立刻號令集結,瞧瞧在臨時集結的情形下,究竟能湊到多少人頭。唔,瞧這大營中的架勢,若是此刻集結的話,說不定一兩個時辰內,連兩三萬人都湊不齊。”
“你胡說。”少女天子有點不服氣,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德一。
德一先狠狠地瞪了蘇荔一眼,然后又無奈地對天子說道:
“禁軍…嗯,很多禁軍長期不在大營,都被各自軍官帶回各家做雜役去了。若臨時集結,一時半會兒的,可能還真回不了大營。”
天子磨了磨牙,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那雇人頭充數的事怎么說?”
德一硬著頭皮說道:
“先帝在位時,也批過禁軍的各種弊病,好像也確實提過點兵校閱之時,有臨時雇來閑漢混混,甚至拉乞丐過來充數的現象…”
“啊,還真有?”天子一臉難以置信:“那父皇怎么處置的?”
德一道:“這個…好像是罰了主官的俸,下旨呵斥?”
先帝心太軟,太講人情,要不然也不會坑那么慘不是?
換個鐵血狠心一點的皇帝,第一次親征,禁軍大潰之后,就該把禁軍狠狠清洗一番,殺他個人頭滾滾了。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坑?
少女天子捏了捏小拳頭,喃喃道:
“父皇未免也太心慈手軟了…”
蘇荔表示贊同:
“先帝廟號‘仁宗’,百官愛戴,勛貴盛贊,可不就是因為心太軟嗎?”
心硬手黑的皇帝,百官、勛貴可不會愛戴盛贊,只會敬畏惶恐,也得不了“仁”字廟號。
“倪昆,你究竟打算如何整訓禁軍?”少女天子黑著小臉,詢問倪昆。
雖說派倪昆整訓禁軍,本就是故意丟個天坑給他,但自家的天子親軍爛成這樣子,還是讓小皇帝臉上很是掛不住。
倪昆搖頭:
“還是那句話,這禁軍爛到根上了,除非陛下許我砍五百個人頭,又能幫我頂住勛貴世家乃至宗親的壓力,否則無法徹底整訓。”
天子皺著眉頭,鼓了鼓腮,有心放一句狠話,可想想禁軍的成份…
多少跟皇家沾親帶故的勛貴世家,甚至多少本就是宗室出身的子弟,都在禁軍里廝混著?
殺了他們,被他們的家人鬧到宮里,自己真能頂得住?
少女天子有心暗示自己我是鐵血皇帝,我心狠手辣,鐵面無私,六親不認…
可她終究還是沒法兒自己騙自己。
覺醒神凰血脈之前,我只是個無憂無慮喜歡玩鬧的小公主來著…
“不殺可以么?”小皇帝瞧著倪昆,用商量的語氣說道:“你瞧不上的軍官,可以清退呀…”
倪昆搖搖頭:“清退?真那么容易清退,陛下也用不著我吧?”
把看不上眼的軍官清退,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清退一個兩個倒還簡單,可大規模清退不合格軍官,那就是給自己埋雷。
那些有出身、有靠山的軍官活著被清退,難道就不會心懷怨恨?
難道就不會串聯一起,發動各自家中勢力,大肆鼓噪群起圍攻?乃至下黑手、打悶棍、報復不斷?
總不可能感謝倪昆的不殺之恩吧?
倪昆雖然無所畏懼,但與其搞得麻煩纏身,放眼京師,遍地仇敵,那還真不如把人殺了,一了百了。有些人就是賤骨頭。不殺人,就認為你軟弱可欺。你敢放手大殺,反倒能憑心狠手辣、不畏強權,把一些膽小的嚇退,使之不敢糾纏到底。
可惜小皇帝嘴上說得兇,骨子里卻并非那種心狠手黑的鐵血皇帝。
“陛下若不許我放手大殺,那徹底整訓禁軍,只能是一句夢話。”倪昆先定下調子,繼而話風一轉:“不過徹底整訓雖無可能,但我觀禁軍,也并非一無是處,其中還是有些忠勇之士的。”
“所以呢?”皇帝眼巴巴瞅著倪昆,眼神里有了些許期待。
“我可以從中選出少許相對不那么爛的,還有勇氣和紀律的…”
倪昆將自己方才與蘇荔議論的整訓設想說與少女天子,又道:
“整訓出這支精銳營頭后,以此為模范標兵,再慢慢整訓、汰換其它營頭,直至將整支禁軍都汰換一新。只是如此一來,耗時就未免有些久了。”
“時間久倒無所謂,朕還年少,等得起。”聽了倪昆這設想,皇帝也覺得有搞頭,點頭道:“那就依倪卿設想行事吧。”
倪昆道:“我這設想雖然有一定可行性,但練兵的話,就不能放在這禁軍大營里了,不然遲早會被污染腐蝕。我意在城郊,長樂公主莊園附近,新起一座軍營,把抽調出來的精銳,放在那新營里整訓。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小皇帝這次倒是沒再為難倪昆,小手一揮,大氣道:
“只要能訓練出有戰力的精銳,你要什么,朕便給你什么。無論人、錢、地,朕都給你!另外,你是親自挨過霹靂炮子的,想來對霹靂炮的使用也有心得,朕新建的那支霹靂炮營,也一并交給你了!”
所以挨過炮子,和會用炮,有什么必然的聯系么?
另外,你把精銳和技術兵器都交給我,是不是太草率了點?
好吧,這是個沒啥真正城府,胸無山川之險的小皇帝,從前還只是從未接受過帝王教育的公主來著,又仗著有現世無敵的“神凰火”,草率隨意一點,倒也可以理解。
當下倪昆拱手一揖:
“如此,臣多謝陛下信重,必為陛下練出一支鐵軍。”
小皇帝滿意點頭,又問:
“那多久之后,可以成軍?”
倪昆暗自估摸一陣:
“半年吧。半年之后,新營頭應該就能戰了。”
他不朽金身那調教道兵的法門,至少也得耗時三年,才能派上用場。
不過不朽金身的道兵,所謂能“派上用場”的標準,是指可以與低階煉氣士作戰。
只用凡人軍隊標準的話,其實差不多三個月就能成軍。
倪昆說要半年,只是故意把時間說得寬裕一點,免得出現什么意外,到時下不來臺,丟了他倪大教主的面子。
議定此事,少女天子也懶得再在禁軍大營轉悠,省得被營中的烏煙瘴氣氣炸肺腑,與倪昆二人一起出了大營,坐上一輛馬車,跟在倪昆與蘇荔騎乘的駿馬后面。
倪昆回頭一瞧,見馬車不緊不慢跟著自己二人,他與蘇荔倒變成了開道的前衛似的,不禁說道:
“回宮的話,不是往這邊走的吧?”
少女天子掀開門簾,兇巴巴瞪了倪昆一眼:
“我去我姑姑家,不可以嗎?”
少女天子尚未親政,正是無所事事,不然也不會微服前來禁軍大營。她想去自己姑姑家,倪昆也是無話可說,只能聳聳肩,與蘇荔在前開道。
回到長樂公主府,小皇帝自帶著德一、順一,去找長樂公主說話。
倪昆則與蘇荔回了住處,拿出紙筆,開始起草整訓計劃。
“教主,咱們這次抽多少人?”
“不用多,五百人吧。”
“十萬禁軍才抽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點?兵權呀教主,多多益善呀教主!”
“不少了。再說,你不是說禁軍最多只五萬么?咱們百里挑一抽出來的精銳,不說以一當百吧,至少也能以一抵十。這五百人,能當五千人用。再加上我的訓練之法,三五個月后,正面擊潰萬人大軍亦非難事。”
“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就聽你的。不過咱們對禁軍不熟,如何沙里淘金,把真正有本事的少數人挑出來?”
“這個就得請張威幫忙了。他和威遠伯都是禁軍出身,當年也是一片糜爛的禁軍里,罕見的金子。所謂人以類聚,張威應該能找出如今的禁軍當中,那些與他,與威遠伯類似的能戰之士。”
“可是張威在任務世界雖然還算拼命可靠,但在現世他會幫咱們嗎?”
“威遠伯的聲譽保下來了,爵位也沒削,兩個女兒也好好的,將來招個贅婿,生下兒子,還能再襲爵。公主給了威遠伯家這么大恩典,張威難道還敢不用心報答?”
“也是…”
兩人議論著數易其稿,到天黑時,已經完成了組建新營頭的大體框架。
瞧瞧天色不早,倪昆起身抻了個懶腰:
“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再去找張威,讓他陪我們去禁軍大營挑人。你去吃飯吧。”
蘇荔連忙問道:“教主你呢?”
“我去找公主。”
“那…你晚上回來嗎?”
“看情況吧。”
說完,倪昆便大步出了門,往公主寢殿方向行去。
“回不回來,也不給個準話…”
蘇荔撇撇嘴角,尋思雖然不確定教主晚上會不會回來,但至少自己得先做好準備。
當下先翻箱倒柜,尋出一套好看的肚兜褻衣,又找了身薄如蟬翼的淡紫紗裙,這才跑去吃飯。
她已經決定了,今兒個晚上就要自薦枕席,等下吃過飯,洗過澡,就穿上找出來的那一身,去教主床上躺著,等他回來,就二話不說虎撲而上。
“我這樣的絕色美女投懷送抱,不信你能把持得住!”
倪昆一路熟門熟路,來到公主寢殿,直趨殿內。
他是老熟人,寢殿內外的武裝侍女自不會攔他,笑嘻嘻地跟他打著招呼。
倪昆也是含笑還禮,暢通無阻地進了殿中,正撞見少女天子在跟長樂公主一起吃飯。
少女天子換了一身淺紅長裙,長發也未挽髻,就自然披散下來,看著沒有半點天子威嚴,就是個精靈可愛的小姑娘。
姑侄兩個也沒有分席,就在一張大桌子上一起用餐。
所以都這時間了,小皇帝你怎么還沒回宮?
倪昆微微一怔,剛要說話,少女天子就先開口了:
“倪卿這時候過來,可是來向朕稟報精兵營頭籌建方案的?”
并不是。我是來找公主吃飯,之后一起洗澡做運動的。
倪昆心里正嘀咕著,剛想借口天黑,進言為陛下安全起見,請您趕緊回宮時,長樂公主招呼他:“倪昆過來,坐下說話。”
又看著天子笑道:“倪昆是自家人,陛下不介意他一起用膳吧?”
少女天子不情不愿地撇撇嘴角,輕哼一聲:
“這是姑姑家,姑姑說怎樣,就怎樣嘍。”
當下長樂公主吩咐侍女添副碗筷,倪昆也沒客氣,大步走過去,在侍立桌邊的德一、順一虎視之下,大大方方挨著長樂公主坐下。
少女天子見他挨公主那般近,眼角不禁微微一跳,看著倪昆的眼神,透出幾分警告之意。
倪昆自然覺察到她眼中的警告。
不過他完全不為所動。
小丫頭嚇唬誰呢?
本座又豈是嚇大的?
倪昆大大方方拿起筷子,先給長樂公主夾了一筷子她愛吃的菜,這才端起碗來,無視少女天子那警告之中,又暗含敵意的眼神,大口吃起飯來,還熱情招呼天子:
“陛下快吃啊,別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
嘿,我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哪一寸土地不是我的家?再說了,這也是我姑姑家,本來就跟我自己家一樣!用得著你來招呼嗎?
少女天子沒好氣地白了倪昆一眼,端起小碗,氣鼓鼓地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完,侍女撤下餐碟碗筷,送上茶水清湯,少女天子儀態優雅地抿了口茶,剛想開口,倪昆便起身一揖,肅然道:
“陛下,天色已晚,道上恐不安全,臣護送陛下回宮吧。”
然而少女天子得意一笑:
“朕也有好些日子,沒在姑姑家留宿了,已經與姑姑說好,今晚就在此留宿。”
說完,還眉頭一挑,給倪昆丟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留宿?
倪昆眼神一凝,看向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眼神,又給他打了個手勢。
嘖,這小丫頭還真是麻煩,這不是耽擱本座修行嗎?
換個心眼小點的,說不定就記恨上你這阻道之仇了。
還好我倪大教主心胸寬廣,又是你長輩,便勉為其難,原諒你一回了。
“既如此,臣便不打擾陛下休息了,臣告退。”
倪昆唱了喏,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
出了前殿,并不回轉,直接繞了個圈,從側門進了公主寢殿,直趨公主寢室,脫了鞋襪跳上大床,在床上打坐等候起來。
公主剛才那手勢暗語,正是叫他先來她寢室等著。
所以,公主并不會跟少女天子同睡一榻,抵足夜話?今晚還能不負時光,繼續修行?
倪昆也懶得去管少女天子今晚會住哪兒,反正這是公主的床,也就是他的床,公主又給了他手勢,那他今晚就睡這兒了。
這一等,就是個把時辰。
倪昆也沒有絲毫不耐,一遍遍嘗試著催動丹田之中,一動不動的真氣。
忽然,門口有足音響起,跟著便是少女天子的聲音傳來:
“行了,你們就守在這里,我自進去等著姑姑就是。”
什么情況?
倪昆心下疑惑,小皇帝跑這兒來做什么?公主怎沒與她一起?
正疑惑時,少女天子輕盈的足音越來越近,一路來到寢室外的前廳之中,又掀開月門門簾,進了寢室,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公主大床上打坐的倪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身披單薄睡裙,晶瑩肌膚、雪白大腿皆若隱若現的少女天子,雙眼越瞪越大,然后猛地張開小嘴,就要發聲驚叫。
倪昆無奈搖頭,身形一晃,瞬間來到少女天子面前,一把捂住她小嘴,沉聲說道:
“別瞎叫喚,這是我的房間,你來我房間做甚?就算你是天子,也不能這么擅闖私房吧?有沒有點禮儀了?”
少女天子兩眼怒瞪,似欲噴火:“你!”
倪昆反瞪回去:“你什么你?我說的難道不對?天子就能亂闖別人寢室了?昏君才會這么做的吧?”
少女天子又氣又急:“我…我要殺你的頭…”
“行了行了,自己做錯事還要殺別人的頭,你還真想做昏君不成?”
倪昆冷哼一聲:
“罷了,我是大人又是長輩,不與你這小孩一般計較。你想睡我的床?讓予你便是。真是的,堂堂天子,如此失儀…”
一邊說,一邊搖著頭,嘆息著出了寢室,徑直來到前廳門前,推門而出,把守在門邊的德一、順一嚇了一大跳。
還沒等兩個秘衛琢磨明白,這位公主殿下的預備駙馬怎會出現在這兒呢,小皇帝的憤怒的叫聲,便從寢室里傳來:
“倪昆,我要殺你的頭啊!”
兩個秘衛頓時臉色一變,德一沖進去查看天子情況,順一手按佩兵,瞪著倪昆:“站住,你對天子做了什么?”
倪昆一攤手:“她進去才多大會兒?我又能對她做什么?你該問,她對我做了什么才對。真是的,堂堂天子…唉!這大周天下,要完!”
說完又搖著頭,嘆著氣往外行去。
順一還待攔他,德一卻又從里面出來,一臉古怪地看了倪昆背影一眼,對順一搖了搖頭。
于是倪大教主就這么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留下門口兩個眼神古怪的秘衛,以及在寢室里大發雷霆,小臉通紅,兩眼噴火,揪著枕頭狂砸倪昆剛才坐過的位置,不斷嘀咕“殺你的頭”的天子。